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道修身长立,站在云中,丝丝白气漂浮。
他看着鳄龟三人折腰大呼,心中顿时感觉痛快。
遥想当初,他身处于百里浮槎上,只是潜龙阁中的一介宾客。他在这三人面前,仅仅是头小鱼小虾而已。
如今他金丹修成,曾经被他所仰望的三人,则是不得不低下了各自的头颅,躬身问好。
听着鳄龟、白虎、枭鸟的折腰高呼,许道面上含笑,他没有避开的意思,定睛将三人打量了几眼,方才伸出手,开口:
“三位道友说笑了,今日该是贫道见过你们。”
许道轻笑着,问到:“三位道长如此礼遇我,可是道长们原谅了贫道刚才的过错?”
鳄龟三人听见许道这话,各自心中一阵滴咕,但是表面上,它们都是连忙的说:“许道长言重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金鸥道友身死于斗法之中,我等虽然悲痛,但是怪也只能怪金鸥道友心存歹念,技不如人。”
“是极。许道长身比千金,被金鸥此贼如此算计,本就该给对方一个教训。”
“道长无须自责!”
许道将三个海盟老道师的话听完,脸上的笑容更盛。他一甩动袖袍,再次的聚拢云雾,摆开了桌台,又从袖中唤出牙将鳞兵,让其端茶倒酒起来。
四人团团而坐,只是不知许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云台中摆出了五个座位,四人中间还有一个空位。
这位置空荡荡的,在鳄龟三人看来,极为碍眼。不必多说,其必然就是给金鸥道师准备的位置了,它们三人都咽了一口酒水,不敢多言。
表面功夫已经做到位了,许道没有再在现场搞什么祭奠倒酒的把戏,他看都没有看空位一眼。正如鳄龟三人所料,他之所以留下这空位,只是为了给对面三个老家伙看。
四个人这个时候坐下来,有酒水作为调节,互相之间的气氛再度缓和许多。
饮用了几盏酒水之后,四人谈天说地,和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并无两样。只不过,许道落座在其中,主人翁的仪态越发明显。
虽然鳄龟、枭鸟、白虎才是东道主,可是面对神气满满、毫无倦色的许道,它们已经没有半点敢拿大的想法。
寒暄片刻,许道同对方终于扯到了正经事,开口轻叹:“今日斗法,金鸥道友身死,实在是一件突然的事情。”
他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贫道已经将金鸥道友的尸首,妥善收敛在袖子中,索性便由贫道全权负责,替金鸥道友准备一番风光葬礼?”
许道顿了顿,又补充说:“白骨岛和海盟结盟一事可以缓办简办,但是金鸥道友之葬礼,万万不可以从简。”
听见许道这番话,鳄龟三人都一愣,第一感觉就是荒谬:“明明就是你姓许的,宰了金鸥这小子,居然还有脸提给它风光大葬。难不成,你还愿意将金鸥的尸首拿出来,浪费的扔了埋了?”
但是愣了片刻的,鳄龟三人都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许道办理丧礼这件事,其意在并非是表达歉意,而是在做表面功夫的同时,向海盟、向整个西海,宣告他许某人以及白骨岛的存在。
身为西海中的道人和势力,若是想要其他人正视、敬畏,开设宴席、广邀群豪虽然可取,但是哪里比得上为仇敌办丧礼,用战绩震慑众人要直观?
