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只有经了金雪里的手才能有的方子,与棫木皮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收口止血。
东青鹤想到此,一伸手就把常嘉赐揽到了身前,牢牢抱住他笑道:“你是特意为此去日部的?”想给他治伤吗?
常嘉赐面皮一抽,推了两把他的胸口想脱出身来,然而试了几回反而被这家伙越抱越紧,常嘉赐愤懑:“少自作多情,哪轮得到我给你操心,后头不有的是红粉娇娘为你牵肠挂肚么,而且就东门主现下了不得的情形,都要飞升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常嘉赐嘴硬一分,东青鹤的笑意便深一分,离常嘉赐的距离也更近一寸,近到抵得对方退无可退,常嘉赐总算闭上了嘴,倒是那双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斥的不甘有之,含恨有之,怒中带了丝浅酸,酸中又夹杂了绵的情谊更有之,看得东青鹤心口就更有好几瓣羽毛轻挠一样,刺刺痒痒得他再忍不住的低头贴上了对方的唇。
本以为定是要受到一番抵抗,哪回不这样,结果这一次常嘉赐却只在初时僵了一下后竟未有挣动的任东青鹤予取予求了。
他不知刚才在日部尝了什么药材,嘴里还带了丝苦味,苦里又有种微凉,让东青鹤舌尖一触就觉微麻了起来,而彼此间口腔内的湿热含混起这种麻凉只让人觉得水火交融一般,加之常嘉赐千载难逢的顺从,都使东青鹤淡然的心一下一下动如擂鼓的打在他的心口,也顺着相贴的胸膛,震到了常嘉赐。
常嘉赐只觉两人纠缠得更深了,腰上的手也越收越紧,魂魄都要被东青鹤从嘴巴里吸出去了,他神思昏沉,只能努力鼻翼翕张着呼吸,直到舌头被翻动着酸麻不已的时候终于被眼前的人放开了。
然而一眼看过去的常嘉赐就对上东青鹤一双深沉隐忍的眸子,那眼底浓浓的压抑幽色看得常嘉赐心里一惊,竟吓得直接低头把脑袋顶在了对方的胸口。
东青鹤的气息竟比常嘉赐更急了两分,他只觉丹田处又有些翻涌,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慢慢平复。
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失控,忽然耳边低低地飘来了一句话,让东青鹤整个人怔了一下。
有一瞬间,我们向来了不得的东门主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直到怀里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常嘉赐说得很轻,但很慢很认真。
他说:“谢谢你……”
这些时日他依旧怨怪,依旧跋扈,依旧一如往常那般不给东青鹤好脸色,但是妘姒的这件事,常嘉赐却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他知道东青鹤的为难,也知道门内的种种非议,更知道东青鹤心里一定对此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这个人什么都没说,原本以为他今日终于憋不住寻过去想旁敲侧击,结果从回来到现在,他依然是只字不提。
常嘉赐向来记仇,也早已不信所谓毫无回报的恩惠,可是妘姒不一样,谁害她常嘉赐绝不放过,谁救她他常嘉赐也无法无视。
撇去曾时的那些恩怨情仇,东青鹤的这份情,他常嘉赐领了。
只不过话出口后,常嘉赐还是有些羞愤,尤其是半晌都没听见东青鹤的回答,常嘉赐刚要抬头生气,后脑勺却被一只手摁着压回了身前的胸膛。
然后他听见东青鹤温柔的说:“其实,只要你想做的,你告诉我,我总会帮你的……”
常嘉赐心头一颤,一时竟无言以对。
东青鹤又道:“所以……你会告诉我吗?”那些过去的种种,那些受得苦,那些隐忍的伤心还有心怀的恨意。
常嘉赐闭起眼,偷偷握紧了双拳,有一刻他的嘴唇蠕动似要脱口而出点什么,可是最后,他给与东青鹤的仍是只有沉默。
感觉到怀里人隐隐的颤抖,东青鹤心疼的叹了口气。
“没事儿……以后再说也可以。嘉赐,我只想希望你记得,日后无论发生事,无论遇见什么难关、什么变数,我都在这儿,你不会只有一个人的,不会。”
就在东青鹤以为常嘉赐不会回答时,却听见一道飘忽的嗓音怯怯地反问了一句。
“……真的吗?你、你都会陪着我,会一直在?”
