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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将下巴沉稳点了下:“本公已牢记。”
百尺亦颔首,但心里总有隐隐不安:他感觉自己和国公爷好像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事呢?百尺又想不起来。
算了,管它呢!既然都想不起来了,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百尺情不自禁扬起头,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
“百尺,还站在做甚么?还不随本公一起进去?”高文见百尺站在原地迟迟不动,稍有不悦。
关键性的第一步,岂能迟躇?!
高文想着,挺胸昂首向前迈了一大步。
百尺却是呆呆的:小的真的也要跟进去?
这倒是百尺始料未及的。
百尺心里倾慕的女子是广带,现在国公爷这样突如其来地叫他进院子,他明显还没有准备啊……
百尺内心万分紧张,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是、是,小、小、小的这就跟、跟上、上!”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赳赳挺胸,信心十足,后面的人手足无措,忐忑不安,一起走进了徐卷霜的院子。
正巧赶上徐卷霜和广带在院子里开饭,两只木椅,一张桌子,桌上三荤两素一汤。
见着情况高文并不吃惊,轻车熟路走去屋内给自己拿凳子。百尺却骤麻了两腿,僵立在原地,木讷道:“广、广带、带、带、带姐早!”
百尺心内潮掀百尺高。
广带闻声却只翻眼皮眺了百尺一眼,还是眺给他一个白眼。
下一秒,广带贴在徐卷霜颊侧咬耳朵:“夫人,他叫百尺。”广带不知徐卷霜昨晚已见过百尺,犹向她介绍:“他武功出神入化,身法形同鬼魅,是国公府的第一护卫,但是——”广带一个转折,话锋连带着语气急转直下:“他这个人脑子却有问题,比方说吧,这都午时了,他还给你说‘早’,还有——”广带的语气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满满都是瞧不起:“他还是个结巴!”
“哦?”徐卷霜却有些奇怪,她记着昨晚百尺说过一句话,吐词挺顺溜的啊……不过夜深人静,也有可能是她记错了。
“夫人你刚才没听他说话么!孬马费草,孬笔费墨,他说一个带字要费四个字,可不结巴?”在鄂国公府里,广带最喜欢的人是千重,最讨厌的就是百尺。所以数落起百尺来,她也格外多话:“他唯一过人之处就只有他那身蛮力,真的。小的每次见他,不是骑马就是射箭,就只好武,要论上文…你让他讲句最基本的句子,他都讲不清楚!”
广带言语忿忿,她平素最不喜的就是百尺这种有勇无谋的莽夫了!广带从小就喜欢有文采有智谋的男子,若要让她在一军之中择一位夫婿,那必须不是先锋而是军师。若要问她是丞相好还是大将军好,虽然她两位都不认识,但必须是丞相大人更好。7k7k001.
“就会骑马射箭,孬得很。”广带依附徐卷霜耳畔轻语,再次强调。
广带的声音细弱蚊蝇,但奈何百尺内力极佳,全部听清。
百尺忽然觉得头上湛蓝的天空有点灰蒙蒙呢,地上也有点灰,而他自己眼前……则是一片漆黑。
在黑黢黢中,百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向广带示好屡屡失败呢!那他昨夜今早给国公爷的那一系列建议……?
百尺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继续设想下去。
“百尺,你不吃吗?”折返回来的高文陡然发声。
高文略感奇怪,他都折返回来了,百尺怎么还伫在原地,也不去屋内拿椅子,难道百尺不打算吃饭?
高文的声音来得太突然,百尺吓得又是一抖。两下惊乍之下,他后背上都是冷汗。
“小、小的,不吃!”百尺挺直了身躯,响亮道:“小、小的不饿!”
高文一怔:不饿么?早上也没见百尺吃什么啊……哦,对了,百尺喜欢的广带在院子里!
高文猛然想起这茬,不禁对通晓人情世故的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高文就缓缓笑了。
高文将椅子搬到桌前坐下来,右手执筷子要夹菜,心里却忽思及百尺:百尺虽然站在他身后,但百尺此刻目光一定是直勾勾望着广带的吧?他这位武艺高强的小厮,一定满眼满目都是幸福,饱饱定不觉饿。
高文想着很开心,就暗中将左臂绕至身后,向着百尺竖了竖大拇指。
竖完,高文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一脸无声笑意地将左臂收回来,放置膝上。
百尺睹见高文朝他竖大拇指,惊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国公爷这个意味莫名的手势是甚么意思?!为何要朝他竖大拇指,为何……
百尺正诚惶诚恐着,突听见高文问道:“百尺,你真的不饿吗?”
“不、不饿!”百尺高声答道,心中却暗自接道:小的真心不饿,小的惶恐都惶恐饱了。
“呵——”高文轻笑出声:“那本公便开吃了。”
那本公便按着你给本公拟定的计划出招了!
百尺一听这话明白过来,不由得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高文的后脑勺,默念道:接下来,国公爷您要出招……小的只能遥祝您鸿运当头。
“咳、咳。”高文清了清嗓子,收敛起笑容,对徐卷霜肃然道:“今日下午天气晴好,与其在这院中晒太阳,不如……一起出去,随意走走?”
高文一丝不苟,谨记第一步是要向徐卷霜提话,邀请她出府去随意走走。
虽然睡了一宿,但徐卷霜依然记得高文昨夜那句带着侮人意味的话。她本不想同高文讲话,但是高文进来一系列毫无章法的动言行又弄得徐卷霜摸不着头脑,不解高文究竟何意。
徐卷霜便带着些许试探,些许防备地问:“去哪?”
