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娘从小在京城长大,除了去花岙村的那次之外,她哪见过这么冷落荒废的地方。
先时还跟着裴宜乐一行人下去,后来便懒怠再动,只带着自己带上来的两个丫鬟在船上。
春惠一向管着焕娘的大小事情,她是一定要来的。另一个带出来的却是冬惠,她平日多是管焕娘的衣裳首饰,人也一向细心伶俐,夏惠秋惠留下看家是好的,冬惠适合跟着她。
冬惠心思灵巧,人也活泼一些,才没几天就和船上上上下下的熟了,每一个人每一个名字都能对得上。
船上有一人名唤邢峻,生得伟岸高大,眉目英挺,焕娘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胡子拉碴,人也懒懒散散,吊儿郎当。
后来倒是略整理了自己,至少把胡子弄干净了。
也不知冬惠做了什么,渐渐地邢峻就对着冬惠殷勤得很,时常跑来对冬惠嘘寒问暖。
春惠起先还说了冬惠几句,不仅是为着冬惠自己,也是为着这样对焕娘不好,本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的,身边的丫鬟还和个萍水相逢的外人不清不楚,实在难看。
只是冬惠每回听了也就笑笑,看着并不放在心上,焕娘又一向不管这些事,随她们自己,春惠说了几次也就不再提起。
邢峻来得愈发勤起来,有一回亲自打了条鱼上来,让船上的厨子熬了香香浓浓的鱼汤,刚盛出来就给冬惠这里送了来。
冬惠跟着焕娘,邢峻火急火燎就当着焕娘的面拿来了鱼汤,冬惠自然不可能把鱼汤独吞,于是焕娘和春惠也喝了一些。
焕娘是向来没什么架子的,出门在外更是,春惠和冬惠跟着她时日久了便也觉得很是松快。
焕娘喝了半碗鱼汤就停下让春惠和冬惠继续喝了,又问冬惠:“他是不是喜欢你?”
这一句直直白白,一出口冬惠就红了脸,摇摇头不说话。
脸上的表情却是藏不住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冬惠自己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奶奶别打趣她了,”春惠笑道,“倒是回去就要给她配人了。”
这下冬惠脸涨得更红,放下碗就要去打春惠。
焕娘也在一边道:“你若愿意跟他就跟呗,我把你卖身契还给你。”
“奶奶和春惠真是太坏了!”冬惠红着脸抛下这句话就跑了,留焕娘和春惠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焕娘细细思索了一阵,才道:“冬惠嫁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不敢随便把她许人了。”
“还是奶奶想得周到,”春惠稳重,不会去胡乱掺和,“怕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哪能认真。”
话虽如此,邢峻却来得越发肆无忌惮,惹得冬惠也成日心不在焉。
终于有一天晚上,焕娘刚刚睡下,将睡未睡之际裴宜乐进来了,她连忙睁大了眼睛。
他这几日不怎么能见到人影,也不咋地在干什么,有几回回来的时候焕娘已经入睡。
裴宜乐累得连跟焕娘插科打诨嬉闹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了床上。
焕娘在他身边用手撑着头,还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见裴宜乐还是不理她,便直接问道:“船上的那个邢峻是什么来头?”
“打听这个做什么,”裴宜乐睁开了眼,“你又不能再嫁。”
焕娘狠狠扯了把他的头发,道:“要二嫁自然也是可以的,不关你的事。”
裴宜乐无奈道:“六奶奶别说笑了。”
焕娘背过身去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快点告诉我。”
“你说别人我还未必记得,邢峻倒是有些印象,”裴宜乐道,“他本来不在里面,还是后来才被宋之镜送过来的,说是他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水上讨生活,不仅有经验,对漕河沿途也熟悉得很。”
“看他样子也不像捕鱼为生的,是漕运往来的商人?”焕娘问。
裴宜乐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道:“我说了你别害怕,邢峻原来做过水匪。”
害怕倒也没有,焕娘却着实被震惊了,宋之镜做事向来稳妥,谢元思下的旨,他怎么竟敢放个水匪来船上。
“宋大人怎么”
对上焕娘疑惑不解的眼神,裴宜乐解释道:“似乎是几年前宋之镜在江南往京城的水路上落水被邢峻所救,当时邢峻也因和另一伙水匪起了争执而落难,宋之镜便保下了他,将他带回了京城。”
“能让宋大人救下的人,还是个水匪,想来必定要过人之处。”焕娘喃喃道。
裴宜乐只道:“睡吧。”便立刻闭上了眼睛。
焕娘有心想问一问他到底在做何事会如此忙碌疲劳,可总也找不到机会,只好作罢。
船舱宽敞舒适,这几日行船也还算平稳顺畅,裴宜乐听着耳边若有似无的水声却并没有很快入睡。
有些事情宋之镜不知道,这才把邢峻放过来,可邢峻这个人,他从一上船开始便提防着了,他实在信不过他。
若不是一路上实在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裴宜乐早把他放下船去了。
船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是皇上派给他的心腹,大张旗鼓出来的背后自然有事情不想给人知道。
要一路行至中段,无异于大海捞针,裴宜乐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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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行去,因泥沙淤积越来越严重,漕河里的水也慢慢变少,这船大吃水深,行路也愈发缓慢。
焕娘在船上这几日也待得腻味了,天天和春惠冬惠一起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便时常出了船舱去甲板上透气放风。
这日冬惠正陪着她站在船舷边上看沿岸风光,邢峻又找了过来。
这一段漕河两岸已是房屋林立,河床也因泥沙越抬越高,干涸之处竟被种满了麦子。
焕娘光顾着看,却没发现身边的冬惠早已羞红了脸,又不好意思出声。
直到邢峻到了跟前,焕娘才自己看见,不由一愣,看了看身边的冬惠便了然了,道:“我回里头去了,冬惠你什么时候想进来便进来。”
说着就要离开。
邢峻一双眼睛生得颇有些风流,长得人高马大,收拾干净了也有几分模样,健壮有力。
他也不避讳,伸手拦了焕娘一下,便笑道:“里头怪闷的,嫂子进去做什么?”
焕娘立刻
便被他逗笑,一边笑着一边作势生气:“谁是你嫂子了。”
船上大多人见到焕娘只跟着叫一声奶奶,跟着裴宜乐一同来的有几个倒是也叫她嫂夫人,只有邢峻是直接开口叫她嫂子的。
“不是嫂子还能是什么,嫂子这话可就让我听糊涂了。”邢峻故作不解,又道,“我与裴公子年岁相仿,真论起来我还略大了他一两岁,只是这一声‘弟妹’的便宜我却不能占,左思右想也只好叫一声嫂子了。嫂子可别见怪。”
焕娘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