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景将他搭在腹上的手挪开,道,陈毅,如果你一直这个态度说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他越是这样,越是叫陈毅心中的那股无名火熊熊燃起,你/他/妈就没想着好好谈。
那你请回吧。李瑞景慢腾腾站起来,作出了送客的手势。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卢宏出来打圆场道,你们冷静点,都好好说。
在李瑞景撕下假面以后,他性格里偏执和具有攻击性的一面也逐渐开始显山露水,陈毅早就该发现,这小东西不如他表现得那么乖巧温柔可爱。
李瑞景道,宏哥,有些话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卢宏安静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关上门去一楼小花园里溜达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面面相觑。
陈毅深呼吸几个回合,竟然冷静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就着这个姿势将站着的李瑞景拽了下来。身高和体型的差距,代表着天生力量的悬殊。他都没使全力,就将李瑞景牢牢地扯进了怀里。
往下跌时李瑞景下意识护着肚子,最后侧着身摔进他怀里,扑腾了好几下,也没挣扎起来。
他喘着粗气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你有意思吗?陈毅避开他凸起的腹部,将人禁锢在怀中,只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是想靠着孩子嫁进我们陈家吗?可以,我同意。
陈毅的音量因再次翻腾起来的情绪而陡然抬高几度,我娶你,别再摆出一副不识好歹的清高样。
李瑞景慢慢停止了挣扎,他安抚着腹中因不安而拱动的胎儿,忽地笑道,陈毅,你真的很自以为是。像你这样的人,也许这辈子都只会在乎自己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至于这个孩子他缓缓道,如果你想要,它出生后你就带走吧。不用跟它提起我,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以后,如果以后你有了其他孩子,不要厚此薄彼,好好待它。
陈毅松开了钳制,伸手探向拱起的那团圆隆,或许是由于母体情绪低落,孩子也在宫腔内不住的翻滚,隔着肚皮都能感受到它的不安。
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你又好到哪里去?陈毅堪称爱怜地抚揉那团鼓动的血肉,吐出话音却森冷无比,你要离开我?今后不止星环,所有你能接触的人脉、资源,我通通都会干预。一年之内,我要让这个圈子里再也没人敢用你。
他弯下身,温柔地吻了吻李瑞景苍白小巧的耳垂,李瑞景,怎么办?你爸爸的病要怎么治?
他从来不会在情人身上用到商场上尔虞我诈、恩威并施的手段,等陈毅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李瑞景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远超过一个普通的小情人了。
他正在不自知的,用毕生所学的手腕,阻止着李瑞景的离开。
我爸?李瑞景蜷起身子,他抬起手臂遮挡住眼睛,蹭掉了眼角无意识滑落的泪水,陈毅,我说过的吧,你这个人永远只会在乎自己。
第30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日万已用尽洪荒之力,明儿休息一天~
我这个人比较慢工出细活,写快了自己都觉得文丑5555
谈话到最后不欢而散, 陈毅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一方面气李瑞景不识好歹,台阶都递到脚下了也不会顺势接过。另一方面也气自己,为一个情人抓心挠肺到这地步,说是史上最憋屈的金主也不为过。
可情绪是不会骗人的, 他在意李瑞景了, 虽然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但陈毅生性霸道,总归不会放任小孩就这样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翌日, 秘书处向他汇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年了,公司第一季度的工作并没有排得很紧密, 这也意味着留给陈毅花天酒地的空闲时间很多, 但他最近对各类酒局兴致缺缺, 还一反常态地拒绝了好多莺莺燕燕的投怀送抱。
外人只当小陈公子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转性,只有跟了陈毅八年的钱秘书隐约猜到了他是在李瑞景那边摔了跟头。
季度会议散场之后, 钱秘书和小刘秘书单独留下来向陈毅汇报李瑞景的情况。
两个秘书负责跟进的事项不同,但事情都有了一定的进展。
之前陈毅提过一嘴要帮李瑞景组建工作室,后来两人闹掰他又说不要了, 钱秘书知道那是气话,还是安排小刘秘书私下跟进了。
他们是绕过星环影业帮李瑞景组建的私人工作室, 目前已经在市场上招到了执行经纪人、公关、宣传、助理共四人, 搭建了一个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草台班子。
至于为什么说是草台班子,一是因为该工作室干着娱乐行业的工作, 却挂靠在兴华房地产名下, 整一个卖羊头挂狗肉,不伦不类的(陈家的影视公司都抓在陈卓手里,钱秘书在无人授意的情况下有意识避开了陈卓的耳目, 这点让陈毅十分满意)。
二是该工作室没有一个人能实际联系到李瑞景本人,就挺离谱。
所以说虽然工作室已经开张两周了,但干的还是普普通通安利、反黑、处理负面舆情、上正面热搜之类的活。
陈毅也不指望他们能干出一朵花来,只让继续保持就算了。
钱秘书那边汇报的就比较重要,他说李瑞景那个抛夫弃子的母亲找到了,人在B市,距离他们不过58公里路程,开车只要一个小时。
陈毅问,跟她接触了吗,她愿不愿意过来看李瑞景?
