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伸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拉到前面,按在他的胸膛上。
那样的姿势,她只能贴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从身后拥抱着他,如同之前的许多个日夜,耳鬓厮磨。
他的心跳浑厚有力,一下又一下鼓动着,传递到她的手心。
她的手有些发抖,袖子垂到了水中,池子里的热气蒸腾上来,黏黏腻腻,她感觉到秦玄策的肌肉突然绷紧了。
谁也不曾说话,似乎很安静,只有他的呼吸声有点儿急促,还有水下面异样的动静,轻微的水声,动荡着,暧昧而模糊。
他的气味又环绕了过来,松香或者是麝香,混合在一起,潮湿的、浓稠的,几乎凝固成胶质。
阿檀不安起来,试图想要将手抽回来,挣扎了两下,却没办法挣脱,仿佛只是在他的胸膛上挠了两下痒痒。
秦玄策突然转过身,水花溅起,阿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雄性的气息在浴室的热气中弥漫过来,他的嘴唇和舌头纠缠着她,先是温柔的试探,一点点,他用仿佛耳语一般的声音叫她的名字:“阿檀……”
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从前。
阿檀晃了一下神思。
他似乎得到了鼓励,变得霸道起来,不依不饶、不休不止,阿檀有点喘不气来,她别开脸,退后了一点。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秦玄策直接从池子里起身,大步上前,抓住了阿檀,一把将她拉起来。
他这回有些粗鲁、又有些急切,像是等了很久,终于忍耐不住,一点也不容商量,紧紧地抱住了阿檀,吻她,热烈而狂乱。他身上都是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很快把阿檀弄湿了,她很不舒服,抗议地“咿唔”着,捶了他两下。
他没有停止,双手慢慢往下,一手扶住她的腰肢,一手探入她怀中。
“阿檀、阿檀……”,他喃喃地唤她的名字,轻声哄她,“你已经好几天没理我了,嗯……”
男人的声音带着浑厚的磁性,最后那个字的尾调微微扬了起来,拖得长长的,是一种明显的意味,他的手指勾住了她腰间的系带。
“不、不、不行!”阿檀惊慌失措,赶紧推他。
她的那点力气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兔子蹬腿儿、撒了个欢,一点不起作用,躲闪之间,愈发显得妩媚勾人。
秦玄策闷哼了一声,手掌倏然收紧,几乎把阿檀抓疼了。阿檀那点微不足道的拒绝,在他那里,不过是欲迎还拒的撒娇罢了,蹭来蹭去的,反而惹得他心动难耐,他本来就是不是个细心温存的人,此际更加莽撞起来。
阿檀弓着腰,努力护住自己的小腹,一直躲避:“不,二爷,不成,真的不成。”
但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他的吻像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脸上,他的手像火焰一般燎过她的身体,好似今天要把她生生吞吃下去,凶狠又贪婪。
阿檀又惊又怕,拼命挣扎着,还是挣不开,眼见得罗裙都已经被他褪下了,她一时情急,扬起了手。
“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阿檀一记耳光摔在秦玄策的脸上,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得很重,纵然秦玄策皮糙肉厚,面颊上也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红印子。
空气凝固了一下。
秦玄策的动作停下了,他仿佛有点不敢置信,僵在那里,死死地瞪着阿檀。
阿檀自己也惊呆了,她看了看打人的那只手,颤抖着缩了回来,抖了半天,慢慢地跪了下去。
她衣裳已经散乱地落在地上,她跪在那里,惶恐地抱住肩膀,遮着胸口,雪肤玉肌,颤颤巍巍,宛如快要融化的羊脂。
晶莹剔透,脆弱不堪,好似一盏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秦玄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翻腾上来,激烈的情绪在胸口一阵阵冲击,他分不出是愤怒还是心疼,想要把她揉碎了、再按在心口上,恶狠狠的。
“起来。”他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阿檀反而俯下身去,磕了一个头,她背部的脊线婀娜柔美,好似一触就会折断,她的脸几乎碰到了地上,啜泣着:“二爷恕罪……”
“我叫你起来!”秦玄策暴怒,一把将阿檀扯了起来。
他的力气那么大,阿檀的胳膊被他抓得很疼,眼泪终于滴了下来,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
但秦玄策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刚才磕得重了点儿,这会儿额头还有些钝钝的疼,他的手掌粗糙,摸得又有些急,更疼了。
阿檀微微睁开了眼睛,怯弱地看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视野一片模糊,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太真切,只看得到他的眸子一片赤红,如同穷凶极恶的野兽,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阿檀吓得更厉害了。
