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麻利地包好方措要的东西,接过钱,嘱咐道,“小心拿好,别洒了。”完了还赞不绝口,“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天天给家里人买早点。”
方措顶着老板娘慈爱的目光,一路走回家,将点心放到桌上。然后踩着一把小板凳,给水壶接满水,放到灶上,点火。这些事儿他做得驾轻就熟,并不觉得痛苦或委屈。但这天他刚将火点着,身上一个哆嗦,整个人就倒栽了下来,瞬间天旋地转。
这小崽子似乎想将前些年的份儿一口气补上,病得气势汹汹。方牧给小崽子裹了一件自己的大衣,塞进车内,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挂号,看诊,打针,吃药,小崽子烧得眼角通红,鼻子发出呼噜呼噜猪一样的喘息,一直挨着方牧半睡半醒。
注射大厅里一股令人销魂的消毒水味儿,满满当当的全是人,耳边尽是小孩儿令人崩溃的哭声。方牧找到一张床,把小崽子放上去。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把椅子,倒找到一本不知什么人留下的杂志,杂志很劣质,一股子腐败的气味,纸张粗糙,内容海纳百川,偷情凶杀,奇情吊诡。
方牧闲极无聊,跟小崽子挤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上,哗啦啦地翻着书页。不经意回头看见小崽子水洗过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因为发烧,更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心念一转,扯出一个不是笑的笑来,“想听故事吗?”
方措受宠若惊,微微地点了点头,好像怕太过用力就会使男人转变心意似的。
“嗯,这个故事,题目叫,讲从前苏州有一座很有名的寺,叫恓方寺,里面出了很多得道高僧,每逢初一十五佛诞日,苏州城的夫人小姐都去上香,因此寺里香火非常旺盛。其中寺里面有个叫明空的和尚,他是一个弃儿,大冬天地被丢在山脚下,被老方丈看见了,就收养了他,做了小和尚。这明空小和尚自小就很有慈悲之心,每次吃饭都偷偷剩下一口,喂给后山水池里的鲤鱼。久而久之,这池里的鲤鱼日日深受佛法熏陶,竟有了灵性,每每听到这明空和尚的脚步声,就聚到池边等待。
一晃十数载,明空已经是个极其俊秀的青年,并且深受方丈器重,佛法高深。一日,他如同往常一般端着剩饭往鲤鱼池去,忽然听见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明空一时好奇,循声寻去,竟发现芦苇丛后掩藏着一条小舟,舟山有蓬,蓬内竟有一个不着寸缕的美貌女子。只见那女子肤白赛雪,身段玲珑窈窕,眼见着竟有人发现了自己,低呼一声,拧身躲进蓬内,不片刻,悄悄探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来……”
方牧平日里最烦看书,一个故事开头,就被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读得磕磕绊绊,读到这儿,停了下来,发出叽叽咕咕古怪的笑。
见方措疑惑的目光望过来,立时板起一张威严的脸,“此处省略五百字。”
方措眨眨眼,小声地问:“为什么?”
方牧横他一眼,“让你插嘴了吗?还能不能好好听了?”
小崽子立刻闭紧了嘴巴。方牧又干巴巴地读了一小会儿,终于不耐烦,将破杂志往小崽子脸上一扔,“行了,你自己看吧。”说着说着,又露出了跟刚才如出一辙的古怪的笑,很神棍地说:“等你参悟了这个故事,你就算真正修炼成了。”
说完,眼睛一闭,开始补觉。
方措默默地将杂志扒拉下来,可怜小小的人才上了几个月的学,字都认不全,他不敢打扰方牧,睁着眼睛,一个一个地辨认杂志上认识的字。过了一会儿,他将杂志该在胸口,身子微微往里缩了缩,将头小心地靠在方牧身上,闭上了眼睛。
☆、第十章
方措的病彻底痊愈之时,方牧总算找着一栋满意的住所——在老街,后面临河,前面临街,打开门正对着一家花圈铺,花圈铺子旁边是一家小饭馆,招牌酱大骨,香飘十里。
房子是二层木结构,独栋,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种了月季、仙人掌、宝石花、栀子之类的好养活的品种,也没人打理,兀自烂漫地长着。有一口水井,水井边长了羊齿之类的喜阴植物。一句话概括,这就是一幢极其原始的房子,交通倒是便利,出门走个十分钟就是公交站,整条老街就剩下几个七老八十只会喘气儿的生物,方牧表示很满意,这货天生对古道热肠的良民有交际障碍。
方牧他们的东西不多,搬家那天老五从别人那儿借了一辆小卡车,一趟就把东西给搬利索了。这胖头鱼如今大小也是个老板,进了门就挺着很有老板派头的肚子,里里外外溜达一圈儿,回头嘻嘻笑道,“哎哟喂,真丧心病狂,你说你一个无业游民住这么豪华的河景别墅,不觉得奢侈吗?”
方牧将装着锅碗瓢盆的箱子搬进屋,顺便拐了那胖子一脚,“你一个社会败类,怀揣着两颗肾,那你不觉得奢侈?”
“我操!”老五嘴皮子刻薄不过方牧,回头对方措语重心长道,“千万别学你叔,娶不到媳妇儿的,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方牧简洁明快地给他指明了出路,“滚。”
两个男人并一个小崽子,没两个小时,就粗粗地将房子收拾出个样子来。蹲在屋檐下,瞧着冬日薄阳下的院子,院墙脚的狗尾巴草,金灿灿的微微摇动,方措那只狗极其二逼地撅着屁股刨坑,方牧忽然感到一种生命的涌动,鲜活的,一种崭新的生活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他的心好像被微微掐了一下。
老五递给他一根烟,问:“如今你这也算是拖家带口的了,你别跟我含糊其辞,你以后到底怎么打算的?”
这个晚上,方牧第一次思考起关于“前途”的问题,小崽子窝在他旁边。新搬的房子有富余的房间,但方牧还没来得急给他弄张床。方牧知道他在装睡,但没去揭穿他。翻翻自己从小到大掌握的技能,郁卒得发现居然差不多全跟“暴力”有关,这个发现,令人有点儿心碎。
觉得前途一片晦暗不明的方牧第二日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没做啥,就跟粽子一人一狗蹲在大门口,抽烟,看对门的老头扎花圈,把小崽子吓得疑神疑鬼,隔个十分钟就装作不经意地过来瞧瞧他叔。
下午,嘱咐小崽子看家后,方牧独自出了门,先上了趟银行。从银行出来后就直接上了老五的公司。说是公司,其实也就刚刚脱离“皮包公司”的阶段,在一栋旧写字楼里租了一个办公室,全公司上下连老板加员工就俩人。
走上一段阴暗潮湿的楼梯,方牧在气吞山河的“寰宇有限公司”的牌子前站了好一会儿,神色几经变化才镇定自若地推开门。三十几平米的房间被挤得满满当当,当中一套皮沙发,老五正和一个姑娘埋头吃泡面,看见他,刺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