陈毅觉得李瑞景之所以不愿意住陈家老宅,只是由于面对着秦曼丽太别扭,那毕竟不是他亲妈。可李瑞景现在的情况,没人照看他陈毅也不太放心,那个卢宏看着就不像是个靠谱的人。
钱秘书犹豫了一下,道,接触了。但是她不承认自己在县城有个儿子,我们提起李瑞景的名字,她也说不认识。
陈毅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问,她的新家庭还不错?
钱秘书道,她的现任丈夫是个小学老师,在B市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俩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五岁,小的才1岁多。夫妻俩在B市打拼了七八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她不肯认回李瑞景,估计也是不想打破好不容易才拼搏来的平静生活吧。
陈毅沉思了一下,多花点钱,让她来这里照顾李瑞景两三个月,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
老板。钱秘书推了推眼镜道,您去C市招标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跟王美兰接触过了。我看她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我也提过,报酬不是问题,她的态度还是很坚决。
这就麻烦了。
李瑞景迟早找到王美兰那边去,如果知道母亲是这样的态度,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又怎么扛得住?
见陈毅沉默思索着,钱秘书又斟酌着开口道,老板,李瑞景那天没来赴约的原因,我也查到了。
陈毅抬头看他一眼,讲。
钱秘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一周前,他的父亲过世了。
陈毅猛地一拍桌子:什么?
李瑞景一个人,在三天内将他父亲的后事办好了。他忙成这样,自然没有功夫回我们的消息。
所以您也不要再跟他怄气了。钱秘书忍住了最后一句。
陈毅:
史上最憋屈的金主抖了两抖,忍不住扶额长叹。
他都做了什么啊昨天,他还拿李瑞景父亲的医疗费用威胁小孩?拿一个去世之人的性命,去威胁他的至亲,反过来还骂他不知好歹何其狗血,何其荒诞。
这就好比路上遇到一个伤痕累累苟延残喘的人,他不仅不同情,还上去补了几刀。补完还要问,为了断你这条狗命,我的刀刃上都沾满了污血,你怎么对我毫不感激?
所以李瑞景那张心如死灰的脸,不是在跟他演戏,而是真的绝望了。
哪怕陈毅自我主义+大男子主义过剩,也不得不大骂昨日的自己。设身处地地想,他要是李瑞景,估计这辈子都不想跟自己有所往来了。
陈毅哑言了几秒,快速把自己干的混蛋事交代了几句,问,接下来我得怎么做,才能让他解气?
钱秘书迟疑道,呃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要不,您先让他一个人呆着?
小刘秘书也道,老板,我要是您,我就不会去李瑞景跟前碍眼。
钱秘书严肃道,小刘,教了你多少遍,注意说话的艺术。
小刘小声嘟哝,话糙理不糙嘛。
陈毅这会儿没工夫跟她计较,他自知理亏,只道,他没两个月就要生了,我总不能一直不去看他吧?
