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的惨状让时易不自觉回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那时候时易才刚刚五岁,哭闹着不肯去上学,时凛又是个硬汉风格,根本不会哄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只是威胁他如果不去学校就要将他所有的玩具和机甲全部扔掉。
从来都是被当成全家宝贝宠了这么久的时易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跟时凛吵了一架之后就跑了出去,生怕被抓回去,闷头往偏僻陋巷里钻,刚转过一个弯就跟一个浑身是伤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撞在一起,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但是那孩子却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那就是才4岁的江逐。
对不起,你没事吧?时易到底吃得好,身材虽小但很结实,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又去看那个孩子,伸手想将他拉起来。
那孩子一张脸污糟糟的,头发很长搭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他直接拍开了时易的手,爬起来就想继续跑。
喂!你爸妈难道没教过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吗?时易的小霸王脾气瞬间上来了,抓住那孩子的胳膊不准他走,非要他跟自己道歉。
那孩子挣扎得很剧烈,对时易拳打脚踢的,可越是这样,时易就越是不肯放手,更何况那小孩跟没吃饱饭一样,根本没多大劲。
就这么拉拉扯扯的功夫,后面追上来了几个人,见此情形,几步冲上来就想把那孩子抱走。
时易瞬间急了,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吃痛,下意识想踢他,幸好时凛及时赶到,这才救下了两个孩子。
江逐被带回了时家,住了两个多月。
最开始他总是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摆出戒备的姿势,所有放在他面前的食物,都要时易当着他的面先尝过才肯动。
而且不知道他之前都是吃的什么长大的,稍微荤腥油腻一些就会呕吐不止,倒像是饿了太久之后暴饮暴食的应激反应。
到了晚上,他就缩在角落里,睁大一双眼睛,就这么整宿整宿地熬,哪怕实在熬不住累到睡过去,轻微一点声响都会惊醒,再次陷入戒备状态。
时易没有办法,只能卷着自己的小被子慢慢挪去那个角落,一点一点接近他,抖开被子将人罩住,然后慢慢地抱住他。
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慢,让江逐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就这样,在哪个泛着淡淡奶香的怀抱里,他才能睡上第一个好觉。
后面又过了几天,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时易终于能将人拐回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
时易从来是家里最小的,被千疼万宠地长大,骤然间来了一个比他还要小,还瘦弱得像猫儿一样的小孩,似乎还吃了不少苦,瞬间让他生出了几分当哥哥的责任感,自己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堆在江逐面前。
要是不愿意吃饭就学母亲一样,拿了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
要是吐了就带他去洗澡,给人换上自己的小衣服,然后接着玩玩具哄他开心,没有打骂,没有责怪,不厌其烦。
终于是让江逐稍稍敞开了心扉,越发黏着时易了。
本来他们是可以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以时家的财力多养一个小孩完全不成问题,可是江仁找上了门。
说这是他走丢多年的孩子,之前不小心被人拐走,找了许久,声泪俱下又拿出了一份基因认证,这下江逐就必须回家了。
就算时凛再位高权重,也断然没有抢了别人家的孩子来养的道理。
可爱粘人的弟弟被送走了,时易哭闹了许久,但这次他毫无办法,最后只能跟时凛商量,要想他去上学,除非让江逐跟着一起去。
这倒是不难,帝国规定五岁左右的孩子可以安排入学,但江逐只差一点点,稍稍运作一下还是可以达成的,不算什么大事,再加上江仁的身份比时凛低上许多,就算为了巴结他,这事都能成。
于是没过多久,时易终于在学校里重新见到了自己的漂亮弟弟,可他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时易只以为小孩子健忘,分开一段时间不记得自己了,撒泼卖萌主动黏了好久,才重新跟江逐混熟,从此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
那时候他只知道喜欢谁就要护着谁,生怕自己不在江逐就会被人欺负,处处对人说这是他定下的人,是他们时家的人,传来传去,就传成了他的童养媳,时易想想还挺美,这么多年了,也都成了默认的事实。
现在想想,在学校重逢那会江逐对他的戒备和疏离,说不定是在怨自己将他重新推入火坑。
虽然后面两人关系缓和,但随着江逐长大,他又开始主动避着自己了,那这是为什么?