特别是死掉的家伙,其乃是海盟四尊之一,无论是地位和实力,全都值得他人仰望,西海群道,不得不服。
“这厮好算计,金鸥死在他手上不冤。”
领悟到这些,鳄龟三人也只得含胸点头,对许道的提议表示赞同,并借助喝酒的动作,掩饰它们眼中的怪味。
虽然它们也觉得此举会折损海盟的威严的,可现在也不敢反对,否则鳄龟三人还得担心,到时候丧礼灵牌上的名字,有没有可能会再加上它们的。
见三人不吱声,许道内心再度发笑,也就当对方都同意了。
他还开口和对方商量:“金鸥道友走的太过匆忙,想来百里浮槎上会有不少道友接受不了,特别是金鸥道友的好友、姬妾、门客之类的。贫道会好生劝导这些人,但噩耗之下,这些人等难免会有些反应,到时候还请三位道长多担待些。”
鳄龟三人立刻就明白,许道话里面的意思是,他会对百里浮槎中的金鸥爪牙进行处理,若是处理的手段过激了,惹出事情来,它们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人僵坐着几息,眼中声色各异。
许道眯眼瞧着,适时补充说:“还有贫道既然应下了为金鸥道友置办丧礼这一事情,金鸥道友在浮槎中的一应产业,贫道也就不客气了。能继续留在海盟中道人,贫道绝对不会赶走,正缺着这些人用呢!”
鳄龟三人早就对许道会夺取海盟权力这一事,心有准备,因此并不在意许道的前一句,而只是在意后面一句。
它们都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此人不欲在海盟中大肆清洗,懂得见好就好。”
鳄龟三人的脸色都略有缓和,先后点头,对许道的说法表示了同意。
它们还在心中继续安慰着:“此事得往好了想,姓许的还提前知会了我等一声,看来眼中还是有我等三人的。”
紧接着,四人端坐着,又继续商量了一番如何收场,以及白骨岛入盟的事情,当中颇是有些讨价还价。
当中有一次,鳄龟三人的脸色都难堪,忍不住想要发怒。
枭鸟道师更是低声叫出:“许道长,你虽是丹成一品,但我等也是千年道行。”它的话声中带着不甘和威胁之意。
面对这话,许道只是作出恍然之色,然后嘴角挂着冷笑,也威胁到:“枭道友法力之高,除了贫道之外,白骨岛上的观主其实也早有耳闻,我等可以互相认识一二。”
这话顿时让枭鸟道师将剩下的话,全都咽在了嗓子里。
它们虽然有三人,个个也都是千年道行,盟中还有阵法,但许道除了自身是丹成一品之外,其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丹成上品之上。
两尊丹成上品的金丹道师在一块,便是浮槎上的潜龙阁尚在,假婴阵法完备,它们也不认为自己有十足的胜算。更何况现在假婴阵法已经被废了一角,威能大不如前。
枭鸟道师面色铁青,忽然听见身旁的鳄龟站出来打圆场,对方说:“久闻白骨观主大名,我等早就想论道一番,必不敢怠慢。”
枭鸟道师吐出一口气,赶紧的跟着鳄龟低头,也声音缓和的说:“贫道亦是对二位道长,皆有仰慕,到时候就由贫道来作宴,好好款待诸位。”1
“哈哈!”许道闻言,顿时大笑:“枭道友此言甚善”
他将手中持着的酒水对着枭鸟道师举了举,然后一口咽下了肚,有将酒杯往席位中间一扔。
哐当!
酒杯落下,搅混云雾,让席位中间的丝丝白气翻滚。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其白气缓缓的形成了一张舆图。此图庞大,上面景象的逐渐变换,地让在场的几人都感到眼熟。
最后等到舆图彻底成形时,鳄龟三人都反应过来:“此是西海之舆图,东起于风暴雷暴之地,西抵达虞渊势力地界。”
只听许道指着席间的舆图,朗声道:“适才多有得罪,让三位道长颇有不快了。那么今日,贫道也送上一桩大买卖,以作赔礼道歉。”
“大买卖?”鳄龟三人初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许道后面又来了一句:“此买卖,亦是三人道友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
霎时间,鳄龟、白虎、枭鸟,其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舆图上的一地,心神跳动。
它们瞧见许道手指所指的地界,其位于舆图的西面,“虞渊”一词,在三人的脑中同时蹦出。
与此同时,在舆图上缓缓凝实,这一块地界也是上升凸显出来,其上轮廓分明,当中并突地有一物从中跃出。
此物张着人头鱼身,在舆图的虞渊地界之上,摆尾游动。
无须多想,鳄龟三人口中轻呼到:“鲲鲸真人!”
