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才集来的。”再开口时,话风虽还是照旧的四平八稳,语声已然微微发颤,似是在强忍住激动。
一富绅打扮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探首附和道:“掌柜的,撞大运了啊!我开珠宝铺子这些年,从没走过眼,不瞒你说,这种成色的珍珠可不是普通采珠人能遇得上,就是遇上了,怕也没命采回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还不赶紧收了,改日若需脱手变现,记得千万要来我的天宝阁,价钱咱好商量啊!”
见有人帮腔,我赶紧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咳咳……掌柜果然慧眼识珠,这些宝珠,颗颗都采自东海,能孕化出这么大的万年蚌母,海域离内陆没有万里也有千里之遥,实属不易得的无价之宝,换个蒙吃混喝百无一用的小贼,怎么都抵得过了,你看……”
掌柜被那捧彩珠的宝光晃得心荡神摇,渐渐把持不住:“那就这么说定了,珠子我收下,小贼你带走,咱两个还需立下清账字据为凭,可不许反悔!”
小贼一双桃花眼亮若星辰,在椅子扶手上支着腮帮,火上添油道:“我家棠君向来出手大方,再者说了,那月下分桃、帐中断袖的情分,岂是区区珠宝俗物能比?”
脚下如踩棉絮,浮浮沉沉,也不知闷头跑了多久,总觉那人山人海的起哄笑闹不住往耳朵里灌,怎么都躲避不开。
没想到变作凡人以后,体力也大不如前,不过疾走上三五里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往路边一歪,扶着棵歪脖子柳树暂歇。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狗皮膏药般甩脱不掉的“断袖之交”。
堵着一口顺不下来的气,将耳根憋得滚烫,也不知该憋出一句怎样的话,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我的愤怒和委屈。
他的手心轻轻在我脸颊边贴了一下,被我用力一把挥开:“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小贼抵肩斜靠杨柳,悠悠展颜:“你方才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买了我吗?还不吝出了那样高的价钱,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跟着你原是理所应当。”
我简直要被他气得掉泪,支撑着树干好容易挺直起腰来,怒音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谁跟你月下分过桃?谁和你帐中断过袖?厚颜无耻!让人看笑话还没看够?东海上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渡你的救世之劫,我做我的凡夫俗子。就算我买了你,那我也有权利不要你!我现在一无所有,涂山和我也再没有半分关系,你就行行好,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成不成?”
在心头辗转过无数次的狠话终于脱口而出,却没带来丝毫轻松。临渊默了默,凝眉做思索状,忽一本正经摇头:“那也不成,你还欠我一块银子和一个答案。”
“我——欠——你——银子?”
要不是寻思实在打不过他,我也就动手了。
“你说欠就欠吧,你高兴就好。我身无分文,凑不出你要的银子,脑袋又一向不大灵光,想必也琢磨不出你要的劳什子答案。你要跟着就跟着,别和我说话。”
一番怒吼,将积攒了好些时的劲力全部抽走,四肢顿时酸沉得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将要靠着树干往下滑溜,却觉腰间一暖。未及反应,已被他伸出胳膊一把捞过,面对面挤在树干上。一双身影挤挨得严丝合缝,浸在黄昏余晖里,摆成个暧昧得不堪入目的姿势。
“屋漏偏逢连夜雨”,都这个时辰了,居然还有行人从斜边的小径上路过,也不知是赶得巧,还是热闹没瞧够又一路尾随而来的看客。路过这棵没羞没臊的柳树时,原本急匆匆的脚步显见地放慢了多半。有人掩着袖子投来异样的眼神,不住窃窃私语。
我有气无力挣了两下,徒劳地哀叹:“我不是断袖……”
临渊略偏转头,凌厉眼风扫落,将那几个不知好歹的闲汉吓得一溜烟跑没了影。又用空出来的左手将我额前发丝拨开,似叹非叹的一息热气吹在耳畔,搅得灵台一片混沌。
“那些泪珠子硌得我睡不安稳,瞌睡咒也没用,不过一天两夜就醒来。教人弄不明白的却是,你既弄晕了我,拿走东西跑便跑了,又为什么要哭?”
我觉得他关注的点似乎出现了极大的偏差,几乎要出溜到天边。他没问我究竟为什么要跑,关心的是我为什么跑之前要哭。
回想逃出龙宫的那晚,独对别离之际,我一时情动,与昏睡过去的临渊额头相抵,只觉那便是此生与他最接近的一刻,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如此的相依。就在那时,忍不住流下许多眼泪,化成泣珠洒遍床榻。
现如今低头望望,贴合得几乎容不下一丝缝隙的上半身,才发觉确实是我当时想得太过天真。什么叫接近,遇上他这样不知羞的,没有最近,只有更近。
“我……我在海水里泡得太久,眼睛难受而已……没别的……”
他对我苦心孤诣挤出的答案充耳不闻,再往前挤了挤:“既舍不得我,又为什么要自己去阗星城?我醒来把龙宫翻了个遍,只找到你在鹤沼丢下的一只耳坠子。你去那里做什么,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我是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