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婷回到包间。
买单,开票,看着各店的人上车,等收完尾,自己也回去。
外面是石子路,有些颠簸,等终于到了外面马路,红绿灯前,旁边却正好停着章雪扬的车。
章茹打下车窗:“扬少!扬仔!老板哥!”
找了代驾的,章雪扬应该是坐在后排,车窗关得紧紧的,任她怎么喊也没反应,等红灯一过,径直往左拐走了。
章茹直行,路上苏婷没怎么说话,她以为是太累也没多问,送楼下就走了:“周一见~”
“周一见,慢点开。”
看着章茹车子走远,苏婷转身进小区,过门禁坐电梯,回到家里。
她像个游魂,卸妆洗脸刷牙,在洗手间客厅和阳台之间来回。
洗澡的时候衣服换下来闻了闻,很浓的酒气,不知道是吃饭时候泡的,还是从章雪扬身上沾来的。
想到章雪扬,一股热力蹿上面颊,看向镜子,自己两侧脸红得很怪异,心跳更加乱了几拍。
等终于可以睡觉,躺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包厢那一幕死死拓在苏婷脑子里,包括章雪扬促急的气息,两人嘴唇的触感,以及他那句道歉,说自己失态。
所以,应该是喝太多的意思吧。
睁眼好久,苏婷侧过身,缓缓睡着。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去找冯宁。
冯宁正在洗不锈钢桶,桶比较深,她又小小个的,脑袋都快埋进去。
“阿宁。”苏婷走进去,在旁边找了找:“还有百洁布吗?”她想帮忙把其它的桶也洗了。
冯宁直起腰说不用:“要打湿手太麻烦了,你帮我把收费码贴一贴吧。”
“行。”苏婷找到双面胶,把收费码贴到亚克力板子上:“怎么不直接订那种支付牌?那样下雨也不会打湿。”
“我让他订了,他个鬼一忙起来就忘掉这事。”冯宁的吐嘈声中,一个男孩子从外面走进来:“我回来了。”
是冯宁男朋友,名字叫谢淮,湖北那边的,比冯宁要大三岁,很会照顾人。
他背着几张矮矮的红胶凳,还给她们带了车厘子跟两碗双皮奶:“不同料的,你们看看哪吃种。”
“都行,我们不挑。”冯宁先递了一碗给苏婷。
苏婷打开盖子,奶面码的是芒果,果肉很新鲜,黄澄澄盖在上面。
她挖了一勺入口,双皮奶的奶味很足,吃起来q弹又顺滑,加上芒果一起,有蜜味但不会过甜。
“阿婷,你试试我这个。”冯宁把自己的递过来,让苏婷也挖了一勺。
她的是红豆奶,红豆很大颗,煮得很透很软糯,能吃出来是店家自己煲的,不是劣质罐头料。
“好吃吗?”谢淮问。
冯宁点头,苏婷也说:“很绵密很扎实,牛乳味蛮浓的。”
“是吧?老板说他是顺德大良人,知道怎么发奶皮,是正宗货。”谢淮敞着嘴笑,一对招风耳看起来很活泛。
他也在章记工作,原来是楼面领班,因为想学点手艺所以去了后厨,现在在做打荷。
打荷就是帮厨,在炒锅师傅旁边做些码盘配菜的辅助工作,同时又是预备的炒锅学徒,等慢慢上手以后,也可以自己负责一些简单的菜式。
后厨一众大老粗,因为是外地人,谢淮刚进去的时候也被人叫过捞仔;这是对外省人的一种歧视性称呼,但他人够勤快嘴也乖,又没什么歪脑筋,所以和大部分同事都相处得还可以。
苏婷环视一圈:“这里租金贵吗?”他们打算利用业余时间挣外快,所以准备明天开始摆早餐档,现在租了本地人自建房下面的车库放东西。
“开价有点贵,但我们租了半年有优惠,所以还顶得住。”谢淮戴上围裙,准备明早煲粥的料。
冯宁过去帮忙,谢淮说太重了让她不用管:“你们坐着聊天就行。”说完把胶凳抽出两张擦干净给她们坐,再拿铁盆另外接水,自顾自地忙起来。
车库不大,但侧面开了个窗,所以光线有,也能通风。
外面有一条河,河边栽着几颗柚子树,也叫文旦树,每颗都丰叶枝茂的。
临近中秋节,柚子已经成熟了,空气里都浸着一股柚皮和柚叶的清香。
“你们昨天怎么样,好玩吗?”冯宁问。
苏婷吃个车厘子:“都到齐了,挺热闹的。”除了后来跟章雪扬那一幕。
“我也觉得很热闹,以前说咱们哪里哪里有店但都没见过,直到昨天看到那么些人,才觉得咱们章记确实挺大的。”还是有点热,冯宁去插电风扇:“希望再多开一些店,这样以后想内调也方便。”
“你想离开老店吗?”苏婷搬着凳子往里面挪了点。
“我一直想去深圳的,听说那边工资高。”冯宁按下风扇的键,风吹过来,吹动衣服的领子。
苏婷想了想:“但听说物价也高?”一线城市里物价相对低的,似乎还是广州。
冯宁看眼正在忙碌的男友:“他爸妈在那边卖麻辣烫,生意还可以,想让他过去接。而且深圳离香港近,要是想我妹了,过关去看她也方便。”
两人正聊着,薛茵茵打来视频:“下周去玩吗?”
“去哪?”
