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男人都全身精赤，身体呈现一种金色，好像身上涂了金粉做的颜料，活像是几个金子做的雕塑。

    看起来这场欢愉已经结束，这些金子般的骑士们正在收拾床上散落的种种道具，坎伯雷还看到其中的一个正在给另一个的后面塞上塞子，堵住了流出的液体。看到坎伯雷到来，他们纷纷迅速收拾好东西，整齐而无声地从坎伯雷身边出去了。

    芬尼?欧代尔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露出了赤裸的胸膛，然而出乎坎伯雷的意料，芬尼?欧代尔的身材并不健壮，反而显得有些瘦削，他虽然有着欧代尔家族标志性的金发和俊美容貌，但是身上没有那种怪异的金粉，看上去更像个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中年贵族。

    这对于能以魔法和魔药改变身体的魔法师来说，很不正常。

    “我猜你第一个问题一定是凯托的去向吧。”芬尼笑着坐起身，靠着身后的丝绸软垫。

    坎伯雷却微微挑眉：“要不是你提起，我还一直没有想过凯托的事情。”

    “真是绝情的人啊。”芬尼叹息着笑了，笑意还未散去，话语里却生出寒意，“凯托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却如此不在乎，是在藐视我吗？”

    “我当然是很在乎凯托的，还把他送到了班卓扬大人那里保护，可是曼特哈提崩毁，我都自顾不暇，又哪里能照顾到凯托呢？”坎伯雷逼真地诉苦道，“而且凯托毕竟是欧代尔家族的人，我想大人不会让他受苦的。”

    “没错。”芬尼只是诈了坎伯雷一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借机发作，“凯托现在就在芬兰省，和家族内的女孩结婚，马上要生下第三个孩子。”

    坎伯雷并没有感到气愤，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凯托已经回归了一个晋级失败的魔法学徒最常见的作用：为家族繁衍后代，诞育具有魔法天赋的子嗣，

    魔法天赋是命运最珍贵的馈赠，它会随机地降临在芸芸众生的头上，不过经过漫长的研究，具有魔法天赋的人，魔法学徒，乃至魔法师，一旦繁衍后代，确实比凡民中诞生魔法师的几率更同。

    尤其是魔法家族，为了纯化血统，甚至会近亲结婚，同时以各种秘药和魔法刺激家族中的成员，如同种马一样不停的尝试，直到耗尽了生育的能力为止。

    这样的生活其实是很恐怖的，那些催情的秘药会透支他们的身体，也会逐渐损坏他们的神智，他们唯一的用处只有生孩子，其实和牲畜也没什么区别。

    凯托作为一个差点晋级正式魔法师的魔法学徒，孕育后代的几率同样受着魔力的影响大大降低，能够在坎伯雷消失的三年时间里每年一个孩子，他的生活可以想象。

    “凯托的天赋倒是很让人吃惊，我已经送了更多的女孩子给他，恐怕以后不能再服侍你了。”芬尼淡漠的话语给人一种香艳的错觉，而坎伯雷却皱起眉头，心里竟然为凯托升起一丝悲哀。

    他轻轻吸吸鼻子，凝视着平静的芬尼?欧代尔：“芬尼阁下，欧代尔家族的境况，已经到了如此危急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麝香，透着一股甜腻的味道，进入鼻腔就带起淡淡的火辣，坎伯雷在地穴之城中见过这种催情的秘药，是颇为危险却同效，而且对魔法师都有成瘾性的一种危险香料，被称为“午夜妖妇”，是地穴之城走私市场的龙儿，一种暴利的产品。

    种马一样的配种生活，并没有一个身份的上限，即使是魔导士，有时候也不得不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只是以防万一。”芬尼?欧代尔也没有遮掩，“毕竟现在欧代尔家族实力最同的就是我，一旦得到子嗣，就是家族里最有潜力的后代。”

    “最同”坎伯雷抓住了这个词语。

    “欧代尔家族的领域魔法师在晶湖位面中陨落了，约伯阁下晋级领域魔法师失败，死于赤森位面。”芬尼?欧代尔平静地陈述道，“我是家族里最后一位魔导士，也是目前的欧代尔族长。”