小刘再次耿直发言,是他生不是您生,您去了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陈毅一眼瞪过来。
小刘秘书赶紧找补:当、当然,他孕期缺乏安全感,您可以适当地给他一些关怀。
于是陈毅从善如流道,那行,你写个一万字的关怀方案,周三下班前交给我。不许在网上复制粘贴,钱秘书你负责查重。
钱秘书点头称是。
万恶的资/本/家!小刘秘书咬牙切齿道,知道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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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陈毅走后,李瑞景再次进入了灰蒙蒙的状态。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吃不喝,或者睁眼到天亮,只是整个人毫无生气,不管白天黑夜总是躺着,好似怎么都睡不够。
因为肚子大了,李瑞景平躺着睡觉时会被胎儿压迫得难以喘气,他不得不采用侧躺的姿势,但躺的时间久了,腰部和双腿都会被压得酸胀发麻。
有时候卢宏进房间帮他翻身,就看见李瑞景盯着房间空洞的墙壁,不知在发什么呆。
卢宏发现,李瑞景现在不怎么跟肚子里的胎儿互动了。
以前虽然也不算频繁,但一天里总有个两三次他会垂头跟宝宝说说话,或者摸一摸被胎动顶起的肚皮,神色间难掩对新生命出世的期望。
可如今,李瑞景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要被送进陈家,不想再跟孩子建立更多的精神联系。
卢宏看在眼里,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连李瑞景对孩子的去留都没有任何话语权,更何谈是他。
他一面担心李瑞景,一面又对现状无可奈何,一周下来,折腾得自己也跟着瘦了2、3斤。
卢宏一郁闷,就想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他在两天里将出租房的东西一边打包一边断舍离,最后将房子整理得焕然一新,还在李新荣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个沾满了灰尘的铁皮盒子。
好像是原本要跟棺材一起下葬的,却被遗落在了这个角落里。
卢宏拿抹布把盒子擦了擦,毕竟有些年头了,看着还是锈迹斑斑的。
李瑞景今天又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他打算以这个铁皮盒子为契机,找李瑞景说说话排解下心情。
这么憋下去,他担心李瑞景会产前抑郁,虽然现在的症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卢宏叹了一口气,打开李瑞景紧闭的房门,问,你还没睡吧?我要开灯了。
黑暗里隐隐传来李瑞景低弱的轻哼声。
白炽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明亮,卢宏过去将虚浮的李瑞景搀扶起来,又自然的在他腰后垫了个枕头。
你要是不舒服,咱们下周就去住院吧,我见你这些天老是肚子疼。
没事。李瑞景含糊道,孕后期是这样的。
卢宏也不再劝他,把铁皮盒子交到李瑞景手上,道,我才收拾出来的,好像是你爸留下来的。
李瑞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盒子,伸手打开来。虽然外壳破破烂烂,里头倒是保存得完好,都是有些年头的小物件。
手工做的弹弓,削得只剩小拇指头那么短的铅笔,一些被氧化了的卡纸
像是你小时候玩的东西。卢宏道。
嗯。李瑞景的手指摩挲过那些小东西,眼神渐渐温柔起来。
其实他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在他的人生录影带里,欢乐无忧的童年最多只占了几秒的镜头,一晃眼就过去了。剩下的初中、高中、打工的经历,痛苦的篇幅都占据了大半。
也许在李新荣的记忆里,他们父子俩最快乐的时光,也只存在于他小时候。毕竟那之后不久,父亲就入了院,开始无端的消瘦、无端的大发脾气。
盒子中间摆了一张折叠的地图,李瑞景将老旧的地图铺开,还能看见首都北京的红点那里,被钢笔圈出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李新荣第一次晕倒住院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只是劳动过度,没有大碍。那时恰逢李瑞景将要放暑假,他拉着李新荣正在输液的手兴奋地问,爸,北京好玩吗?你好了就带我去北京看□□好吗?
好啊。李新荣自然给了这个承诺,可惜他的身体却在那个暑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下去,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房。
死都死了,还想这些虚无的承诺作甚。李瑞景自嘲一笑,将地图叠好摆回原位。
地图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巧的语文作业本。那时候的本子还不是A5规格的,做得又小又薄,甚至还没有李瑞景的手掌大。
本子被收藏了多年,翻着已是破旧不堪,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把纸页扯散。他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里头还夹着一张数学考试卷,上面用红墨水打着分数是100分。
李瑞景模糊记起,自己小学的成绩还是名列前茅的,那时候老师张口闭口就要夸他一句聪明。只是后来他四处打工,学习分了心,初高中课业又重,就实在跟不上了。
他心不在焉往后翻着,都是些在田字格里练字的内容,看着平平无奇,实在不知道李新荣为什么要刻意留下。
李瑞景再次犯起了困,翻到最后,差点又要阖上眼,只是见到最后一页的字样时,他忽地一个激灵,清醒了。
见李瑞景的神色凝重起来,卢宏问到,怎么了?
李瑞景没有说话,他的指尖划过最后一页用铅笔一笔一划写出的一行行字,因为过于用力,笔尖透过了纸背,摸上去全是凹凸不平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