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阳台支着手机,等那头的人无声查探,过了一会儿才得到答案。
他挑眉。
老实说,他对这件事的发生并不以为奇——毕竟林显的弱点摆的明明白白,是个长眼睛的就知道该怎么拿捏。林启远只是觉得这手段未免太过稚嫩。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动手的人是林易。
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还是只变异了的长了尖牙的肉食兔。
不过这也能解释其手段粗糙的原因了——不管怎么说,血缘天性终归脱不了本根。他相信,这件事换成是林朔来做,会干净彻底的多。
不过这也与他无关了,总归于没什么坏处,得了趣就别卖乖了。
男人知道林显答应他并不仅仅因为这件事——他了解林显的想法,比谁都明白。林显只是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存在威胁到楚甜甜。而能彻底做到这点,不让旁人再去打搅她的,就是林启远。林显尚不能好好的保护心上人,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求助他,答应他的条件。甚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楚甜甜远一些,越远越好。
他的宝贝儿还算清醒,没被男女之情冲昏了头。林启远叼着烟,愉悦的想。
一切都在掌控中。
他热爱这种感觉。
林显——他会好好守着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的。他们有大把的时间。
再有两个月林显就成年了,他在考虑等到他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就去办证。至于对方愿不愿意…他总会答应的。
林启远胸有成竹。
想到这点,守了多年的宝贝莫名被偷吃的郁气总算消了几分。
但还不够。
又点了根烟,他再抬起眼的时候便是一派漠然。
林显是美的。
他的美不是鬓角厮磨耳边低喃,是眼泛冷光捅进胸腔软肉里的刀子。
他的美是大雨滂沱里砸进发里的蝴蝶,是鸦黑湿漉的睫毛,是面无表情的脸。是年幼小兽握着匕首的手指,是铺陈开浩瀚的沉疴红,是天边鼓声的隆隆,拥他入怀迸溅开的弹壳残屑。
他的美是面前那双没什么深意的眼睛。
男人正是这样谦卑又狂热的匍匐在这美之下。
林启远很少能有这样的感受,对一个人过分迷恋…或者说,试图让一个人留在身边多一些时间。每一刻都在考虑如何让拥抱那人,甚至想一口一口真正意义上的吞吃了他,好让彼此血肉交融,或者杀了他,让他成为冰层中永远陪伴自己的摆景。这其实无不可,但一想到心中呓语即使诉说也无人听,心脏就一阵抽痛。
林启远有时会想,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是真实的吗,它有从何而来,源出在哪——但是看见林显之后,这纠结和冷酷便荡然无存,唯有确切的欲念,想拥他温存,拉他一同坠下深渊。
真实与否有什么重要,意义本身有什么重要。林显是让他能够在混沌的思维世界中苟延残喘的唯一锚点。
他心如磐石,却总想捧腔热血在爱人眼前。
林启远抽了口烟,把游神时自顾自燃尽的香烟泯灭。
让他耀武扬威和小辈计较,他是不屑做的,但是这要分什么事,有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林启远就林朔这一个种,要说一点都没寄望是谎话,他虽然并不特别在意什么血脉传承,可辛苦打下的家业毕竟没有想拱手送人的想法,数十年后归西,尚存的东西总要有人继承。但他愿意留给林朔的东西里,绝不包括林显。
林显是他的——谁想染指都不行。
林启远噙着烟,眸色阴沉。
心思百转间,他改变了让底下的人去敲打的想法,决定亲自出马,和那个小崽子聊一聊。
至于对方见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嘿,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
打定主意,林启远收起手机回了屋。
你一动不动的缩在被窝里,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进。你能感受到他正停留床前,临下看着你。但仍背对着他,一声不发,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他的手指拂过你的发丝,轻抚片刻,脚步声便又远了,门开启又闭合。他的气息逐渐散去。
男人插着兜懒散站立,按下按钮等待电梯,准备前往目的地。
该说那小崽子有点头脑吗,他选择藏人的地点竟是楚甜甜家所在楼层的顶层——林易便是这样从高处窗台一日又一日的阴鹜注视着林显送别女友。
既然没有出楼,监控自然不会有什么发现,只能显示楚甜甜安然进楼,再无声息。
不过这也说明对方并无帮手。手下传来的信息证实了这一点。
无论是蓄谋已久也好,激情绑架也罢,他对选址略有赞许,但更多的还是对年少无力的蔑视。
就在声音响起,电梯门开启,他百无聊赖的出着神,要跨出那一步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青年。
“…”
青年也有些神思不属,肩踵相撞时才恍神抬眼。
四目相对。
自林显从家逃出之后,林易便也没了踪影,唯一一次交集还是上次把人从这里带了回去,全因他派人盯着,就是怕他打扰到林显。
他这一段时间思考了甚多,从幼时开始,从水月镜花的兄弟情,到似是而非的误会,还有掩耳盗铃的伤害和移情。他越想越害怕,那些隐秘的情感在思考中浮上水面得以呼吸,重见天日,却像是出了鞘的匕首,正正好好捅进他心窝。
他曾经可以当林显的好大哥,却一手搅乱了牌局,落了个一塌糊涂的结局。
该还的谁也逃不了,该撕开的终究要来到。他自嘲。
因懦弱而逃避的一时痛苦,终有一天将数倍奉还。
这次楚甜甜的事他也得了消息,理智告诉他这正是该阻止林易,把人截下来的好时机,但是一点妄想袭击了他——救人轻而易举,即使不救,谁也怪不到他头上,但如果把这个作为礼物奉上,也许还能挽回一点情意。
得知消息之后,他心跳便骤然加快,眼前似是有金光大道。
他这么晚来这里,便是想和林显说这个,然后亲自带着林显把楚甜甜找回来。
想着别的事的两人相撞后,他抬眼。
——像是兴致高昂满地打转的工作机器人被猝不及防轰了核心能源,骤然死机一般,林朔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死死盯着眼前人的眉眼。
这一处狭窄空间里死寂又凝固。
倒是林启远展现了多活二十年的风度,率先打破僵局。他仍懒散站着,气定神闲。笑着道。“好久不见啊,儿子。”
“你长大了。”语气亲昵,底下却是浓雾蔼蔼。
青年突然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却又扯不出一抹像样的笑来。正所谓世事你不认真便罢,认真了,世事便也和你较起劲来。你又能和天比斗什么出其不意呢?
就只有满地鸡毛乱飞,命运书上荒唐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