东青鹤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郑重道:“真的,只要你不走,我就永远陪着你……”
第八十六章
幽鸩忽然来得这一出, 伤了小门派的根基, 更伤了大门派的脸面,光就青鹤门来看, 不少长老都气怒得厉害, 因而之后出手也比较狠。
听说慕容骄阳又抓了一批魔修回来, 今日正巧得闲的常嘉赐便赶往了星部。路上远远便瞧见一个人也在往那处去,步伐慢慢, 姿态倒是悠闲。
听着身后动静, 那人回过了头来。
竟然是未穷。
常嘉赐听说了他的伤势,此刻见到那人脸面还是发白清虚的, 不由皱了皱眉头。
未穷却笑了起来, 那笑容一如往常, 不见丝毫颓色,反倒当先问候起常嘉赐。
“你的伤还好吗?”
常嘉赐道:“你还是先惦念下你自己吧。”
未穷索性笑出了声:“我能如何,惦念不惦念都一样。”
常嘉赐细细的打量对方,似想看清他是真宽怀还是假爽快, 目光却被未穷对了个正着。
“你莫要担心我, 有没有修为我都是闲人一个, 门主照拂我,还愿给我在门里挂个长老的名号,那我便却之不恭,反正也一样只是养养鸟喂喂猴的,没什么不同,若他以后寻到更好的人了, 这位子随时拿去就是。”未穷自得其乐道。
常嘉赐未应声,脑海里只是掠过第一次见对方那人救自己时使得一手潇洒的功夫,如今一切却都成泡影,同为修真之人,常嘉赐怎么会不明白那对未穷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低下头,在未穷带笑的眼里向他抬起了袖口,指了指腕上盘着的小蛇问:“既如此,那你这养鸟喂猴的本事可不能再丢了,你看看这个,我养了它快半个月,它为什么半点儿都不长个?烈蛇最大不是可及腰粗么?”
未穷听常嘉赐转了话头,笑得更深了:“你可知烈蛇乃是魔道凶兽,它和魔修一样,以生灵为食,你不放它出去捕猎,它如何能长个儿?”
“那它吃些什么最补?”
“它什么都吃,最补的自然是人。”
见常嘉赐还真颦眉思忖了起来,未穷无奈道:“抓些野鸡野兔喂喂也可。”
“那得喂到什么时候去……”常嘉赐低声咕哝着,二人已到了星部。
一进门就看见慕容骄阳站着,秋暮望坐着,而两人面前则跪了一排被缚妖链五花大绑的魔修。
秋暮望的脸色和未穷有的一比,显然也是没有全恢复就气不得的亲自来插手了,抬眼见到他们,秋暮望示意几个弟子给未穷搬了把椅子。
常嘉赐则走到角落的鱼邈身边,问:“审得如何了?”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慕容骄阳已允诺鱼邈正式进了辰部,不过却没有收他做徒,传言是嫌弃人太笨,但辰部弟子该教的东西却还是教予了他,而且教得还颇为细致,就是没少生气而已。
鱼邈点头,天天熬夜看那些锻造的书让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几个说了,但是说得都不全,他们好像只晓得偃门其中的一些机关,有些地方也都没去过。”
鱼邈话落,正攥着缚妖链一头的慕容骄阳用力一抽手,只听一片卡里咔擦声响起,那些魔修全身的骨头都被绞了个粉碎。
立时堂内响彻生不如死的哀嚎。
“你、你……说了要绕……我们一命……”一个魔修凄厉道。
慕容骄阳冷冷望着他们,眼带鄙夷:“是啊,我让你们都活着,但没说让你们都‘好好’活着。”
说罢,一挥手招来弟子,“把这些腌臜东西全都给我丢回偃门门口去,还给幽鸩。”
外人都觉青鹤门仁义清正,大多还是因为东青鹤行事宽厚,故而门内人也都循着门主的意思方言矩行,但这并不意味着青鹤门就全是心软好欺之徒,他们是灵修,又不是佛修,刀山火海生死关头多少回,谁手里没有些亡魂血腥,别以为只有魔修才能下得去狠手。
看着地上留下的一条长长的血线,秋暮望道:“问了这些,还是不够。”
慕容骄阳抬了抬下巴:“不够就再抓,他偃门不是传言有九百九十九种变化么,那便抓他千个万个魔修,一人一种,也能把路给凑出来!”
“可是幽鸩未必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他若被逼急了,怕要狗急跳墙。”秋暮望道。
“他那日接我一掌,该是伤得不轻,”随着那清朗声音飘入,东青鹤也自外头走了进来,哲隆随在他的身后,“所以幽鸩近些时候也许兴不起太大的风浪。”
幽鸩受伤了?
