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求知难》公开发表之后,引起“连锁反应”———陈伯达的另一篇新作也得以公开发表。这一回,与发表《求知难》一样,陈伯达在事先毫无所知。
这一回,推荐发表陈伯达新作的,不是周扬,也不是黎澍,而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胡乔木!胡乔木细读了陈伯达新作,认为其中的《认识的渐变和突变———从〈坛经〉看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一文,颇有新意,而且适合于公开发表。于是,写下一段批示,大意是此文可以考虑在外地的党内刊物上发表,但应保密(包括对作者)。
根据这一批示,陈伯达的这篇文章后来在1983年7月出版的中共辽宁省委党内刊物《理论与实践》第二期上发表,署名“程殊”。
由于遵胡乔木的批示,注意保密,所以直到5年之后———1988年,才被香港记者获悉,当作“中国大陆幕后大新闻”在香港披露,说陈伯达居然公开发表文章云云,内中提到了那篇《认识的渐变和突变———从〈坛经〉看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不过《读书》杂志的影响比《理论与实践》杂志更大,香港记者却没有提到那篇《求知难》。当然,这是由于《读书》杂志的“保密”工作做得更好,香港记者不知此事。
在写作本书初版本之际———1988年至1989年,《求知难》和《认识的渐变和突变—
——从〈坛经〉看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两文的发表内情,以及周扬和陈伯达的交往,都还属于保密范围,不便披露。如今,时间已经过去整整10年,已经到了可以公开披露的时候,所以也就补入本书的修订本。
与《求知难》相比,《认识的渐变和突变———从〈坛经〉看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更具学术性。陈伯达以崭新的视角,剖析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从这篇文章,既可看出陈伯达的博识和学术造诣,也可以了解晚年陈伯达的思绪。
1982年4月23日,周扬在跟陈伯达谈话时,内中有几句话透露了极为重要的信息:
“这次讨论历史问题决议,有几位同志为你讲了话,我也讲了几句,但主要是那几位同志讲的。现在采取了区别,对你有些优待。”
周扬所说的“历史问题决议”,是指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所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
周扬说了在讨论这一重要决议时,“有几位同志为你讲了话,我也讲了几句,但主要是那几位同志讲的”,但是没有点明那为陈伯达讲话的“有几位同志”,究竟是哪几位同志;周扬所说“现在采取了区别,对你有些优待”,但是又没有具体说明“区别”了什么,“优待”了什么。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内中特别有这么一句:“林彪、江青、康生、张春桥等人主要利用所谓‘中央文革小组’的名义……”这里,点了林彪以及“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江青、“中央文革小组”顾问康生、“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张春桥的名字,却没有提到“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显然不是一种疏忽。
陈伯达在“文革”中,犯有严重罪行,而且是“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16名主犯之一,这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的判决书为据,陈伯达本人也是承认这些罪行的。
这就是说,一方面,陈伯达是“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16名主犯之一;另一方面,陈伯达又与同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主犯的林彪、江青、康生、张春桥有所区别。
这里用得着毛泽东的一句名言:“没有区别,就没有党的政策。”
直至周扬跟陈伯达作了简略的说明,陈伯达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与周扬的谈话中,陈伯达曾说:“那我可以向上面提一下,把和文艺有关的文章交给你看。”
陈伯达所说的“上面”,究竟是谁?为什么陈伯达的新作,不由陈伯达直接交给周扬,反而要由“上面”交给周扬呢?
在本章前文中,曾写及:
“他的文稿,有些被人送上去,受到中央有关部门的重视,排印出来,在一定的范围内分发。这些印出来的文章,除了标明作者陈伯达的名字外,没有注明什么单位印的,也没注明印数和分发范围。不过,印刷所用的是上好的道林纸16开,大字仿宋体排印,可以看出不是一般的机关所印,是在相当高的政治层次中分发。”
这种印刷品的格式,与中共中央文件极为相似,只是没有“红头”而已。可以说,这是一种“无头文件”!不言而喻,这些“无头文件”是在排印中共中央文件的印刷厂里印刷的。笔者问王力才明白其中的内情:
据说,这是邓小平创议的。在毛泽东时代,凡是被打倒的人,只能呆在那里写交代。邓小平却认为那些被打倒的高层政治人物,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值得充分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特别是这些人在被打倒之后,成了地道的旁观者。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旁观者倒是有着客观、清醒的长处。邓小平鼓励这些人给中共中央写文章,谈什么都可以,如果文章有参考价值,就印成“无头文件”,在高层小范围分发。
陈伯达、王力都成了这种“无头文件”的积极撰稿人。也有文章,被用复印机复印,在高层分发。陈伯达的《求知难》、《认识的渐变和突变———从〈坛经〉看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等等,送往“上面”,最初就是被复印在“上面”散发。陈伯达在保外初期,有一条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以及中共中央书记处直接联系的渠道。陈伯达的文稿,被复印多份,直送胡耀邦、胡乔木以及中共中央书记处有关人员。胡耀邦看了陈伯达的文稿,曾指出:
“陈伯达不要老写读书笔记了,可以就中国近代历史中一些重大的问题写些可以对后代起教育作用的东西。”首肯陈伯达的《认识的渐变和突变———〈坛经〉看中国佛学中的顿渐两派》一文,也是胡耀邦。胡乔木也看了此文。
胡耀邦还对陈伯达晚年的生活、医疗等问题,作了指示。
就个人关系而言,过去陈伯达身居高位时,与胡耀邦并无深交。但是,胡耀邦对于所有的人和事,都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即使是像陈伯达这样早已被完全打倒的人,他仍从全面的历史的高度,予以冷静的分析,做出妥善的处理。
陈伯达之子陈晓农引用了一位他的朋友的一句话,这么评论胡耀邦:
“胡耀邦是一位在陈伯达已经被推入绝境后仍把陈伯达当人看的中共高级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