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也不知着了什么道,被捋得甚欢快,喉咙发出腻歪的呼噜声,就差身子一歪倒在他脚边撒娇翻滚。
临渊边逗弄那虎,边望着我跳脚的模样,满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非常、非常之欠揍。
第五十七章两脚踏翻尘世路
我在万丈虚空中破光而驰,最后回首望了一眼。东荒之上,雨丝霡霂,云碎风如潮。唯独天音仍自遥遥传来,依稀唱念的是:“生身受度,劫劫长存。永度三途,五苦八难。随劫轮转,与天齐年。超凌三界,逍遥上清……”
不知在长吟这世间何种繁华,何种凋零。
执意抛却一切也要远走天涯的少年心性,总以为将来比过去更深远。还来不及勘破,那些铸造信念的幻愿,也必将化身成梦魇。都以为有一世的聪明可误,而白驹千宿,不知流年风霜,何等漫长蹉跎。
既肯卸去一身修为下世,便得做好准备,以这脆弱肉身去经瘟疫、地劫、天灾、末法,应各种凡胎天数。不幸中的万幸是,为了能顺利完成娲皇重托,十双翼虎在为我俩护法时,恰如其分地网开了那么微乎其微的一面。这点薄面令我能在法力全失的情况下,勉强保留这具人身。
刚落地,好巧不巧正砸在一处桃花灿然的山谷。春寒如纱,似有实无,景致同我在观沧海中看到的不大一样。
天上一日,人间四季早换过七轮。想必此时的临安城里,早已过了天寒地冻的落雪时节。
在投入轮回的当口,我有心使个小诈,脚步略滞了滞,临渊便比我早半刻坠入通往那处凡世的涡流中。前后稍稍一错开,落地的时辰和地方就千差万别。
按凡间的日月经纬换算,他落地的辰光,应该比我早了三个多月,也不知现今身在何方。
诚然我没什么出息,却自认是只很有骨气的狐,说不要跟他一道同行,就必得想法子分道扬镳,因此自然是不会再去寻他。为了这段一厢情愿的孽缘,所有能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到头了,我能帮他的也就到此为止。
履世之途,处处陌路,我彻底孑然一身,全不知该上哪儿找个地界暂栖。想了想,还是先去寻一寻下世前在虹光里看到的翠湖长堤。毕竟那是我亲眼所见的第一个地方,对茫茫人间唯一的印象。
那些书卷里的场景突然被拉到近前,我还记得话本里常写的是,一个落单的姑娘家行走江湖,最好女扮男装比较方便,否则很容易招来各路幺蛾子。
趁元丹中那点仙泽尚未散尽,赶紧拈个诀,将衣裳变作一身竹青长衫,手里又晃出把折扇来,临水照了照,自觉很满意。若论风流倜傥,就算比不上哥哥,起码也不输雍禾。
临行前,托赖太玄一番殷切嘱咐,说是此地民风淳朴,光天化日路不拾遗。城中吟花赏柳的文人雅士居多,读书人嘛,最是行安节和,轻易不生争执等。惹得我一颗凡心激荡不能自持,光想想都觉得前途里定埋伏着很多令人期待的好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人间对青丘的狐狸们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顺着下山的羊肠小道走了两三个时辰,遇见的第一个凡人是个樵夫,正扛着满担子柴草晃晃悠悠走来。
我仿照记忆中书生小哥文绉绉的模样拱手一揖:“请问这位大叔,去往临安城中最大的那个湖,该怎么走?”
樵夫须发半白,身板却硬朗,说起话来中气颇足,先客客气气把我夸了一遍,表示关切:“小公子生得好相貌,怎的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迷了路,身边连个书童也不带,要赶上天晚了,山中有虎又有狼,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细问道,“你要去的,可是西湖?”
我却也不知道那湖在此地究竟叫个什么,只得赧颜再施一礼:“就是边儿上有座雷峰塔的湖,很大很大。”
砍柴大叔果然古道热肠,特别认真地指点说:“下了天竺山脚,遇见的斜岔路,朝左转,直走四五里地再右转,走上百十来步,右手边有棵歪脖子老槐树,就是天竺村口,穿过那村子再朝东走两里半,正赶上今日钱塘大集散得晚。”
拎着个不认路的狐狸脑瓜勉力记了半天的左左右右,务求不出差错,孰料此公话锋一转:“那边人比较多,你再问问。”
说罢挑起柴担,转身便走,端的是健步如飞。
想是常年上山打柴之故,大叔脚力甚强劲,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三两下便没了踪影,唯他口中哼唱的歌声仍隐约传来,调子似曾相识,有着说不出的洒脱悠扬:“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上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长景明晖在空际,金银宫阙高嵯峨……小公子,那岔路口可千万别走反了啊!须知‘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哪……”
留我在原地被落山风吹得打愣,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我定神寻思他话里的玄机,什么寻又什么云的,似是而非,惹人心头千缠万绕。惊觉过来,方才那樵夫脚底踩着的,却是双十方鞋。
这般情景,倒有几分像书里常写的,山中偶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