“惠州啊,双月湾巽寮湾都可以。”屏幕中薛茵茵正说话,凑进来一张脸:“哈喽两位美女~”是胡光,他提议说:“去巽寮湾吧,海水比较干净,我们人多可以租个别墅,打边炉烧烤都行。”
“死一边去。”薛茵茵把他推开:“脸大不怕吓到人吗?傻逼。”她骂起胡光从来不留情,胡光似乎也习惯了,嬉笑着说句什么,再没听到动静。
“怎么样啊有空吗?我可以现在就订房,咱们周五晚上去。”薛茵茵开始安排行程。
苏婷正想说话,冯宁先拒绝了:“我男朋友最近摆早点摊,可能没什么时间。”
“阿婷呢?”
苏婷也去不了:“下周刚好有培训,我占一个名额。”也是惠州,但培训三天,应该没什么时间出去玩。
都没空,薛茵茵也不着急,按了按脸上的面膜:“没事,咱们下回再约,反正离得不远。”
“好。”
再聊几句别的,视频挂断了。
“阿婷,茵茵那个男朋友有没有加你微信?”冯宁忽然问。
看她皱眉,苏婷摇头:“没有,怎么了吗?”那晚薛茵茵一直跟着她,胡光后来也忙,受伤前都没怎么出现。
冯宁看了眼男友,压声说:“我感觉那个胡光怪怪的,他之前加我微信,后来老给我发信息,有一次大半夜的还给我打电话,但我没跟茵茵说,这个……不好讲。”
听到这话,苏婷想起胡光第一次见自己时那种眼神,的确让人很不舒服。
想了想苏婷问:“茵茵跟他在一起很久了吗?”
“有一年了。”冯宁回想道:“去年茵茵她……病过一回,都是胡光在医院照顾的。”
所以一边是任劳任怨,被女友怎么骂都不还口的好脾气,一边是私下联系甚至骚扰女友的朋友,好复杂的人。
苏婷觉得困惑,正想问薛茵茵去年怎么会住院,蒋淮拿碟子捞了两个茶叶蛋过来:“试试吗,应该入味了。”
酱色的壳,剥开是滑溜溜的蛋面,外皮还印着斑驳的纹理,闻起来有药香。咬一口到嘴里,蛋黄居然还很湿糯,软软沙沙的,不干不噎。
“怎么样?”蒋淮问。
冯宁拉他坐会,顺便把另外半个茶叶蛋塞给他吃:“你自己尝尝。”
“够味了,我等下先捞出来。”
他们两个有点黏糊糊的,感情真的很好,苏婷问:“摊子准备摆哪里啊?”
“就摆天桥,人流大,也方便留意城管。”
“会不会很费劲?”这么多东西每天要运上运下的,想想就辛苦。
“没事,多运两趟就行,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蒋淮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容乐观。
苏婷被这份积极和拼劲感染。现在社会节奏快压力大,网上谈躺平的同龄人不少,但周围努力拼搏的人也很多,都想挣一个更好的明天。
她们都是大城市中的小人物,没有太高的理想,也没有了不起的朋友圈,但此刻坐在广州街巷,仍然觉得未来可期。
一阵风吹过,扬起柚叶通窍的香,冯宁问苏婷:“惠州培训就你去吗?”
“我和章茹,还有蔡彩姐。”蔡彩已经把辞职申请撤回去了,应该短期内不会走。戴玉兰还说了等新店招人会推荐她,有合适的位置也帮她争取。
“哦哦。”冯宁点点头:“我记得蔡彩姐生了对双胞胎,看照片很可爱。”
“也很乖。”而且姐妹两个不止长得像,声音都一模一样。
只是提起工作的事,不可避免的,苏婷又想到章雪扬。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亲了她,但忐忑到像做了坏事的却是她,再想想培训,突然叹气怎么不是周一,这样就不用发愁明天。
苏婷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忆起打章雪扬那一下好像连耳朵都扇到了,所以……少东家应该不会找她麻烦吧?
*
再怎么发愁,新的一周还是到来。
苏婷难得踩点,进办公室的时候章茹已经到了:“早啊,又是无痛打工的一天~”
“早。”苏婷拿出一盒面:“试试?挺好吃的。”
是捞面,淋的椒圈豉油和生葱,配几只炸云吞,底下垫花生酱,脆和甜的口感。
“不错啊,哪里买的?”章茹问。
“冯宁男朋友做的,他最近在外面摆早点摊。”
“哦,这么厉害。”章茹挠挠鼻子:“你昨天出去玩了吗?”
“出去了,就跟冯宁他们一起。”苏婷吃完早餐,打开抽屉打算核对排班表:“你呢?”
“我昨天去露营了,晚上泡吧,有个朋友喝大了一直在舞池艹栏杆,丢死人。”
“朋友平时也那样吗?”翻页的脆响声中,苏婷转头问。
“怎么可能啊,他平时最爱装逼,就是高度酒给喝嗨了,不记得自己是公是母。”章茹想起那个丢脸的朋友,最后还跑上台和跳钢管舞的互动,结果人家抱着钢管妖娆魅惑,他一会像发情期的蛇在蹭皮,一会豪壮得像要揭竿而起,蠢态毕现。
旁边,苏婷忽然静止了下。
章茹看过去,见她停在一个很怪异的姿势,像被林正英贴了符的僵尸,眼睛都不会眨。
章茹撑着脸,隐约觉得她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但等外面开工了,有人进来找苏婷打点资料或换什么东西,她又还是耐声耐气,笑笑地态度很好,跟平时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