他又摸了摸她的眼角。但是眼泪太多了,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沉默了片刻,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不用跪、不用陪罪,阿檀,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一种突如其来的委屈猛得涌上心头,阿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嘤嘤呜呜”的,哭得很凶,但哭声全部咽在喉咙口,不想让他听见。
秦玄策拾起了阿檀的衣裳,衣裳已经湿了,黏成一堆,他眉头打结,又放下了,转身拿来了自己原本要换上的那套干净衣裳,替阿檀穿上去。
男人的衣物,又宽又大,上面带着他的味道,干燥而清冽,笼罩下来,就如同曾经他拥抱过她的感觉。
他穿得很慢,一件一件,系上腰带、拉拢衣领、理好衣襟,最后,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握住了,想要握紧、却不敢用力。
“阿檀……不喜欢我了?阿檀变心了?是吗?”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问道。
阿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流着泪,望着秦玄策。
她的眼睛生得很美,桃花眼,春波潋滟,哭起来的时候也很美,是寒江秋雨、静夜烟水,诉不尽的哀婉凄凉。
她并不回答,是或者否。
秦玄策突然失去了等待的勇气,他不太想从她的口中听到回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绪,陌生的、令他恐惧。他退后了一步,胡乱扯过旁边的浴巾,披在身上,就那样湿淋淋的,转身离开了。
浴室里闷得很,阿檀头晕起来,周遭似乎都在旋转,令她无所适从。她不敢久留,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慢吞吞地出去了。
外面的奴仆看着阿檀的眼色有些异样,方才秦玄策只披着浴巾出来,这会儿阿檀穿着秦玄策的衣服出来,那里面发生了什么,可不是明摆着吗?虽然,但是……时间有点儿仓促就是了。
阿檀被众人的目光刺得站不住脚,羞愤难当,抱着头回自己房间了,很快换了一身衣裳。
秦玄策的衣裳脱了下来,她仔细叠好了,放在手里摸了摸,又把做到一半的小兜子拿出来,放在他的衣裳上面,一边是大大的、一边是小小的。她想着、想着,有些儿伤心,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掉在他的衣裳上。
或许是方才那一番折腾,过了一小会儿,她觉得小肚子隐约疼了起来,有些不得劲,她满心惶恐,坐卧不安,犹豫了许久,偷偷地叫了一个老嬷嬷过来,央求道:“我肚子不舒服,你帮我去一趟济春堂,把他们家的小张大夫请来。”
又加了一句叮咛:“记得,是小张大夫,旁人都不要,他上回替我看过病,经验可老道了,我只要他看。”
老嬷嬷不疑有他,应声去了。
半天后,二门外的管事领着济春堂的张悯来了。
小张大夫背着很大的一个药箱,正正经经地问了安,坐下来给阿檀把脉。
阿檀的手腕上覆着帕子,低着头不作声。
管事很忙,很快又被人叫走了,留下樱桃和石榴两个小丫鬟守在旁边伺候着。
“苏娘子今日有何不适?”张悯问道。
“肚子有点疼,从方才开始沉沉的,很不舒服。”阿檀差不多快要哭了,泪汪汪地回道。
樱桃和石榴看得很稀奇,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能造作的奴婢,哪怕上面的正头主子都不如她娇气,不就肚子有点疼,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还大晚上的要把大夫叫过来。
偏偏那大夫听了,如临大敌,十分严肃地问:“苏娘子今日做了什么?可曾搬动重物?可曾蹦跳?可曾……”他磕巴了一下,医者仁心,他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了一句,“呃、可曾行房?”
阿檀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又刷地一下红了,好似开了胭脂铺子,十分精彩,她疯狂摇头:“没有、没有,不该做的事情我一点不敢,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做。”
她看了看旁边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小丫鬟,一时又心虚起来,刻意地补上了一句:“就好端端的,自己疼起来了,我想着或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了,才叫大夫过来帮我看看,若不打紧,也就算了。”
张悯心领神会,“咳”了一下:“是,大约就是脾胃不适,安心清养就好,吃些好克化的东西就好,不须吃药,苏娘子勿忧。”
阿檀听了,转头对两个小丫鬟道:“既这样,樱桃去厨房,叫她们给我做一碗开胃的酸梅汤,帮厨的几个嫂子手艺有些马虎,你要替我盯着,石榴去找管事的陈妈妈,说我最近要吃些花胶炖燕窝,叫她送些上好的过来。”
这两个小丫鬟本来就是当初陶嬷嬷指派下来,专门伺候阿檀的,阿檀既这么吩咐,她们应了一声,很快去做事了。
待小丫鬟一出去,阿檀马上掩了门,做贼一般,神情慌张,对张悯道:“怎么样?怎么办?方才和我家二爷有些争执,好像闪到腰了,要不要紧呢?”
