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他本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心里只觉得一片空茫。
他说:“先生。”
他久违地叫了这两个字,谢溯一听到,便忍耐不住,哽咽演变成了痛哭。
无声无息,狼狈不已。
只是简单的一句称呼,却叫谢溯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能听,只说:“阿钰………对不起。”
“对不起——我爱你。”
他的情绪激烈极了,虽然极力压抑着,却更显得沉重,像是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波澜丛生的深海。
青年却莫名地显得很空淡。
他似乎被人用玻璃隔开了,谢溯的情绪对他而言,都被停留在了几年以前,那时候,他的语气冷淡而又平缓。
“你也该走了。”
他这么说。
再看不见任何一点曾经的温柔和热烈。
青年有点儿茫然地发问。
代替那一天,永久地停留在了那一个下午的少年。
他说:“你不讨厌我吗?先生。”
他说:“我以为,您讨厌我。”
他说:“您碰到我,就一直想吐。”
他说:“我被人弄脏了,您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他说:“我变脏了,也不乖,偷偷看了那个U盘。”
他说:“你不是厌恶我的吗?”
他的声音是很平缓的。
只有干净的茫然和疑惑。
却像是一支锋利的箭矢一样,穿透了谢溯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在疼,这种剧烈的疼痛混杂着浓烈的悲哀和悔恨,几乎让人绝望。
他说:“………不。”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烈的鼻音,谢溯说:“是我的原因,我一直都没有………厌恶过你。”
他想要松开青年,看着他的眼睛,把这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却总也不敢放开他,他怕把青年松开了,他就会像是一片雾气一样的消散开来。
再不给他一丝挽回的机会。
谢溯努力地去梳理他想要诉说的东西,他在下属,在合作对象,在竞争对手面前,都是很能言善辩的模样,或许会显得冷漠,却绝不可能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说:“………我,看到了………那个U盘。”
“我以为………你恨我。”
因为恨他,所以开始伤害自己,生机不断地从他身上流逝,就像是一支正在枯萎当中的玫瑰。
他说到这里,便哽咽着开始道歉,说:“………对不起,阿钰。我本来,的确是不爱你的,我只想——占据你………我错了。”
“我错了。”
男人的声音在发抖,他不断的道歉,说着对不起,他说:“我………我爱上你了。”
他说:“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
谢溯战栗着,像是个外科医生一样,把自己血淋淋地剖开,露出所有的内里和不堪。
将他的卑劣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
他悲痛而小心翼翼地哀求着,诉说着自己的爱意,他手足无措,慌乱得像是个孩子。
“我,我是真的爱你。”
他这么说,他说:“那天之后………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想,为什么我——没有保护好你?”是的。
谢溯那时候在想。
为什么他,保护不好少年呢?
每一个人都可能存在着某种心结。
某种阴影。
谢溯的阴影,就是谢先生。
他是如此深刻地怨恨着他,怨恨他对家庭的冷漠,怨恨他对杀人凶手的放纵。
谢先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很懦弱的男人。
懦弱且无能。
他缺席了谢溯整个童年,对谢夫人有着诸多亏欠,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要如何与自己的孩子相处,在谢溯受伤的时候,也没有去关心他哪怕一句。
他深爱着谢夫人。
却因为自身的无能,让其他人胆敢生出了觊觎之心,他明明查出了妻子死亡背后的真凶,却因为可笑的“亲情”而迟迟下不去手。
他看似很成功。
是谢氏的掌舵人。
但在谢溯看来,他却是这世界上最无能,最懦弱的男人。
他保护不好自己的妻子。
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
甚至不能为自己被人害死的妻子复仇。
这样的懦弱。
无能。
让人厌恶。
谢溯的心结,就是谢先生。
他是如此地厌恶他,一想到他,便觉得嫌恶至极。他将自己懦弱无能的父亲埋在记忆最深处,让他的存在淡薄得像是一缕烟雾,直到那一晚——
直到那一晚。
有人对他说:“我已经把他送回你那儿了。”
他解开了少年的衣扣。
看着他洁白的,玉一样的身体上,绽开了一点一点艳红的花。
在那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
所有被他深埋的,遗忘的记忆。
便像是海啸一样席卷而来,那个他厌恶至极,仇恨至极的男人,缓缓地与他融为一体。
他………没有保护好他。
他让他受伤了。
强烈的厌恶感从心脏最深处滋生,让谢溯忍不住弯下腰来,干呕出声。
他从来没有厌恶过他的少年。
那是他的珍宝,他的玫瑰,他的少年,他深爱的恋人,他独一无二的缪斯。
他从未厌恶过少年。
只是在厌恶自己。
他像是仇恨谢先生那样仇恨自己,仇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恋人,少年的身影在他心中与温柔的金发女人重合了,他无比悲哀地发现,他如此厌憎、仇恨着那个男人,但到了最后,他………
他还是变成了他的样子。
无能,懦弱。
连自己都爱人都保护不住。
谢溯为自己找来了心理医生,想要解开这个心结,度过这个坎儿。他因为少年的不断消沉焦急不已,最后在发现那个U盘的时候………
他便像是被判了死刑。
谢溯是知道U盘的主人到底是谁的。
他对严昶景的厌恶感从没有那么深过,少年的情况愈来愈恶劣,他在深夜里注视着他的面容,恐惧得浑身颤抖。
他想,就算他离开自己身边也没关系。
就算少年………再不属于他自己,也没关系。
强烈的恐惧和悲哀让他失去了理智,让他没有想到,如果严家——如果严昶景,真的把少年视作亲人。
又怎么会让他的心理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又怎么会让他的身体孱弱到这种地步?
他或许意识到了。
或许没有。
谢溯对严昶景厌恶至极,但却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
他想,少年应该是厌恶他了。
他应该是恨他的。
恨他的谎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