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以为?”
王子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说。
“你并没有制造战争,也没有杀害我的父母。”
“……你只是抛弃了我。”
陈封呼吸一滞。
王子拿起一根木棍搅了搅面前的火堆,点点火星与空气缠绕,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开口说话,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清晰可见。
“陈封,原来是不是问过我说我们原来是不是见过?”
“我们确实是见过的,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便总能看见你……”
王子已经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陈封。
他人生的第一个记忆,不是湖溟界,不是父母,不是城堡,而是陈封。
好像是陈封出现之后,一切才紧跟着出现了。
他总觉得陈封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因为陈封什么都知道,说什么都能成真。
陈封说,小王子的羽毛是最坚不可摧的武器,但是还需要借用火苗力量。
他便发现他的羽毛真的能变成武器。
陈封说,比羽毛更厉害的是他自己的血。
他便发现陈封的血真的能腐蚀掉湖溟界里所有东西。
当时陈封手指被树枝意外扎破时,鲜血流了出来,粘上他血的树枝整个变得焦黑腐烂。
他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却险些跌倒,被陈封慌忙扶起来的时候手却沾上了陈封的血。
他疼得嚎啕大哭,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
陈封忽然亲上他手背的伤口,说:“亲一亲就好了。”
他手上的伤口便真的消失不见了。
他本来以为,陈封会永远陪着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即使后来陈封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他也没怎么在意。
这是他的朋友,但他的朋友也有自己的人生。
而与陈封出现次数的减少相对应的是,王子对整个世界的认识也逐渐增加了。
但他依旧很期待与陈封的见面。
可是有一天,陈封再也没有出现。
王子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陈封,问:“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们小时候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现在我却要比你小七岁?”
陈封喉咙有些干涩,他问:“因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被抛弃了七年。
他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
女仆给他盖上被子,说:“殿下,休息吧,天一亮,就要迎来您13岁的生日了。”
然后,天再也没有亮。
他没有迎来他13岁的生日,也没有迎来天亮。
那天他向往常一样睡醒,却发现世界是漆黑的。
他以为是自己是半夜惊醒,便又沉睡下去。
可再次醒来,世界依旧一片漆黑。
他实在是睡不下去了,便坐在在窗边等天亮。
可是太阳一直都没有升起来。
他陷入了无休止的黑夜里,所有人都沉睡下去了,世界上只有他一人清醒。
他曾经点上灯,看着窗前流动的沙漏。
沙漏分明是在流动的,可是沙砾却永远没有减少。
他曾经拿着刀在沙漏上刻了一道线。
然后他盛了一盆的小麦,一粒一粒地数。
整盆子的小麦数完,他抬起头。
沙漏中的沙砾没有减少一分依旧停留在他画的那道线上。
他想,一定是他数的小麦不够多。
于是他拖来了一麻袋的小麦。
他坐在地上,一粒一粒地,细致地,认真地把整袋的小麦都数完。
可沙漏中的沙砾依旧没有减少。
他跑到父母的寝宫,用力摇晃着他们。
他跑到大街上,一边哭一边喊着陈封的名字。
他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应。
他被抛弃了,抛弃在永无止境的黑夜里。
他开始疯狂发泄自己的情绪,他踩着月光,毁了一棵又一棵的树。
可是没有任何人出来指责他。
他开始睡觉,睡很长很长的觉。
他学会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睡上很久。
他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不断地祈求着光明,祈求着时间可以转动。
求求你了,明天快来吧。
明天快来吧。
然后他在黑夜里一声一声地念着陈封的名字。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念陈封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他当时以为,这世上唯有陈封能救他。
但陈封没有。
第23章
陈封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脏都有一瞬间的抽痛, 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他伸出手去握王子的手。
因为王子的手在发抖。
但陈封还没碰上王子的手, 就被王子避开了,他垂下头, 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声音平稳清晰:“有一次我进入了很长很长的睡眠, 醒来的时候, 却发现天终于亮了,我开心得简直要哭了出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然后他们告诉我,我的父母已战死沙场, 尸骨未存。”
他日日夜夜祈祷期盼的明天, 等来的却是失去至亲的噩耗。
有那么一瞬间, 他心里想着。
他是不是不该祈求天亮。
国王和王后死于巫魔首领手下, 湖溟界的王族再无能力抵御巫魔族的攻击。
他是前任国王最后的血脉,是湖溟界仅剩的最纯粹的王族。
长老们让他进行祈祷和祭祀。
他头昏脑胀地学着长老们教给他的祭祀礼仪,跪在光明湖边上祈求光明神。
然后湖中竟然真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随着湖波微动, 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竟然是陈封。
陈封长大了很多, 他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了。
陈封似乎也认不出他。
但陈封还是听取了他的祈祷, 以光的幻影出现在湖溟界,将巫魔族的首领变成大树, 一举结束了战争。
陈封成了人们口中的光明神。
受万魔敬仰,受万民朝拜。
王子有一日半夜醒来,他打开窗户朝外看去, 却发现陈封在城堡后的一个河边坐着,在钓鱼。
他浑身裹着一层圣光,身子呈现为半透明的状态。
像是真正的神明。
王子张开羽翼飞下去,落在陈封身边,他抬起头看着陈封,问:“陈封,你到底是谁。”
陈封已然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他弯下腰,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小王子,脸上挂着温柔慈爱的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孩子。
他说:“我只是一个画家。”
王子愣了愣,问:“可他们都叫你创世的光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