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就像书上写的一样,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翩翩君子。大哥对大嫂的好,很多时候都是矜持的,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卢氏却笑着摇头:“不是这样的。”
若论好不好,大爷自然对她没话说的。但她在意的话,是那种好。
“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成亲这些年来,他从不会主动亲近我。我瞧你和二郎一处走的时候,哪怕我们也在,二郎也会十分自然的牵着你的手走。而我和大爷……他很君子,夫妻一起散步时,便就是散步,他从不曾对我牵手搭背。”
“屋里无人时,他也不会主动靠我太近。更不要说,主动亲我一下了。但我想,平时你们夫妻二人一起独处时,二郎总会对你动些手脚吧?这才是夫妻间该有的相处方式。”
卢氏娘家也是有嫂嫂的,嫂嫂也不比她大多少,平常她回娘家去,嫂嫂也会说些房里的事给她听。其实她听后,就越发觉得所谓的大爷对她好,不过只是外人瞧着好罢了。
而她要的那种好,大爷从未给过她。
柳香一时无言,沉默一瞬后才又继续说:“其实如果嫂子喜欢这种相处方式的话,可以和大哥说,没有什么事是夫妻两个商量不来的。”
问题就在这儿。
卢氏有些心累,她无力道:“寻常夫妻,彼此之间都是没有什么秘密的。但大爷心思深,又公务繁忙,我和他能独处的时间很少。他聪明又心思敏感细腻,很多时候,可能是意识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但凡是他不想谈及的话题,他都会避开。”
柳香说:“那以后你就偏要问,他若避开,你就偏不顺着他话走呢?”
卢氏说:“那他也会有本事顾左右而言其它,绕来绕去,最后我想知道的答案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倒是把我盘问了一遍。”卢氏想想,都觉得好笑。
都说赵家大郎才思敏捷,尤擅诡辩,她原从来都是引以为豪的。只是相处久了后,越发觉得,或许这样高高在上的儿郎,便就不是她这样一个普通小女子能够高攀得上的。
她要的就是像二郎夫妇、像二叔夫妻那样的甜蜜小日子,而她的夫婿,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是她高攀了。
柳香听了卢氏的话,又再默想了一遍她和大伯哥有过的几次相处机会,然后忍不住打个寒噤来。像大哥这样的男子,或许只适合在云端飘着,只适合受万众少女少妇敬仰。
一旦跌落凡尘来过日子,可能也并不一定能如想象中那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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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柳香的婚姻经历,其实还做不到来劝卢氏。二人谈到最后,连柳香都觉得大爷未免要过于冷漠无情了些。
柳香本来是主动的,现在倒成了被动,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卢氏吐诉一番后,心里倒是松快不少,她叮嘱柳香说:“今儿和你说的这些,不要告诉二郎。这些话,我一直闷在心里,如今也只与你说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太多人知道,反而显得丢人。
柳香忙答应她,承诺说:“大嫂既交代了不说,我嘴巴肯定守得紧紧的,绝不会乱说一个字。”
“香儿?”柳香才保证完,就突然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属于自己丈夫的声音。
她起身四下张望了会儿,才发现,凉亭下,一身官袍的男人正负手侧着脑袋微仰头朝她望过来。而他旁边,大爷也在。
方才还在背后议论起他们二人的,这会儿突然就遇到,柳香只觉得那句“背后不议人”的话实在是对的。
也不知他们二人来这儿多一会儿了,希望方才她和大嫂说的话他们没有听到吧。
“就下来。”柳香应了一声后,才转身和卢氏说,“大爷二爷回来了。”
卢氏点点头,这才起身和柳香一道下亭子来。
如今虽丧期已过,但还在孝期,关起门后夫妻间爱做什么,没人管得着。不过,光天化日下,众目睽睽中时,赵佑楠还是知道分寸的。
便是他不在意这些,也怕被丫鬟婆子们看到后传起来会背地里私议妻子的不是。
所以,这会儿和妻子并肩一处走,倒也规矩。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赵佑楠主动问。凭他的直觉,总觉得这妯娌二人方才私底下是议论他们兄弟了。
柳香刚要答说没什么,那边,卢氏先开了口。
“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我和香儿说了些清明时所需要的安排。”