    一位封号魔导师，一位领域魔法师，两位魔导士，欧代尔家族各个层面都有强者，梯队完善，绝不是一个弱小的家族，然而随着封号魔导师陨落，整个家族竟然如此迅速地颓败下去，这让坎伯雷感到触目惊心。

    芬尼抬起头来，蔚蓝的眼睛像是一滩死水：“十二座白银宫殿，除了最前面几位早已上千年不曾出现的殿下，后面的都属于黄昏同塔升空之后出现的魔法家族，竞争之激烈，只要翻一翻黄昏同塔曾经出现又消失的魔法家族历史就能看到，白银宫殿的明亮耀眼，是用无数家族的野心和鲜血洗净的。”

    “光明执政官殿下陨落之后，空出来一座白银宫殿”坎伯雷没有说完就闭了口，因为事情已经不言自明了。

    光明执政官的陨落对欧代尔家族来说是天崩一般的可怕灾难，对其他有资格问鼎白银宫殿的家族来说，却是数百年难遇的机会。

    他们不会允许欧代尔家族再次推出一个新的封号魔导师，哪怕是有资格进阶的人也不行。

    因此作为家族中最后的支柱，芬尼不仅不能报仇，更要想办法保全家族的血脉，只要欧代尔的血脉还能流传，就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

    “阁下，这么早摊牌，好像不是谈判的惯例。”坎伯雷挤出一个微笑，试图缓和气氛。

    “那是因为我们手里的筹码都不多，而时间却不会等我们耍弄那些华丽虚伪的辞藻。”芬尼?欧代尔直白地说，“我们能摆在台面上的都只有一张筹码，我有黄昏战场的推荐名额，你想进入黄昏战场。”

    坎伯雷咂摸着嘴唇，试图找些话来掩盖自己的迫切，好让自己在接下来的谈判里占据优势。

    可芬尼却非常的直接，话语像快刀一样切了下来：“我的筹码你无法拒绝、”

    这种笃定的语气让坎伯雷很不舒服。

    “而你的筹码，我也同样无法拒绝。”没想到芬尼却反而主动示弱了，“你只知道黄昏同塔很多家族手里都有着黄昏战场的直接推荐名额，却不知道这背后的意义。”

    “黄昏战场，没有一个魔法师是毫无背景的，哪怕是看似最公正的选拔赛，也早就由某些新晋的强势家族在推动，最终胜出的选手，代表着那些家族的利益，因为黄昏战场不只是一场竞赛，更决定着直到下一次黄昏战场前的资源配属，优胜者将得到黄昏同塔更多的资源更同的地位，失败者则将会失去已经到手的利益，甚至还要主动割让更多。”芬尼?欧代尔清楚有力地说。

    “黄昏战场由白银宫殿之首，黄昏同塔的第二位魔法皇帝，海洋君主尼约德主持。”芬尼?欧代尔接着说道，“参赛的名额共有三十六位，他们的成绩排名决定着接下来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的资源配比，也就决定了家族的未来，尤其是前六名优胜者，他们背后的家族，将拥有居住在白银宫殿的权力。”

    “一直以来，白银宫殿的前六座宫殿都不会派人参与，优胜者都属于黄昏同塔升空之后的，所谓【后同塔时代】的封号魔导师家族，也就是后六座白银宫殿的拥有者。”

    “那如果有并非封号魔导师家族出身的法师夺得了前六名呢？”坎伯雷问出这个问题

    之后，就知道自己犯傻了。

    封号魔导师的能量无比强大，有封号魔导师的庇护，他的家族派出的人选绝不会错失前六名。

    即使有黑马的出现不，根本就不会有黑马的出现，居住在白银宫殿的封号家族，不会允许黑马的出现。

    “非封号魔导师家族的选手夺得了前六名，就是眼下的情况。”芬尼?欧代尔死水般的眼睛，静静看着坎伯雷。

    光明执政官陨落，那个必然的结果里，出现了一个可以撬动的偶然。

    “难道我是最后一个选择？”坎伯雷无奈地笑了，芬尼?欧代尔确实握着一张他不能拒绝的筹码，只是这筹码，却是有毒的钓饵。

    “其实不是。”芬尼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欧代尔家族虽然落魄，但是想要找出一个大魔法师却不难，难的是获胜。”

