笑着说:“好,那就这样。”便挂掉电话,他握着那手机一动不动坐在那,天气愈发的冷,窗外灰蒙蒙的如同铅的颜色,原来是他的生日到了……他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初冬,只是下着零星的小雪,在暗淡苍茫的天色下,变为细柔的白色绒线,按着风向四散飘落。那时候大哥已经在警局工作,但即使再忙,也会提早下班回到家里,父母则会备下晚餐和蛋糕,只等着他放学,家里欢声笑语,大哥用英文唱生日歌给他听,他一直都记得,在那一天,亦是大哥最后一次唱出来。
这么多年了,老前辈退休后,也就只有杨潇还记得他生日。他笑了笑,起身去宿舍换上便衣,又套上黑色的运动夹克,亲自开了车,最后在餐馆门前寻了个车位停好,餐馆面积很小,只摆了六七个折叠桌子,这一条街道都是小餐馆,因为远离商业区,人比较少,所以店员招呼得十分殷勤。
杨潇已经点好菜,正撬开一瓶啤酒的盖子,往他塑料杯里倒下半满,依旧笑容满面,傅瑾渝在他对面坐下,朝他笑道:“东西呢?”就见杨潇放下啤酒瓶,不动声色地将一旁板凳上的袋子递给他,门外隐约有风声传来,他抿了一口酒,两条手臂搁在桌上,肩膀微微陷下去:“徐珂晨的车找到了。”
傅瑾渝身子一震,漆黑的瞳里闪过惊电般的雪亮:“在哪找到的?!”
杨潇缓缓说:“他的车子原先是被遗弃在垃圾场不远的树林里,后来被做木材生意的苏某运走,换了个车牌号和车锁,他本来只敢在两个县之间拉生意,结果前不久醉驾,把人给撞死了,死者家属这才闹到我们彭昌区派出所去,等我们一查,就发现他的车牌号是假的,而车的原车主就是徐珂晨。”
他话音一落,打扮清爽的小妹已经端着几盘菜走来,仔仔细细将它们铺陈好,傅瑾渝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子,身子不经意往前探近,乌黑的眸里燃着焚焚的火光,欲言又止,杨潇喝了两口啤酒,一派从容闲适,等身边再没了人,他才搁下酒杯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车上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车里的每一处都只有徐珂晨和苏某的指纹、鞋纹,完全找不到其余人的踪迹。”
傅瑾渝面上立即浮出一种颓败,重又跌坐在位子上,眼里透出一种恍惚的光,不由得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都这么久了……”
杨潇捏着半杯澄黄的啤酒,耳畔稀稀落落是人的说笑声,还有碗筷轻轻地碰撞,远处的天边涌上极深的蓝,华灯初上,他转头看向傅瑾渝,笑着说:“别想了,今天是你二十五岁的生日,我给你带的惊喜还没跟你说呢。”又说:“那袋子里装的是这案子的详细资料,我好不容易从局里拿出来给你复印了一遍,我知道你想侦破它,论推理我可没你厉害,就当做给我寻了个助力。”
傅瑾渝惊了一惊,低头看向搁在腿上的塑料袋子,果然用牛皮纸包了厚厚一层,他心中暖热,难得露出开怀的笑,道:“没问题。”举起手边的酒杯,两人都畅笑起来,这才开始动筷子。
饭吃到一半,傅瑾渝抬头问他:“这个案子既然一直没破,那你是不是还得留在彭昌区派出所里?”
杨潇才咽下半勺的汤,眼角逶迤着笑纹,口气颇为无奈:“可不是么,我这段时间不光是调查碎尸案,还得帮一个小孩找单反相机。”他这样一说,傅瑾渝立刻想起来,他记性一向极好,于是若有所思:“那相机找到没有?”
杨潇随意道:“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是去山里采风,那荒郊野外的又没有摄像头。”他像是想到什么,放下汤匙,说道:“而且我们调查过,那里是别墅区,他说有人抢他一个两万多的相机,可那些钱还不够买半个卫生间。”
傅瑾渝蹙紧剑眉,他办案无数,自然是灵光一动,想到其他的缘由,便呢喃一句:“那就是相机有问题,或者是——他拍到了不该拍到的东西。”
杨潇不置可否,忽的微微笑起来:“就在上午,上头刚下来命令,让我们一心一意调查碎尸案,现在新闻媒体可都在等这案子的结果。”
傅瑾渝却是默默的,面色沉凝。
夜里起了很大的风,卧室的窗帘依旧密紧的拢着,晦暗的光线里,宋清珏给熟睡的女孩掖好被子,轻轻地吻住她眉心,目光中深缠着刻骨痴沉的爱恋,犹如飞蛾扑火,蕴着让人心惊的执狂,过了许久,他蹑手蹑脚地走下床去,一路来到书房,打开桌上的台灯,一点青森森的光虚虚照着他,映着他肤色苍白,温和的轮廓间浮动着鬼魅一般的暗影,四周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木偶,他站了一会,又走出去,再端进来装有热水的水盆,还有梳子和毛巾。
他将水盆搁在地毯上,拿起毛巾浸在水里,拧得半干,走到一排木偶面前,轻柔地擦拭它们的面颊,他额前碎发松软,青玉般的眸底迸发着噬人般的暗烈。
Chapter30 【准备】
他的手指修长,棱骨清晰,捏着毛巾一直专心擦拭,他面前是人一样高的木偶,笑容明丽,圆润的面庞依稀有着稚气,它穿着红色蓬蓬裙,腰旁缝着细致的蝴蝶结,乌黑的长发宛如流云,在台灯下泛起柔滑的光亮,栩栩如生。
他擦拭好它的眼睛,静默凝睇着它,眼中是如疯如魔的狂炙,在青暗的光下显得狰狞而诡异,梦呓似低喃:“络络……”磁石一般,引得他去吻它的眼睑,又轻轻离开,嘴角往上一扬,他高兴的转而去擦拭另一个木偶。
泞安大队的宿舍,已经到了熄灯点,此时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深,但尽头处一间房仍往外透出微弱的橘光。
窗外是墨一样黑,手电筒就搁在书桌上,傅瑾渝坐在桌前,手边胡乱的摆着资料,省市地图,以及徐珂晨尸体的照片。他目光徘徊在资料之间,左手按住笔记本,右手握着一支圆珠笔,将重要信息全部写出来,他自言自语:“十一月十五号,人和车都消失在南山二路的右转路口,十一月十七号,尸体出现在水桥镇的垃圾场,十一月十八号,车子在垃圾场以南的麓山被人运走……”
他按照笔记慢慢地在地图上勾出地点,恰好是一个三角形,而中间几个地方也清清楚楚露在他眼底下,向南是燕西山,汤家沟,向北是青包山,向西是缪佳县和绍安县,主要交通路道也只有一条,就是横在青包山和汤家沟之间的兰余高速公路,若是从南山二路过来,又不会被高速的监控拍到,只能从偏僻的小路绕到麓山弃车,那若是能徒步的距离,说明是离麓山不远的位置。
燕西山和汤家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