还是说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时易努力思考着其中的逻辑,没注意到身后贴上来的滚烫的体温。
时易不准抱,江逐就没敢伸手,而是伸长脖子,隔着睡衣一下一下亲吻着他的脊背。
然后慢慢上移到漂亮的蝴蝶骨,细腻的颈窝,直至那敏.感的腺体。
时易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他现在这个姿势,微微蜷缩一下身体,等于将自己直接送进了江逐怀里,这就像是一个信号,鼓励他大着胆子,再度把人抱紧。
你别生气,江逐轻声道,一下一下蹭着那个格外敏.感脆弱的地方,也别不理我,好不好
语气黏黏糊糊的,鼻音浓重,像是快哭了。
小时候做错事,他就是这样讨饶的,带着哭音委屈地喊,你别生气也别不理我
时易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时易的心脏被人闷声砸了一拳,又狠狠揉捏了一把,疼到几乎快要失去知觉了。
他默默伸手搭上了时易的手背,算是默许了他这种亲近。
时易瞬间开心了,把人抱得更紧,大脑袋一下一下在他颈窝蹭着,痒得时易直缩。
最后被人缠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时易有些艰难地又转了回去,面对着江逐,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你这小混蛋,老是跟我的腺体过不去,是想标记我吗?
这话他故意问的,上次实验室里江逐斩钉截铁的拒绝,到底是让他伤心了。
虽然他对江逐目前更多的是一种当成弟弟家人般的呵护在意,可被人明晃晃的嫌弃拒绝,依旧令他受不了。
江逐愣神了一瞬,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在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然后摇了摇头。
时易目光微沉。
江逐生怕他看不到一般,又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能,他微垂下头,抿了抿唇,委屈又无奈,我不配,不能是我
可再问,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就像之前那个问题一样,无解。
反反复复就这么两句话,听得时易心里烧得慌。
他主动把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一样,好了,别想了,是我的错,我不问了,睡吧
江逐安静下来,乖乖缩在他怀里,大睁着一双眼睛看他,满是信赖与无辜,跟十几年前的那些夜晚一模一样。
时易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没有停下拍抚的手,等江逐彻底睡过去了,他才轻叹一口气。
江逐已经比他高大许多了,这么个姿势缩在他怀里其实很别扭,但两人都没有在意。
时易闻着鼻尖浓郁的牛奶甜香,陷入了沉思。
平时他闻着明明是草莓味,怎么Alpha的信息素还会变的么?
不过仔细回忆一下,说是草莓香味其实也不纯粹,里面确实掺杂了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太淡了所以有些难以分辨,但现在看来可能就是牛奶味了。
所以这家伙其实是草莓牛奶味?
只不过他平时草莓味重一些,而易感期了就是牛奶味更重一些?
时易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这么冷淡的性子,信息素的味道竟然是这么
甜?
难不成他逼这小孩喝草莓牛奶喝多了,还能影响他的信息素不成?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又没有头绪,时易怀抱着跟着小孩重新拉近关系的放松心情,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江逐还在睡,想来是体力透支严重,太累了。
时易轻手轻脚下床,没有吵醒他,直接去了楼下餐厅,贺婉舒早就做好了早饭,而巧的是,家庭成员基本都在,除了时煜。
似乎解决完自己这件事之后,这位哥哥跟家里还是没法和平共处,几天见不到人影都是正常的。
时凛坐在首位翻看着今天的信息,听到动静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时清招招手把人唤过来,推了一盘松仁玉米华夫饼过去,配上一杯香甜的草莓牛奶,都是时易最喜欢的。
时易用刀叉切开一个角,缓慢地咀嚼了两口,眼珠子转了两圈。
怎么没去学校?时凛放在智脑看过来,眉心微锁,不自觉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哦,我前两天又经历了一次发.情期,担心还有什么余波,所以想在家里休息两天。时易随口答道。
时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轻哼一声,Omega
时易不用猜就已经知道这位速来A权至上的铁血直男会说些什么了,不过就是些Omega就是娇弱麻烦之类的话。
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更不想一大早就跟父亲吵架,时易直接端了自己的盘子和牛奶准备上楼,一转身却差点撞上端碗过来的母亲。
小心些,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贺婉舒放下碗,看了眼基本没动的早餐,有些担忧。
怎么会呢妈妈,特别好吃,时易笑嘻嘻地哄道,正是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要端回去慢慢吃,午饭不用叫我哈,我自己下来
等人从她身边经过,贺婉舒的表情瞬间变了,她盯着时易的背影,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小易!她快走几步赶上了时易,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问道,江逐怎么样了?