柳香见大嫂已经找了个很合适的借口,忙就顺着她的话说起来:“侯爷才将去世,又清明将至,总归要事先安排起来。否则正到了那日,少不了要手忙脚乱。”
卢氏还好,说谎至少能尽量做到不去看谁,只藏着自己目光。但柳香是看着自己身边的丈夫说的,目光不是很坚定,眼神飘来飘去。
赵佑楠赵佑樾二人都是在沙场官场滚打出来的,这点伎俩,是休想瞒过他们二人去的。
不过,二人知道女孩子间也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在,也就没有特意戳破。
二人各自默声望了自己妻子一眼后,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当是信了她们的话。
从此处去得先路过青云阁,到了自己地盘,赵佑楠和兄嫂匆匆打了招呼后,就又熟练牵起妻子手往院里去。而这一幕,恰巧被卢氏看到。
卢氏目光从二人背影上挪开,一边继续和大爷并肩往前走,一边颇有些苦涩的扯唇露出一个笑来。
想起方才弟妹和她说的话,叫她凡事不必过于含蓄,对大爷就该直白些。所以,这会儿卢氏便也说起来。
“二郎夫妻感情可真好,自来走哪儿都是手牵着手的。侯爷丧期刚过,园子里时他们二人有所收敛,可方才一进院子去,二郎很熟练的就握住了香儿手,真是叫人羡慕。”
卢氏从前很是端肃,一言一行都是严格按着大家族冢妇该有的规矩来的。对丈夫始终恭敬规矩,更别说是会说出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来了。
如今这样,也算是有些想要豁出去了吧。
赵佑樾闻言抬眸看妻子一眼,二话没说,手便主动握过去,握住了妻子手。
瞧,他是懂的,他并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但凡稍微提醒一下,他便就会知道怎么做,可见从前从来不这样主动,不是不会、不懂,而是他不想,是认为自己这个妻子不值得他费心。
卢氏心中越发苦涩。
卢氏觉得,其实这会儿大爷牵她手还不如不牵她手呢。他牵了,反而越发让她觉得,这索要来的温存是那么的廉价,那么的不值一提。
但卢氏如今虽说豁出去了,但能豁得出去的毕竟有限。一时也还做不到和他歇斯底里大吼大叫,用一种极尽疯狂的方式去把自己的心情吐诉给他听。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怨,但更多的还是爱吧。
在他面前,她始终还是想要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的。
若等到真有哪一天她连在他面前的形象都不要了,她想,或许她就已经不爱他了吧。
赵佑樾明显也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对劲,就一直牵着她手,主动和她说话道:“这段时间,你受累了。等清明过去,我去请二婶帮你打理府上几日,你好好休息。”
“不了。”卢氏垂头,尽量让自己争气些,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他说话,“二婶也累,还是让她陪着老太太吧。没事,我应付得来。”
赵佑樾又侧头看了眼人,有一瞬的沉默。
原是该去前院书房忙的,但多少体谅到此刻妻子情绪不对,所以他说:“去后院坐坐,陪陪你和明霞。”
卢氏知道他是聪明人,多半是看出了自己情绪上的不对劲,这才勉为其难说要去陪自己坐会儿的。
或许从前她听了这样的话后会很高兴,但是现在,她总觉得这种并非发自真心的施舍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大爷不忙吗?”卢氏说,“为了侯爷的事,大爷有一个多月没去上朝了。如今想必积攒了许多公务下来,大爷还是先去处理公务吧。”
又说:“明霞还在先生那儿,我回去后也得忙,怕是也不闲。”
赵佑樾又看了她一眼,而后倒也没再坚持,点了点头。
小郑氏母女二人的案子,赵佑楠赵佑樾兄弟二人一直都有盯着。京兆府看风向审案,之前见郑则平入京了,他还以为或许此案有另外一种审法,所以也就在赵侯爷入土之前,暂时没开审。
如今赵侯爷入土为安后,赵家兄弟和诸族亲也都腾出空来了,若是他们私下里商量好,可不定死罪,那他便有不定死罪的审法。若赵家兄弟并不肯松口,那自然也有不松口的审法在。
京兆尹看了许久的风向后,见那位特意从荥阳赶过来的郑将军似乎在众赵氏族亲中也并没有什么地位,他自然不会再给郑则平面子。
一应证据都是足的,案子审起来很快,小郑氏母女毒杀了一府军侯、朝廷栋梁,是朝廷的罪人,天下的罪人,死罪注定是逃脱不了的了。
郑则平见京兆府那边已经活动不了,则索性跑进了宫去求到了圣上面前。
郑则平以头磕地,撞得“砰砰”响,求圣上格外开恩,饶他母亲和亲妹一命。
为了此事,圣上其实也很头疼。
