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真的住在附近呢。这样想着,时瑶便随他去了,总不至于不许别人回家吧。
入冬了,天黑得总是很快,回家的路上简直是看着太阳一点点掉进水泥路里,然后天空就染上了墨蓝色,今天下了小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下了地铁之后,只有一排排的路灯照着回家的路。
时瑶看着地上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条影子,不由得问道:
“花明决,你家也在这边吗?”
“差不多。”双手插在口袋里的男生漫不经心答道。
时瑶却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看他,一双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透着温暖的光:“你是为了送我回家才故意走这条路的吧?”
她仰头看着他,花明决动作一顿。他感觉心跳有点快,莫名其妙地发出空空的声音,或许只有他听见了。
他吸了口气,侧过头别扭道:“才没有呢,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
时瑶见他这样却笑了出来,她笑着走近花明决,眼睛里亮闪闪的:“我觉得你这样比较可爱,比你专门气我的时候强多了。”
“借你胆子了是不是。”花明决感觉自己心跳得更快了,他皱着眉头要去揪时瑶的小辫子。
可他刚伸出手却突然被时瑶抓住,时瑶有些诧异地捧着他的拳头,借着路灯的微光仔细看突起的骨节,眉心拧出一个小褶:“你受伤了!”
花明决感觉有一点滚烫的温度顺着手指一路向上,烧得他半条胳膊发麻,他忙甩开时瑶的手,恶声恶气道:“关你什么事,大惊小怪。”
“你……”时瑶简直气结,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人。但谁叫他是帮自己打架负伤的呢。
她叹了口气,把书包从身后背到身前,认真翻找起来。薄雪落了一地,也有一些非常幸运的雪花落在了时瑶低垂的睫毛上,花明决出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又颇不自在地转过脸,将手揣进口袋里。
“你磨蹭什么呢,还回不回家。”花明决抱怨,这一代还是魏老大的地盘,他虽然打架之前说好了,要是打赢他,他就再也不许惦记时瑶,但是那种混社会的无赖怎么能相信。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花明决就决定以后跟时瑶一起回家了。
即使是薄雪,也有点冷。他正觉得有些不耐烦,突然时瑶高兴地抬起脸。
“找到了!我就记得还有的嘛。”时瑶不由分说地抓住花明决的手,把它拉出口袋。花明决有些发怔,一时间,那只被女孩握住的手僵硬得像块木头。
细碎得小雪在路灯下像闪闪的星尘,花明决低头看着女孩冻得通红的鼻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吹开自己伤口上的雪粒,暖暖的气息让他不由得攥紧手指,接着,女孩小心地贴了一个粉红色创可贴上去。
“好啦,注意不要碰水哦。”时瑶在花明决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将创可贴固定。花明决却没有出声,他想说这个颜色太O了,可是不知为何,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块又甜又黏的棉花糖,怎么都开不了口。
就在一切安静美好到仿佛一幅画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
“时瑶”,不远处,一个撑伞的男人走了过来。
花明决一怔,朝那边看去,看见那个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戴着精致的金边眼镜,整个人透着体面优雅四个字。他还没怎么接触过打扮得这么得体的成年男性。
花明决还在愣神,时瑶已经欢快地朝男人跑去,一头扑进他的怀抱里。
“爸爸!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时瑶看起来很高兴,男人也露出笑容,在时瑶脸蛋上刮了一下:“今晚爸爸给你做饭好不好?吃糖醋鱼?”“好啊!我早就受够妈妈做的饭了。”两个人热络得周边细雪都要融化了一圈似的。
花明决冷眼看着他们,就连时瑶跟自己道别都没说话。他看到那个男人防备的眼神,但他也不准备辩解。
他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像时瑶那样的女儿,估计也不会希望她跟自己这样的人来往吧。
路灯的照映下,时瑶跟爸爸亲亲热热地回家去,花明决看着他们的背影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雪地上的脚印向着两个方向,凌乱不堪地延伸开来,花明决指尖摩挲着手背上的创可贴。
似乎也有点温暖呢。他想。
小雪渐渐停了的时候,花明决刚好走到家里。这是一个老旧的学区房,住户多是老年人和小孩子,虽然位于学区,但是因为房子陈旧,租金也并不贵,只是,便宜的租金也意味着一点也不完善的服务。
花明决上到六楼,跺了跺脚,灯却没亮,显然,他们这层楼的廊灯又坏了,他无所谓地吸了口叼在嘴里的烟,借着烟头那点亮光开了门,然后把烟掐熄在门口。渐渐黯淡的火光将他的脸照亮了一瞬,他沉着表情,微抿的嘴吧绷成一条直线,嘴角像挂了秤砣。
每次回家他都是这副家里刚死了人的表情,要不是因为未分化人群保护法,他宁愿永远也不回到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永远离开那个男人身边。
门一打开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
屋子里也是黑漆漆的,花明决皱了皱眉,朝自己的卧室走,他看到那个人男人歪倒在沙发上,可他一点也不想招惹他。可惜,没走两步他就踢倒了一个乱放的酒瓶子,玻璃瓶叮铃咣啷地滚出去好远,终于惊动了摊在沙发前喝得烂醉的男人。
花明决身体僵硬了一瞬,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哼哼唧唧地搓着胸口坐起来。客厅的灯啪地亮起,男人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人,花明决感觉心跳加速。
突然,一个酒瓶朝他飞来,男人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让你买的酒呢!”
哗啦,酒瓶没有砸中花明决,擦着他的脸掠过,撞碎在他身后的墙上。
颧骨火辣辣的疼,花明决眼底充血,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狠狠看着烂醉的男人。那个男人醉眼迷离地打着酒嗝,吃喝嫖赌一样不落,就像下雨天沿着墙面缓缓滑下的一滩泥,又臭又烂。
可偏偏,花明决与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真不想承认自己是他生的。
花明决胸口起伏,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让他嫌恶万分的男人说道:“要是我妈还活着,一定会因为自己找了个像你这样的男人怄死。”
“你说什么?”男人晃悠着身子站起来,隐隐有发怒的意思,他朝花明决走去,不耐地又问了一遍:“小兔崽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男人很高大,花明决也要仰着头看他,可他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