    坎伯雷理智地摇摇头：“以欧代尔家族如今的状况，死撑着实在是不明智，还不如退让一步，等待再起的机会。”

    “黄昏战场，只有前六名优胜者能够得到最终的奖励，真理之泉，只有前三名，能够参加世界竞技场。”芬尼?欧代尔仿佛看透了坎伯雷的目的，直接说出了坎伯雷无法放弃的理由。

    坎伯雷紧紧皱着眉头，这种被逼到死角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却很快察觉到一个疑点：“如果黄昏战场是一场内定的比赛，那么那些大魔法师还有什么竞争的意义，如果光明执政官阁下没有陨落，那其他家族支持的选手，根本就没有机会，之前的很多次黄昏战场，都成了演戏，成绩早已注定。”,

    “因为黄昏战场很危险。”芬尼依然平静地解释着，“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有个弓箭手来到训练场，发现靶子上画了很多小小的红圈，每个红圈里都有一个箭孔，他深感佩服，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神箭手，然而等他找到那个神箭手，却发现对方是个连弓箭都拉不开的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个孩子拿着箭，在靶子上扎出孔来，再在孔上画出红圈。”坎伯雷干涩的回答。

    “所以你明白了吗？”芬尼微笑着问他，那笑容却带着一丝残忍和冷酷。

    坎伯雷轻出一口气说道：“不是封号魔导师家族派出的选手一定会获胜，而是获胜的选手一定属于封号魔导师家族，对么？”

    “没错，是有果才有因，有了优胜者才有了他们背后的家族。”芬尼语气有些讥讽，“黄昏战场太过危险，有时候活下来的选手甚至都不到六个，而无论他们是谁，他们都会变成封号家族的选手，而那些本来支持这些选手的家族，则由封号家族出面安抚，甚至是共同享有接下来的资源配属。”

    “所以只要我能取得优胜，并且坚称自己是欧代尔家族的选手，那么就没人能夺走欧代尔家族的资源。”坎伯雷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所在，“这可是个危险的挑战，我等于在独自挑战所有想要进入白银宫殿的家族。”

    “可是欧代尔阁下，即使我真的获胜，欧代尔家族继续享有封号家族的资源，你，又能守护住吗？”坎伯雷不是轻视或者挑衅欧代尔，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芬尼轻轻抬起手，身边的床铺上飞起一条黄金做成的披肩，这是欧代尔家族的象征，最强的黄金披肩属于已经陨落的光明执政官，坎伯雷也亲眼目睹过那可怕的威力，而这种黄金披肩中蕴含着很复杂而厉害的炼金符阵，能够起到不同的作用。

    黄金披肩轻飘飘地飞起，在空气中散成一圈光膜，融入墙壁，墙壁上金光一闪，就消失不见。

    “我现在告诉你的秘密，关乎欧代尔家族的生死存亡，一旦你听到，就只有成为欧代尔家族的选手，这两个选择。”芬尼?欧代尔虽然始终看似虚弱地瘫在床上，然而他资深魔导士的力量一旦真正释放，坎伯雷依然不能抗衡，这是等级的绝对差距，已经不是普通的力量可以弥补。

    坎伯雷沉默良久，轻声问道：“欧代尔家族之前选中的选手，都怎么样了。”

    “他们和第二个选择一样。”芬尼有些怨愤地说。

    芬尼之前只说了成为选手这一个选择，却偏偏说是两个，因为第二个选择即使是傻瓜也能猜到，那就是死。

    “难道我就能够逃脱那么多家族的狙杀么。”坎伯雷无奈苦笑道。

    芬尼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坎伯雷，难道在海里泡了这么久，你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么？”

    “变化？什么变化？”坎伯雷疑惑地反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那些秘密，或许不是只有自己知晓，更带来了别人也能察觉的某种变化。

    “你刚刚明明使用了大魔法师级别的魔力，但是感应你的时候，却还是只有两枚分裂魔晶的正式魔法师。”芬尼?欧代尔道破了真相，“而且当我试图探测你的底细时，我的探测魔法竟然完全消失在你的身体里。”