时易悚然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楼上一眼,他差点以为自己在房间里藏人被发现了。
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母亲太久没见江逐了,想问问他的近况,便含糊道,挺好的,都挺好,那个我先上去了!说完就飞速上楼,堪称落荒而逃。
怎么?时凛注意到她的失态,看向时易,小易有什么不对吗?
没贺婉舒强打起精神,朝他笑了笑,埋头吃起了早饭。
等时易推开门,床上已经没人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他很确定人还没走,因为那浓郁的牛奶香气还没散掉。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转身走向衣柜。
打开门,同样的场景映入眼帘,让他陡然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无奈来。
曾经被当做精英Alpha培养的时易当然知道,这种行为叫做筑巢。
当易感期的Alpha得不到Omega信息素的抚.慰时,就会自动搜寻带有他气味的物品给自己筑巢,堆出一个窝来钻进去,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勉强压下心里的那些不安和躁动。
可能是他离开的时间有点长,这家伙又不安了。
我没走,真的,我去拿早饭了,我们出来吃饭好不好?时易伸手拉他,哄小孩一样地哄着。
原本江逐还算乖顺被他牵着,却突然神色一变,反手拽过时易的手腕,将他反手推到了门边压制住。
什么味道?!江逐的嗓音暗哑,眼珠赤红,变得极为恐怖,是谁?
他低下头,不断在时易身上嗅闻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时易哑然,刚才大厅里不光有他姐还有时凛,两人都是极其优质的高级Alpha,同处一个空间,自己身上肯定不小心沾上了他们的信息素。
虽说信息素的收放是自己能主观控制的,但是在极度放松的环境下,偶尔不经意泄露一些也是正常的,不会造成什么过于恶劣的影响。
是我姐姐和爸爸,不是外人。时易虽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他也理解易感期的Alpha本身就是不能去讲道理的,只能软下身子哄着。
不准。江逐也稍稍松开手,没再死死压着他,但语气却越发委屈了,讨厌别人的味道。
那又能怎么样?我总不可能不出门不跟别人接触吧,唔时易下意识反驳道,然后发出一声又痛又爽的呜.咽,瞬间软了腰肢。
江逐那属狗的,虽然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记着不能标记他,但却贴上了那块脆弱的皮肤,狠狠嘬了一口!
腺体的神经是全身上下最敏.感丰富的,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江逐嘬完,又贴了贴,然后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将人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把其他所有人的信息素都排斥出去,这才算满意,大发慈悲地将人放开了。
就像是小朋友给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盖上专属印章一样,幼稚得令人想笑。
时易抬手摸了摸自己隐隐刺痛的后颈,眼睛都要喷火了,可他又不能对这个病人做些什么。
要忍
这家伙现在不正常
时易深呼吸两口气,才强压下把人暴揍一顿的冲动,领着人去吃了饭。
吃过早饭,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着,时易只要稍稍一动弹,江逐就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要跟着他走。
我真的不去哪里,我保证可无论他怎么保证都没用,江逐小尾巴一样地跟进跟出,逮着机会就要无尾熊一样地缠上来,拖着这样一个巨大的人形挂件,时易真的是累到不想说话。
可眼看离吃中饭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又不得不亲自下去拿。
现在这情况,让妈妈帮忙送上来都不可能,他可没法保证江逐看到贺婉舒会有什么反应。
我就是下去拿个午饭,不会走远的,真的
但没用。
时易无奈,只能板下脸,佯装生气道,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走了啊!
江逐眨眨眼,缓慢低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重新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动了。
时易长叹一口气,他又哪里真的舍得凶他呢?
这是他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啊
但眼下实在情况特殊,只能速战速决了。
可当他来到饭厅,却发现自己面前餐盘里饭量格外多,似乎都是平时的两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