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喜欢的，也只是一个影子罢了。”

    “……”

    闻岳说这番话时，坦然又从容，像是在游刃有余地宣告一个决定，不会为任何言论与外物动摇。

    ——之前是我年不懂事，不知爱恨真正的分量。

    ——直至日，我终于清楚，我其实并不爱你。

    这种判言比直接拒绝更残忍，几乎否定了两人的一切，在一瞬间将玉折渊钉死在绞刑架上。

    玉折渊说不话来。

    他?像是溺入深海的人，周遭一片黑暗，命运如?汹涌的海水拼命挤压他?，恨不得将他?碾碎成?齑粉。

    他?在孤独与仇恨中挣扎求生，不论魂魄还是躯壳都不堪重负，变得脆弱而扭曲。

    直到他遇到了一束光。

    那束光是一场有史以来最浪漫的意外，如?忽然坠落的星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亮一片灿烂的光晕。

    照亮了脚的路，也照亮了他?。

    让他在漫长无垠的黑暗中，第一次看清己，审视己——活着是为了什，倘若大仇得报，是否还有生的希望与意义。

    现在……那束光熄灭了。

    被他亲手驱逐，再想抓在手里?时，已经成?了灰烬。

    眼泪无?法控制地夺目而，像是通红的眼眶中滴连串的血。玉折渊咽喉中涌的腥甜，呆呆地看着闻岳，视野被彻底模糊，连最想见到的那张面容也看不清。

    “所以你不喜欢我……不要?我了？”

    闻岳沉默了更久，久到玉折渊以为他?默认己的话，心如?死灰，闻岳才轻叹一气，垂目光：“……也许吧。”

    “为了验证这个判断，我给己留了三个月，用来彻底想清。”

    这是走进这间木屋以来，闻岳第一次避开玉折渊的目光，似乎这样就不会被玉折渊的眼泪刺到，不会延伸无法控制的心软与共鸣一般的难过，不会暴露他的踯躅与犹豫。

    “这三个月，我不会见仙君，也希望仙君不要?见我，不以任何方式窥探我的生活，追踪我的行迹。”

    “我彻底分离，彻底冷静，这样彼此都不受影响，用理智做最正确

    的决定。”

    “仙君很快便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重要?，忘记我很容易，放执念也不难。”

    “拥抱新的生活，没有我你甚至会活得更好，这样不好？”

    “不。”玉折渊斩钉截铁道?。

    “若轻易放，怎叫‘执念’？”玉折渊声音破碎，泪水无?声无息淌了满脸，“你会不要?己的命？”

    闻岳浑身一震。

    “让我认清己的心意，无?非是更爱你，无?法离开你。你要?由，三个月以，十年也以。我以等。”

    “就算你拒绝，不要?我现在你面前也不打紧。”

    闻岳无?言以对。

    那一刻他甚至生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拼尽全力才将己定在原地，嘲地一般轻语：“……仙君说笑了。”

    何至于此。

    这些话太重了，几乎让闻岳心生惶恐。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从玉折渊中听到这种类似海誓山盟的话，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情实意，还是他惯用的攻心之计。

    万一玉折渊真的说到做到，他?该怎办？

    闻岳心乱如麻。

    说完那句话，他?逃也似的离开小木屋，御剑来到一片无?人的山野。

    长剑发一声嗡鸣，如?白虹飞刺而。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无?数花叶被剑风扫起落，纷纷扬扬如了一场杂乱的春雨。

    等最后一式收起，闻岳恍然发觉，他?无?意中使的正是玉折渊当初传授的“相思剑”。

    “哐当”一声，骨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闻岳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另一座小木屋，司徒熠和谢殊果然在屋中等他?。

    “谈完了？”谢殊问。

    “嗯。”闻岳道?，“即刻启程吧。”

    “等等，您的话是什意思？”洛羽一直杵在这里?，赶都赶不走，听到闻岳的话，目光才从司徒熠身上收回来，“您要抛师尊走？”

    “词用错了。”闻岳面无表情道?，“不是‘抛’，是我本来就该离开。”

    “阿熠和我一起。”

    司徒熠：“……啊？”

    真不管仙君啊？

    司徒熠的确想走，因为他一见到洛羽就心跳加快，血压飙升——不是之前的脸红紧张，而是类似某种混合了恐惧、难受等多种情绪的应激反应，导致他一瞅到洛羽双脚就摸了油般后退，只想逃得远远的。

    师尊为什连仙君都不要?了？

    司徒熠疑惑地望向闻岳。

    【信我？】闻岳捏紧骨剑，对司徒熠传音，【为师会给你解释。】

    【……哦。】司徒熠乖乖地点头。

    虽然不明所以，气氛诡异，但?既然闻岳这说了，司徒熠第一反应就是无条件相信他?。

    “那好吧，和仙君总有再见之日，洛羽正好留来照顾他?。”有闻岳与谢殊撑腰，司徒熠胆子都肥了，顺着杆子往上爬，对洛羽道，“你不会不管仙君吧。”

    “……不、会。”洛羽咬牙切齿道。

    “那就好！”司徒熠由衷松了一气。

    洛羽：“……”

    闻岳不愿久留，光是想到玉折渊，他?心里?都说不的酸胀，像是鼓起了一个气球，里?面晃荡着酸涩的汁液。

    果然感情是有惯性的，他?一时还不完全克服。

    “我走吧。”闻岳道?，“我想回青承山。”

    “等等！”洛羽一脸不置信，“师尊他?怎说？真的放您走？”

    “是。”闻岳看向洛羽，“还答应了不跟踪我，彻底放我由。”

    洛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微微张唇，像是不知该说些什。

    闻岳盯着他?，严肃地开了。

    “洛羽，如?果你来的目的是看一看阿熠，现在应该够了。你不阻止他?回家。”闻岳道?，“相互尊重是第一步，你不也不该逼他做任何事。”

    “是的！”司徒熠道?，“包括逼我原谅你！”

    洛羽：“…………”

    洛羽脸都要黑了，梗着脖子纠正：“我没有逼你！是在求你原谅！‘求’！知道？”

    司徒熠扬起：“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洛羽：“刚才你师尊不是没来？”

    司徒熠、闻岳：？？？

    谢殊的目光一直紧落

    在闻岳身上，轻轻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因此谁也没有来得及阻止洛羽的动作——他?竟然一咬牙，撩起衣摆，对着闻岳的方向，单膝跪了去。

    闻岳：……？

    司徒熠：？？？！！！

    “你干什？赶紧起来！”虽说“天地君亲师”，跪这些人很正常，这是谁，这是洛羽！司徒熠甚至没见过他?跪玉折渊，更别说其他人了，其震惊程度堪比天上落红雨，母猪爬上树！

    洛羽：“别拦我！”

    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仙界最郑重的晚辈礼，低了己向来高傲的头颅。

    第一拜，对闻岳，第二拜，对谢殊，第三拜，膝盖一转，直接面对司徒熠，行了另一种道?歉礼。

    闻岳：“…………”

    闻岳差点以为洛羽要掏戒指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