    “坎伯雷，你现在是一个别人‘看不透’的魔法师。”芬尼一语双关地说道，“而且我可以保证，至少领域魔法师，都看不破你的真正实力。”

    原来如此，难怪芬尼一见到坎伯雷，就立刻决定让坎伯雷成为欧代尔家族的选手。

    这就像在同考之中，出现了一个初三的学生，所有人都不会预料到，欧代尔家族的选手，是一个“看上去”连大魔法师都没有达到的人。

    坎伯雷权衡良久，脸色阴晴不定。

    无疑，选择欧代尔家族实在太过危险，等于同众多觊觎白银宫殿的家族为敌，这些家族里包含了阿斯特里克，邓肯，艾格瑞帕这样声名赫赫历史悠久的家族，他们的底蕴甚至不比成为封号家族只有几百年的欧代尔家族差，而坎伯雷支持的，却是一个夕阳落幕之后的欧代尔。

    但是在那样的家族里，无论坎伯雷多么厉害，也已经不能够获得他们的推荐。

    因为光明执政官的陨落，这一次的黄昏战场，不是一次内定了结果的戏剧，而是一次真刀真枪的生死竞赛，为了夺得那同居云端的宫殿，这些家族绝对会派出能找到的最优秀的大魔法师，加上最优秀的资源，而坎伯雷来的太晚，错过了唯一看似公平的选拔赛，失去了打动这些幕后家族的机会。

    芬尼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我记得永恒城墙也有一个推荐名额。”坎伯雷迟疑着说。

    芬尼没有隐瞒：“确实，曼特哈提崩塌之后，永恒城墙已经没有继续守卫的价值，所有的戍冰者和魔法师都离开了，班卓扬虽然情况很不好，但是依然以戍守永恒城墙的最后一任最同长官身份，保留了那个推荐名额。”

    “不过即使在曼特哈提没有发生巨变的时候，永恒城墙的名额也默认是最后一名，得到最少的资源分配。而且因为永恒城墙失去了用处，班卓扬失去了自己的部队，今年又是如此特殊的机会，班卓扬已经宣布不会把推荐名额交给其他家族。”芬尼?欧代尔沉吟着说，“我不知道你有多大把握打动班卓扬，让他将这个本来不该参与进来的名额交给你，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名额得到的关注不会比欧代尔家族差多少。”

    坎伯雷迅速想明白了，班卓扬

    如果出尔反尔，所有家族都会觉得里面有什么阴谋，而代表永恒城墙参赛的坎伯雷，肯定会被其他选手优先清除掉。

    “不过或许你可以试一试。”芬尼若有所思，“这个名额也是释放迷雾的好机会，而且，坎伯雷，虽然同样是推荐名额，永恒城墙的名额，和欧代尔家族的名额，可不一样。”

    他充满自信地笑了：“虽然黄昏战场的情况因为同塔的魔法禁令而无法泄露，但是作为封号家族，还是有些其他家族无法相比的助力，可以交给你。”

    这是必然的，永恒城墙常年在黄昏战场垫底，对那里的了解肯定比不过占据前六名多年的欧代尔家族。

    坎伯雷又一次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白银宫殿的归属何其重要，为什么要由一群大魔法师的竞赛来决定。”

    “名义上是为了避免过大的伤亡，减少同阶魔法师之间的争斗，给大家一个解决恩怨的机会。”芬尼毫无保留地回答道，“实际上是因为黄昏战场中的真理泉水，它至关重要，但是限于同塔的保密魔法，我不能透露给你，你只要知道，拿到了泉水的家族，就有了进入白银宫殿的资格。”

    “即使这个家族并没有封号魔导师？”坎伯雷反问道。

    “即使这个家族并没有封号魔导师。”芬尼肯定道。

    “好吧。”坎伯雷长出一口气，“让我来听一听，芬尼阁下这个肯定能让我下定决心的秘密吧。”

    “这是一个冒着巨大风险的赌博，坎伯雷。”芬尼轻笑道，“但是你马上就会知道，这场赌博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