高文一听既答:“太行。”
徐卷霜正好夹了一筷红烧肉送入嘴中,听高文这话喉咙一动,肉一口没嚼就整个吞了下去。
太行山在山西,距京一千三百一十九里。
国公爷果然是下午随意出去走走啊!
徐卷霜拿勺去盛汤,懒得同高文再讲话。
百尺站在后头,一听高文出口就急了,赶忙建议道:“国、国公爷,要、要不你同夫人去京郊转、转转?”
百尺心里微微自责:就说感觉自己和国公爷好像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原来是忘了选择随意走走的地点啊!瞧,就这么一个疏漏,就出岔子了!
“京——郊?”高文转过身来,面对着百尺拖长音问道。
高文目示百尺:不是说打猎了吗?自然要挑个猎物充足,意境开阔的地方啊。他围猎不少,感觉太行行猎最为尽兴啊!京郊怎及太行?
百尺着急,朝着高文直瞪眼,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爷,初次出招,可以尝试先挑些近点的地方啊!以后再慢慢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高文会意点头:有理,慢慢来。
高文勾起嘴角,含笑发声:“嗯。”他转回身来,问徐卷霜:“那我们去京郊?”
“我不跟你单独出去。”徐卷霜考虑都没考虑就回。
高文一听,话头卡住:他就是想跟她单独出去啊!
高文沉默。
百尺赶紧给高文帮忙:“当、当然不是、是夫人您同国公爷单、单独去了,小的也跟、跟跟去的。”
高文顿感松了口气,笑道:“是,本公要带百尺同去的。”
百尺也笑,心里赞许自己:灵机应变慧百尺,果然是国公爷的第一助力。真是不敢想象,他家国公爷要是没有他在身旁,这话头可是要到几时才接得上去哦……
“那就去吧,我也带上广带。”徐卷霜答应下来——她有点恼自己,不知为何居然决定答应他。
百尺听闻,却脑子刹那呆滞转不动了。
广带狠狠瞪了百尺一眼:有勇无谋啊!国公爷和夫人私下增情促意,个莽夫插什么第三脚?!还把她广带也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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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便从鄂国公府的侧门出去,高文和百尺先出去的,牵了四匹上等良驹在门口等着。两人将弓箭都用布包了起来,由百尺背着,等到了京郊再展飒爽英姿,给徐卷霜一个惊喜。
过会,徐卷霜和广带出来,两男各自欣喜,立马翻身上马。
徐卷霜和广带却站在离马匹三、四步距离的地方,迟迟不踩蹬上马。
高文思忖少顷,颇感意外地问徐卷霜:“你不会骑马?”
徐卷霜抑住自己想无可奈何笑出声的冲动,平静地对高文摇了摇头。
她一个闺中女子,真的只学女红,不学骑马。
高文心生一丝遗憾,但仍旧吩咐百尺道:“百尺,你下马,去备一辆车来。”
百尺早受不住广带嫉恶如仇的目光,旋即用手撑着跳了马。他很快找来辆车,先请徐卷霜和广带上了车,接着自己跃上车头,甘当车夫。
百尺一扬鞭,良驹抬蹄起步,马车缓缓向着城门的方向驶过去。
途径城中闹市,两侧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广带听到有小贩在唤卖豆腐花,令她馋虫大动,禁不住就掀了车帘往声源处瞧。
果然,有个小贩蹲在好彩酒楼前卖豆腐花,满满一桶,广带吸吸鼻子,仿佛能闻到豆腐花的香味。她用胳膊肘拐拐徐卷霜:“夫人,豆腐花!”
徐卷霜本对豆腐花没多大兴趣,但她瞧着广带样子可爱,禁不住就顺着广带,也往那小贩的方向瞧。一瞧不打紧,徐卷霜的目光捕捉到卖豆腐花的小贩身后有两个人,均着一身锦衣华服,一面说笑着,一面并肩踏进好彩酒楼。
两人虽然皆只显露背影,但徐卷霜还是轻而易举就将他们认了出来:一个是她的大伯王远达,另一个则是曾予她一场噩梦的裴峨。
虽从未听说过大伯同裴家有来往,但瞧着王远达同裴峨举止间的亲密,两人……像是熟识?
徐卷霜陷入沉思,不知不觉眼睛就一直盯着好彩酒楼门口,待王远达同裴峨已经进去多时了,她还没有收回目光。
高文骑马在侧,目光看似游走,但其实游着游着就总落到马车上。车帘掀开之后,他的目光更是别无旁窥,完全随着徐卷霜的目光走。
她往好彩酒楼的方向望去,他便也望,然后看见裴峨。
高文瞧着徐卷霜一直盯着裴峨的背影瞧,到裴峨身形消失,她的目光还不肯离开,高文心头有点煎熬。
他忍不住,便决定打马凑近车窗,同徐卷霜说几句话。
但在说之前,高文却先打马凑近了前头驾车的百尺,小声私唤:“百尺。”
百尺偏头,以目光代替言语:国公爷啥事?
“本公……的背够不够直?”
百尺表情僵硬地盯着高文。
数秒后,百尺动作亦僵硬地点了点头:直,极直,国公爷背挺如剑,又伟岸如松。
高文从百尺的表情和动作里读到了肯定,这才打马靠近徐卷霜,隔窗问她:“你……刚才在看豆腐花么?”
广带闻声而笑:“可不是么!夫人馋那豆腐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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