张悯摆手:“我替娘子把过脉了,眼下还算稳妥,若是肚子不舒服,躺着歇两天别动,不碍事,你把心思放宽,过分忧心反而不好。”
阿檀这才放下心,拍了拍胸口。
张悯又瞄了一下阿檀的小腹,吞吞吐吐地道:“只是有一事要提醒你,你如今还不太显,若是再过个把月,可能要藏不住,我之前就劝过你,你执意想要……”他顿了一下,有些含糊地道,“后头该怎么处置,你可要考虑周全,我见过一些和你差不多的,大户人家规矩多,若叫上头的主子发现了,下场都不太好。”
阿檀的脸又变得煞白,嘴唇都褪了颜色,哆哆嗦嗦的抖了一会儿,突然咬了咬嘴唇,抬起脸,认真地盯着张悯,轻声细气地问道:“嗯,那个、那个……小张大夫,你可曾婚配?”
她的声线柔美宛转,如同黄鹂儿娇鸣一般,嘤嘤恰恰,听得张悯一激灵,浑身的骨头差点都酥了,下意识地答道:“哎,还不曾。”
阿檀松了一口气,捂着脸颊,扭扭捏捏地又问:“那你瞧瞧我的长相如何?可还过得去呢?”
岂止过得去。张悯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苏娘子貌若天人,岂是吾辈所能评说。”
阿檀露出了一点讨好又害羞的笑容,眼巴巴地望着张悯:“喏,你看看,我不但容貌好,我还很能干,又勤快,脾气也好,总的来说,我是个挺好的姑娘。”
她笑起来的时候,柔软又甜蜜,嘴角边还有一点小酒窝,只消一眼,就能令人醉倒。
张悯年轻、面皮薄,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他吓得坐不住了,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拱手立在那里,不住点头:“是、是,苏娘子自然是好、很好、非常好,不消说。”
阿檀再接再厉:“我已经存够了银子,可以给自己赎身,不要破费你一分钱。”
张悯听得一片茫然:“啊?”
“所以,你能娶我一下吗?”阿檀鼓足了勇气,结结巴巴地哀求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你行行好,能不能先娶我过门,到时候……”
张悯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得“砰”的一声轰然巨响,房间的门被踢开了,整扇飞了起来,又“哐当”砸在地上,四散裂开。
张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秦玄策站在门口,身形高大,脸色铁青,如同择人欲噬的鬼刹一般,用充血的眼睛盯着阿檀,恶狠狠地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檀吓得魂飞魄散,捂着小肚子,蹭蹭蹭倒退了好几步。
秦玄策方才听得老嬷嬷来报说阿檀不舒服,叫请了大夫过来,他暗自气闷了半天,还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却没想,走到门口,恰好听到了阿檀最后那一句话,只听得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大步过来,一伸手就揪住了张悯。张悯是个正常的年轻男子,个头和寻常人也差不多,但在秦玄策的面前,就如同小鸡仔一般,显得格外弱小、无助,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秦玄策单手举着张悯,抖了抖,咬牙切齿地质问阿檀:“就这个?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你负了我,就看中这么个东西?他哪里好?哪里比我好?你说!你说啊!”
他声色俱厉、气势骇人,直逼阿檀,那模样,恨不得要把她撕碎了才好。
阿檀被他说笨、说懒,她都忍了,但如今,说她“薄情寡义”,她不能忍,一时气性也上来了,哭着叫道:“你有什么好?就为着你许我为妾,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吗?我说过了我不要,我想堂堂正正地嫁人,我要我的夫婿敬我、爱我、一生只有我一人,我是个好姑娘,我值得,我不稀罕你的施舍,你懂吗?”
她用力地握住拳头,流着泪,大声道,“你不会懂的!”
秦玄策怒不可遏,气血涌上心头,大手倏然收紧。
张悯被秦玄策提着,“呃”的一声,翻出了白眼,双脚踩不到实处,抽搐般地蹬着,眼看就要气绝。
阿檀惊叫了一声,眼睛一闭,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秦玄策马上扔开张悯,扑过去扶住阿檀,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子:“阿檀!”
阿檀不敢睁眼睛,她太紧张了,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啊抖,就像小刷子撩来撩去,看得秦玄策气极,顺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怒道:“出息了,知道骗人了,你装,再装,我打你一顿大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