“鲲鲸!”
此人头鱼身之辈,正是许道用云雾作为黏土,捏造出的鲲鲸真人相貌。此獠威压西海,乃是当今西海唯一的一尊元婴真人。
自从其结婴以来,整个西海都是仰起鼻息而活。唯独在数十年前,鲲鲸真人带领着麾下的道人入侵吴国,似乎身手了重创,方才蛰伏至今,没有插手西海中的事情,势力范围有所收敛。
也恰恰是抓住了这个空隙,鳄龟等人方才能在西海中成功的逐渐海盟,笼络西海中大部分金丹道师,和虞渊势力分庭抗礼。
见许道将话题转移到鲲鲸真人和虞渊上面,鳄龟三人的心神齐齐跳动,眼神紧紧地盯向许道,颇有期待。
其中鳄龟道师沉稳,它顿了顿,沉声道:“不知许道有口中的大买卖,究竟是指什么?还请道友讲明!”
许道朗声回答:“自然是杀上虞渊,夺了鸟位,统领整个西海,以及斩了鲲鲸,搏个结婴长生的机会!”
陡一听见许道赤裸裸的将此等图谋元婴真人的事情说出来,鳄龟道师三人下意识的战战兢兢,它们或是扭头看四周,或是连忙的端起酒杯,喝口酒水压压惊。
鳄龟道师惊了好一阵子的,方才回到:“许道长果真豪气,但说出这话,就不担心遭到鲲鲸真人的报复么?”
谁知许道听见后,他面上轻轻摇头,从容的回答:“三位道长无须和我兜兜转转了,若是论报复,三人必先在我之前被报复。”
许道冷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尔等私自组建海盟,早就已经犯了鲲鲸真人之大忌讳,一旦鲲鲸真人伤势好转,尔等必将遭受雷霆打击,死无葬身之地。”
他将鳄龟三人长期以来的图谋直接挑明:“三位道长,若是不想将来身死道消,你们便是只有‘趁其病要其命’这一条路可以走。”
许道顿了顿:“当然了,有百里浮槎在,诸位道友或可尝试聚众出海,去传闻中的东土地界,另觅生机。但海盟都已经组建了数十年,道友们却还未出海,要么依旧不甘,要么便是依旧不能……”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许道都已经说尽了,便住口不言,留时间让鳄龟三人消化消化。
此时端坐在许道跟前的鳄龟、白虎、枭鸟,三个都是额间冒出了冷汗,抓了抓手掌心。
虽然它们自从组建海盟开始,所举所动皆有迹可循,明眼人探究出这些并不难,但是当面被人赤裸裸的说出来,依旧是让它们生出心惊肉跳之感。
它们在心中暗自滴咕着:“金鸥那厮入驻了百里浮槎,和我们虚与委蛇数十年,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这厮也没胆子说出这些话来。”
鳄龟道师三人,压着惊季感,神识纷乱的互相交流一阵子,仍旧是有些迟疑看向许道,出声:“许道长,当真要做此买卖?”
许道闻言,心中暗生鄙夷。这伙人经营海盟数十年,如今却仍旧迟疑,可见心中胆气不足。
不过他换了个角度一想:“这三个老家伙,本就内残外忍,好谋寡断,但正好可以被我利用一番。要是它们都有勇有谋的,买卖的主要好处,恐怕将很难落到我和尤冰头上。”
许道只得耐着性子,吐声:“然也,不敢欺瞒诸位!”
并铿锵发话:“今日贫道,及贫道身后的白骨岛、白骨观主之所以入海盟,皆是欲助三位道师一臂之力,以及得三位道师和海盟之力,共图大事!”
“此事贫道定将勠力同心,身先士卒!”
听完许道这番掷地有声的回应,鳄龟三人的面色都激动起来,目中兴奋。
鳄龟、白虎、枭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齐刷刷的看许道,其眼神从警惕,彻底的转变为了“奇货可居”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