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打开冰箱,黄色的灯光照着最底下一盒孤零零的牛奶。
明明早上还有两盒。
下地狱去吧,偷牛奶的混蛋!
她给最后的牛奶插上吸管,深深吸了一口。耳机里电吉他和鼓点一起躁动,她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跟着节奏点头。
卫生间亮着灯,有人在洗澡。就着这一点光,隐约能看清厨房餐桌上还放着披萨外卖盒,旁边的沙发上散落着胸衣和连衣裙。
室友又带女人回来了。她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听金属,一点没发觉。
她还记得刚搬进来第一天,想打扫下客厅,居然从沙发缝里摸出条丁字裤。真是“惊喜”。
从那时候起,她就打定主意少碰公共区域,老老实实窝在房里码论文。门锁一换,房门一关,各自清净,再好不过。
她看中这里就是因为单间自带卫生间又通阳台,可以避免闻室友屎臭这种尴尬。点头之交的屎尿屁,比公共厕所陌生人的屎尿屁更让人难受,因为你真的知道那种气味到底从哪里来。
这位室友虽然作风奔放,却不是半夜吵闹的个性。工作生活很有规律,注重个人卫生,保持点头之交从不越界,堪称当代室友典范。
搬进来两个月,陈希早早摸清了他的作息表,基本不同他照面。
这才有现在独享黑暗的时刻。她叼着吸管就像叼着烟,深吸一口气吐出,把多余的思路赶出脑袋——想象室友擦屁股的样子,不如多想想文献。
她转身要回房间,不期然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耳机歪到一边,她急忙抓住。
卫生间的水声突然清晰起来。
“你在这里啊,怎么不开灯?”一个微哑的男声说。客厅的灯亮了。
眼前白花花一片。
陈希想要扶额。
是了,一般不会碰见,除了他带女人回来的晚上。
这位室友的奔放,不仅是(疑似)会在公共区域做爱,做完之后还习惯性裸露。陈希撞见过几次,他都是一脸坦荡,毫不掩饰。
现在的他只有下身裹了一条浴巾,一头乱发,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副刚做完剧烈运动的样子。
陈希正撞在胸口上。
微笑十分,礼貌十分,生活观也十分现代,如果能多穿点衣服就是个正常人了。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她挪后两步拉开距离,假装这是日常对话:“嗯,拿个牛奶。”
室友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朋友之前突然想喝牛奶,就拿了你一盒。我回头再买。”
闻着他身上微甜的奶味,陈希手里的牛奶突然不香了。
你们拿牛奶做了什么?
身为社会人,这时候只能按下脑内奔涌的红色废料,摆出社会笑:“没关系,就一盒牛奶。”是的,我千挑万选的牌子,从蛋白含量到奶香味都是我的挚爱。
“我自己已经下单了,很快就到。”店家说缺货只能下周发货,which means 我就要断粮了。你这是逼老娘出门。
“不用这么客气。”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啤酒灌进你的屁眼,夹住你的乳头通电,再踩扁你的小鸡鸡打得你哇哇乱叫!
“我先回去了。”
室友伸手拦住她,欲言又止,“……你有一次性内裤吗?”
陈希:???
这是什么换话题F1???
室友的死人脸上难得尴尬,“我朋友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她等下就要回去……或者新的内裤也可以……”
能为女伴开口向另一个不太熟的女性要内裤,这是什么样的精神。绅士精神吗?
陈希盯了他一会儿,回房间拿了一次性内裤递给他。她一年总有几次出差开会或者调研,一次性内裤是常备品,“这个真的不用还。”
“……谢谢。”
虽然对方看起来很镇定,陈希还是从他脸上读出一种名叫“豁出去”的感情,忍不住说,“加油啊。”能为她讨内裤的女朋友,要好好在一起呀。
室友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陈希顿觉失言,胡乱点了个头,赶紧蹿回房间去。
软件不知怎么切了随机播放,不是金属,是温柔的男声的声音在唱:降落吧,降落吧,这艘将沉的船。吉他和弦盖不住门外传来的声音。水声停了,有人絮絮低语,偶尔几声娇笑格外清晰。又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又关上。
陈希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竖着耳朵。
太久没有说话,果然容易出错。
牛奶已经喝完,也不想读文献。
她干脆披上外套去阳台吹吹风。
老城区的房子,阳台都不大。两间主卧阳台相通,房东贴心地在中间安了一排铁栅栏隔成两半。两边卧室靠阳台这边都做成玻璃推拉门,挂着落地窗帘。
隔壁的房间暗着灯,室友不在,再好不过。
她趴在栏杆上,叼着吸管,假装是港片里的颓废少年抽烟,一边看楼下的风景。
阳台正对着这个城市的老火车站,人流不多,经过的大都是货车。火车都是方块头的老旧型号,只有车头亮着,前照灯射出醒目的光柱,后面载着一串黑乎乎的货箱。深夜进站的时候,就像一只巨大的鮟鱇带着轰鸣游来。
再远处是林立的高楼和高架桥,距离太远,只能看到车灯流窜和高楼的灯火,看不见人。那片形状各异的高楼是金融区,楼如其名,连霓虹都是金色的。
她用两根手指夹着吸管,像弹烟头一样弹出去。夜风一吹,吸管飘到了阳台另一边。
房东在栅栏下种了牵牛。绿色的藤蔓爬了一片。
她尽力踮起脚才能看到另一边的情况。
吸管掉在一面落地镜前。
阳台上放着落地镜,真是怪人。
男人身上的热气好像又从鼻尖飘过。
做爱的气味原来是这样,有点像烤过的巧克力,和牛奶的香味混在一起,闻起来还不错。
室友长着一张好学生的脸,想不到过着这么骚包的生活。不可貌相的还有那锻炼得当的身体,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洁白的皮肤仿佛大理石。
新叶在手心留下微痒的触感,陈希忍不住笑出声,她一手抓着栅栏,一手指天,深情朗诵:“啊——那就是东方,你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为你比她更美,已经气得面色惨白!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
旁边冷不丁传来冷淡的男声,“请小声一点。”
陈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室友只露出一个脑袋,隔着栅栏居高临下盯着她,“你在表白?”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