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绾只好先吩咐下人们拿来伤药,并去太医处寻了两个止血消炎的方子,让人熬好,备着以待四爷喝下。
元哥儿听闻阿玛回来了,冲到帐篷门口要进去看望阿玛。尤绾担心他打扰四爷,只能编了借口,说四爷已经歇下。
元哥儿睁着大眼睛问道:“阿玛也受伤了吗?”
“一些小伤,无大碍的。”尤绾安抚他道,“你别担心,等明日就能见到阿玛了。”
元哥儿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四爷迅速写好折子,让苏培盛派人立刻送往行宫处,又叫了太子和十三爷两处的太医,问过伤情才放他们回去。
做完这些,四爷终于有了些许喘息的时机,能够暂时歇会。
他带着伤口不便沐浴,尤绾只好动作轻柔地帮四爷换下衣袍,用沾了温水的软巾细细擦拭。
待看清四爷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尤绾又不由得眼眶微红,湿意氤氲。
四爷现下闲了些,终于放松了些许。瞧尤绾这样神色,他抬手轻拭尤绾眼角,嗓音微柔:“这真算不得什么重伤。你没看到十三腿上的抓痕,太医说了,若不是十三推开二哥,又及时避开了些,那伤若是落在二哥身上,怕是他那条腿就要废了。”
要是腿上落下残疾,二哥这太子之位定然就保不住了。
四爷轻叹一声。
尤绾却是不由得手下动作一顿,脑子里迅速划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四爷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尤绾颤着唇,对上四爷的视线:“你回来之后一直关心太子和十三爷的病情,可曾……可曾派人去查过,那狼群是怎么进入猎场的?”
猎场里的野兽都被清过,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凶悍的狼群?除非……
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第91章 .十六爷 太子正在帐篷……
太子正在帐篷中敷药, 他的伤势并不太重,但是因为身份在这,故而剩下的几个太医全都聚在他这儿了。
上过药后, 太子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帐中油灯昏暗, 太子独自坐在榻沿上, 面色冷沉, 眼睛盯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
这次随太子而来的是毓庆宫里的两位格格,她们年岁不大,仗着颜色好受了几日宠,但终归在太子心中是没什么地位的。
瞧见太子这般神色, 两位格格也不敢上前询问, 只象征性地送了药,就缩回自己帐子里去了。
伺候在太子身边的是近两年才拨来的太监, 与太子并不亲近, 除了分内事再不会多问一句, 都安安静静在角落候着。
这时,有人来报:“启禀太子爷,雍亲王来看望您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太子听见这声音,忽地回过了神来,他面色透着白, 扯了扯嘴角:“老四不是午后才来过吗?这都将至深夜, 也难为他还能想起来看望孤。”
抬手让人将四爷请了进来。
四爷不用奴才动手,自己便掀了帘子进来, 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扫视了一圈。
太子注意到他的动作,面上镇定, 放在膝头地手指却是不由得一颤,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明白四爷的意思,对身边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
“嗻。”七八个太监当即退出去,整个帐篷当即只剩下四爷和太子两人。
“今日你也累了,怎么不回帐子休息?”太子抬眸,朝四爷露出浅淡的笑来,饶是带着病容,依然不失温和。
四爷径直在他对面坐下,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来。
“今日之事蹊跷,臣弟心中不安,便让手下人去查了查,找到了这个。”四爷将令牌递到太子面前,“二哥可认得它?”
太子看都没看,脸上笑意愈浓了些:“这是从孤毓庆宫里出来的东西,孤怎会不认识?”
四爷见他并未否认,已然是心灰意冷,才不做任何反抗,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痛色。
他闭了闭眸复又睁开,将那块令牌攥得更紧:“二哥买通猎场护军,放出狼群,总不会仅仅是为了制造这场混乱吧?”
这次围猎,除了十三之外,其他人都未受到致命伤。四爷能猜出太子的用意,但他却不愿相信。
若真是如他所想一般,那皇阿玛和二哥的父子之情,已然是走到头了,再也无法弥补。
太子勾起唇角,露出个惨淡的笑容:“老四,你既坐在这儿,而不是将我的人抓去公然审问,想必已经知道我的用意了吧?又何必多问这一句呢?”
他提议围猎,将兄弟们带到这片猎场来,再放出狼群,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落得个残废。
废了一条腿,皇阿玛总会放过他了吧?
只是……他低估了老十三的仁厚忠义之心,那爪子没落到他身上,倒让老十三吃了苦头。
四爷抿着薄唇,深沉的眼眸注视太子半晌,最终紧了紧牙关,从唇间吐出一句:“二哥,你真是糊涂了!”
太子受了他一句斥责,并未露出半点不悦的神色,反而更加轻松了,脊背都微微弯了下来。
“老四,你不知道,这一日我已盼望很久了。在宫里时,我想过千百般让自己伤退的法子,但那有皇阿玛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是事情败露了,那毓庆宫里的人……”太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已不再自称孤,卸下这个字的枷锁,太子仿佛重焕生机一般。
“总之宫里不可能,那这次围猎便是我唯一一次机会,”太子笑了笑,“但没想到,我都落到了这般田地,老十三还愿意护着我。”
太子不知自己今日是幸还是不幸,但看到十三受伤倒地,太子心里还是十分愧疚的。
“二哥,你如今还再这个位置上,只要皇阿玛不说废黜你,你便永远是大清的太子。”四爷沉了沉声音。
“老四,这话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太子看了四爷一眼,语气忽地变得平淡,像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似的,“京中传来消息,齐世武呼号而亡,托合齐拄钉而死。你说,哪天会轮到我,又会是怎么个死法?”