本来利用一场婚姻,就稳稳平衡住了赵郑两家的各方势力的。如今突然那小郑氏因求子心切而误杀了赵侯,出了这种事,赵郑两家维持多年的平衡肯定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京中赵氏族亲皆纷纷站在了赵家兄弟二人这边,赵家军凝结成了一股绳,再不互相牵制……这于他这个君王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情。
那牢里的两个女人死不死倒没什么所谓,有所谓的是,要如何再去平衡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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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
因有这样的烦愁在, 所以再看到此刻跪在地上为难他的郑则平时,圣上心中越发不耐和恼火。
但他还需要靠郑氏右军去掣肘住郑氏左军,以保证荥阳等地能够继续太平下去。所以, 便是心中已经很不耐烦了,但圣上面上多少也是会表现出一些为这郑家左军考虑几分的样子。
“朕知道你心疼自己老母和亲妹,但赵家死的,可是堂堂一品军侯!这不是朕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若朕此刻偏袒于你,偏袒你们家, 那让世人怎么看朕?”
郑则平依旧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继续以头撞地来求面前的这个九五至尊。
“虽说是害了赵侯爷, 可臣的妹妹和母亲都不是有意毒害的。这是误杀,是误杀啊。圣上该知道的,天下人也都该清楚, 我妹妹如今膝下无子, 她在赵侯府能倚靠的, 也就是这个赵侯爷, 她怎么可能会存了要故意毒杀她自己夫君的心思呢?可若是误杀的话,只要圣上您这边松一松口,那京兆府尹就知道怎么去办了。”
圣上一时没说话, 只于御案前来回徘徊。突然的,他驻足, 转身过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郑则平问。
“你觉得此事有无蹊跷?”
郑则平一愣, 继而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问圣上:“圣上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圣上说:“这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些, 一般来讲,妇人求偏方求子的事例也不少。怎么人家都没出事,偏到你们家这里,就出事了?而且那些药材, 还都是你母亲大老远从荥阳背到京城来的,这案子太过诡异了些,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
郑则平说:“臣怀疑过,不瞒圣上您,臣早飞鸽传书到荥阳,查问过此事了。那个卖母亲药材的药商,也抓到了,他就是个投机取巧赚黑心钱的黑心商贩,从他药铺中,查获出不少以假充好的药材。他自己也认罪了,说是为了多赚钱,就常卖些价格并不是那么昂贵的假药材,从而赚取差价。也问过他有没有卖过假药材给臣的母亲,他起初打死不认,后来因经不住打,就认了。”
郑则平哭着说:“圣上,臣是把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求到您御案前来的。臣母亲……臣母亲她是无心的啊。”
“朕的重点不是这个。”圣上侧眸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夹杂一丝嫌弃的意思,“朕是想告诉你,虽说这个案子如今一切罪证都是对你母亲和妹妹不利的,但你可以向京兆府和刑部不断提出异议来。左右你要的是你母亲妹妹不死,那这个案子就一直扯皮下去,只要一日掰扯不清楚,你母亲妹妹就一日不能判刑定罪。至于能扯皮到何时,就看你的本事了。”
“圣上的意思是……”郑则平倒是把这个建议听进去了,他忽然豁然开朗起来,“臣叩谢圣上隆恩,叩谢圣上隆恩。”
圣上则并不多想见到他似的冲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下去。
郑则平得了圣上的指示后,一出宫就一反常态的不再求着赵家,以图要他们对自己母亲手下留情些。郑则平出宫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去京兆府,说要翻案,说此案蹊跷,他母亲和妹妹的被人陷害的,要京兆府去顺着他这个思路查案。
可怜的京兆府尹,本来以为这件案子算是过去了的。现在见这个郑将军一个翻脸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了,他不免要顾及着郑家而给他些脸面。
但赵家那边……
赵家那边,赵佑楠赵佑樾兄弟二人对此并不意外。甚至二人早就能猜得到,只要这个郑则平入宫去求情,圣上必然是会给他指出一条明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