常嘉赐一听有些意外,那日这毒鸟走时完全没有看出来,不过东青鹤既然这样说,他自然是有把握的。
常嘉赐眼睛一转,难得插了句嘴:“幽鸩受了伤,那便是趁胜追击的好机会。”
“可我们还没摸清偃门的路线,贸然攻入只会冒险。”慕容骄阳道。
常嘉赐说:“我没说让那么多人都攻进去,也不用摸清每条路。”
“嘉赐,你是何意?”东青鹤也看了过来。
常嘉赐笑了:“这修士无论哪一道哪一派的,没有飞升前就是人,是人便会有弱点,那毒……那幽鸩也该有,我们只要抓住他的弱点,拿住幽鸩的七寸,那整个偃门的七寸不也被拿住了?”
“幽鸩的七寸?”那是什么?
众人疑惑。
常嘉赐信步走到殿中,说道:“幽鸩有个心肝宝贝,可讨他喜欢了,据我所知,那人似是有什么隐疾,总之身子骨不太好,幽鸩这么大动干戈,其实就是为了救那个人的命。”
“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惊异,有人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心存怀疑。
“你怎会知道这个?”哲隆问。
常嘉赐道:“这你就管不着了,我自有法子,你们只说信还是不信,敢还是不敢吧。”
原本常嘉赐这般空口无凭大家怎会当真,可即便有些人不满于他和东青鹤之间的牵扯,但是常嘉赐三番两次帮衬着一道救青鹤门于危难却是真的,那日看幽鸩对其下毒手的样子,常嘉赐也不像是串通对方要来害他们的样子。
于是一时殿内人倒有些犹豫起来,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倒还真不失为一个法子。
此时却有人打断了大家的思量。
“幽鸩为祸那便是幽鸩的恶,魔修为祸也该去寻魔修,不该波及到无辜的人,还拿其来人来做要挟,让他涉险。”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向说话的看去。
“未穷长老……你这是也听说过那个人?”哲隆又问。
未穷道:“机缘巧合下见过几次,他不是魔修,也不是灵修,他的法力的确有些低微,但是他没有害过人,相反在很久以前我还未入青鹤门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信他。”
说着未穷又转向东青鹤。
“门主,若是你也信我的话请三思后行,幽鸩如果真为了救他布下这一切,那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人寻到他,而万一被你们有幸得手,却反而会逼得幽鸩真正的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未穷说得诚恳,让两边人又是惊讶又是恍然,一时倒反应不得。
还是东青鹤最后做了主:“原本制定讨伐偃门之计便需时间,不该操之过急,也不该因此就牵连无辜之人,还是细查清楚再行定夺吧。”
说着又怕被驳的常嘉赐不高兴,回头看他却见对方脸上神色倒未带怒,只是用颇为狐疑的目光牢牢的盯视着未穷,眼里幽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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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嘉赐今日给妘姒带的是昨天他亲自去水部采摘的人参熬制的汤,他现将其炖在九凝宫的小厨房里,然后陪妘姒说了会儿话再去取。
结果到小厨房的时候却见外头围了不少宫里的弟子,叽叽喳喳着什么,各自脸上都染着怒意,只不过一见常嘉赐来了却又低下声来,倒憋得脸色愈加难看。
在一干恨恨的目光里,常嘉赐将自己的汤端过走了出去,只不过行出一条小道来,常嘉赐就转头问身边的青仪:“她们做什么?”
常嘉赐在屋里陪人,青仪自然就在外头候着听凭吩咐,所以外头的事儿比他清楚些。
“还能为什么,怪你雀占鸠巢喽。”
常嘉赐冷笑了下:“还挺忠心的。”一个个都晓得为主子出气。
然而青仪却说:“哪儿像你说得那么高洁,她们只是气你老是占用她们的炉子。”以往各派的厨房都是乏人问津,但近些时日不少人受伤,金雪里开得药起先是比较立竿见影,后头却需要不同的丹药汤药慢慢调理,这可是忙坏了那些炉灶,而这常嘉赐,一个外人跑来占用不说,一摆就摆大半天,还让自家弟子看着谁都不给碰,即便众人不满却也有所顾忌不敢同他撕破脸,你说大家心里有多憋屈。
“没在你汤里下毒就不错了。”青仪人是乖顺了些,但嘴巴偶尔还是闲不住。
常嘉赐一听,越想越不对,转手将汤丢给了青仪道:“你先端过去,别让长老喝,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便悄无声息的潜了回去,他那日被火烧的伤是好了,但常嘉赐的修为其实还不算全恢复,依然只剩了四成,不过在这些弟子面前隐匿身形已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