四爷猛地打断了他:“二哥!”
太子知他不愿听,抿唇笑笑,道:“你不必烦忧此事,说到底,这回是我布置不周,连累了老十三。你也不必再劝我,空闲时候帮我多照拂照拂他,我如今不能和旁人走得近。”
否则来日皇上追查起来,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恐怕都难逃一劫。
不过太子又很快想到,四爷和十三爷一向亲近,就算没有他的话,老四也定然会关心十三弟的。
太子安心了些许。
四爷见他已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心中微痛,放下了那块令牌。
“此事臣弟只当不知,涉事之人全交予二哥处置。”四爷说道,“……还望二哥多加珍重。”
莫要再做这种傻事。
太子收下那块令牌,神态依旧自若,温和疏离。
四爷冷着脸走了,独留太子在帐中枯坐半晌。
直到灯油燃尽,周围陷入黑暗,太子才动了动,唤人进来。
*
尤绾并不知道四爷查到了什么,只清楚四爷半夜时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硬邦邦地躺在榻上,睁眼到天明。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再过一日就该回行宫去了。
但如今十三爷伤势惨重不易挪动,只能留在此处养着。虽然十三爷身边有人照顾,但四爷也是不放心,和尤绾商量过后,便在猎场这里多待几日。
待十三伤势好转些,他们再回行宫。
皇上送来了好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整日围着十三爷转。
尤绾去问了几回,知道十三爷这伤并未伤到里面的腿骨,只是如今正值盛夏,天气极热,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伤口感染,但尤绾又不懂这些,实在是帮不了什么。
做大人的心焦,小孩子们也都开心不起来。
这时候大人没时间管他们,元哥儿几个只能跟着玩得来的几位小叔叔,守在帐篷外等消息。
过了七八日,十三爷的伤口终于好了些,四爷准备将他挪回去,众人才启程。
元哥儿他们被十六爷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尤绾头回见到这位刚过十五岁的十六爷。
十六爷继承了王庶妃的好相貌,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尤绾记得这位如今虽不显,但却在四爷登基后承袭了庄亲王的铁帽子王爵位,年纪虽轻却能手掌大权,得四爷重用。
现在看起来还是个阳光开朗的小少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了四爷贼船,成为一名四爷党的。
尤绾知晓他日后会成为“自己人”,脸上便带了些笑意:“孩子们顽皮,真是麻烦十六叔了。”
十六爷朝尤绾拱拱手:“小四嫂客气了,元哥儿他们活泼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十三哥的伤势我帮不上什么忙,看住几个孩子,不然他们添乱,也算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他这话倒不做假,元哥儿几个还好,十三爷家里的孩子,一听阿玛受伤,都是急得不行,若不是有十六爷看着,恐怕日日要在十三爷病榻前担忧。
十六爷送完几个孩子,便开口说去探望十三爷,尤绾自然不会拦他,让余永易将人好好送出去。
一行人花了大半日的时间,终于从猎场回到了行宫。
到了行宫,也就快到回京的日子了。
尤绾听闻皇上因十三爷受伤大怒,彻查了布置猎场的官员,好几个下了大牢。
至于那狼群,只道是巡逻疏忽留了空子,才让那批狼跑进去的。
尤绾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皇上都这般罚了,那这事只能这般了结。
行宫比猎场的环境要好上许多,药材太医也一应都是全的。皇上特许十三爷留在行宫养伤,不必急着回京,十三爷自然是叩谢圣恩,在行宫安心住下了。
四爷临行前去看了好几回,尤绾却听说太子只是送了几次药,她心里有些不忿,向四爷问道:“太子就不能亲自去探望一眼吗?”
四爷闻言怔了一瞬,他知道尤绾约莫是猜出了什么,叹口气将人拥住,道:“以二哥如今的景况,到了十三面前,怕是会被他看出什么。与其这般,还不如让十三蒙在鼓里,专心养伤。”
十三如今还庆幸着,自己推开了二哥。若是他知道了真相,那以后该怎么面对太子?
太医可是说了,十三那腿再难恢复如初,此后半生,恐怕都要忍受蚀骨之痛。
尤绾抿紧唇不说话,心里越发觉得十三爷可惜。
但时光不能回溯,十三爷那伤,只能是这般了。
*
八月底,圣驾进了京城。
尤绾回府第一件事,便是递牌子进宫,去永和宫将瑞哥儿和宜尔哈接回来。
时隔两个月,两个孩子已经比她出门前胖了一大圈,还好没有忘记尤绾这个额娘,看到她进门后就双双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额娘。”声音略沉些,这是瑞哥儿。
“额凉——”嗓音略娇些,这是宜尔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