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絮絮地说了好些, 直到她终于停下来,啜了口热茶,宁妍旎才开了口, “你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你忙的?”
她的杏眸和容妃的瑞凤眸对上。
容妃还在砸巴着她口里的那白毫金镶玉, 她上次来承禧宫赖着不走时, 宫人上的茶水可是宁妍旎喜欢的明前白牡丹。
至于现在的这白毫金镶玉, 如果她打探得没错的话, 这应该是宁子韫才喜欢喝的茶。
容妃看着宁妍旎啜了一口这白毫金镶玉之后,眉心显然也是一蹙,看来也是个不知情的。
这茶茶芽内面金黄, 外层白毫, 经得住悬汤的几起沉浮。只是初入口的茶味微苦带涩,确实是像宁子韫会喝的茶。
容妃从这白毫金镶玉中回过神, 听清此时宁妍旎说的话,便又一咋舌。她还以为她还要说上好一番话再来劝劝, 倒是真没想到宁妍旎心思通透。
“长公主想通了?”
容妃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长公主可莫要见那人冷着张脸,便觉得心生怯意。我看得多了,男人口上说的, 和心里想得,从来便都不是同一回事。”
容妃向来心思俱圆, 这话说出来便是天然的可信。
见容妃还想往下滔滔不绝, 宁妍旎止不住地摇了摇头,也不和她避讳道着, “我不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我对他实在是并没有那种意思在。”
“我和他之间, 从来都没有什么情意可言。等有朝一日,我也一定与他再不复相见。”
“至于我问的,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只是觉得你若是还有话,那不如直说罢。”宁妍旎盯着容妃说着。
眼见容妃这一番话说得唇焦口燥的,连本宫的自称都摈弃了。
这宫城里本来就难有平白无故的善意,眼下除了可能是容妃有事想让她帮,宁妍旎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她只想和宁子韫相安无事,让她去主动勾着宁子韫,她现在是万万不可能去做这事的。
一忖之后,宁妍旎便径直开了口问容妃。
明明是楚楚娇气的芙蓉人儿,偏生这几句话说得寡情冷淡,让容妃听了便是如鲠在喉。
她说这小妮子哪会这么快就通了窍。
看着宁妍旎身上那顶好的云锦衣,累丝簪。就连腰间系缠着的噤步,上面串着的都是剔透的东湖珠,内廷司一年也才有十几斛这种珠。
那人看着倒是有几分上心的,容妃喃喃道着,“小姑娘,它日待他贪得无厌,你便知道人心险恶了。”
“当然,也有可能这人厌了不说。”容妃又嘀嘀咕咕了几句,怕时间不多,便也没扭捏地开了口,“我膝下无子,无所依仗,长公主也是知道的。”
“我求的也不多,只求日后安生,一世富贵。”
太上皇还在就罢了,太上皇一旦薨了,这些膝下没有皇子的嫔妃,只能去殉了或者去庙里伴着青灯了。
容妃本来想让宁妍旎帮她说话,宁妍旎如果帮她说了话,她几乎能笃定宁子韫是会听宁妍旎的。
毕竟这么娇的人儿说出来的话,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
但看着宁妍旎对宁子韫的心思只余下想摆脱,容妃心思转了转。
话到嘴边,容妃反而说了句,“长公主如果能帮忙问陛下怎么安置我们,我便感激不尽了。”
“长公主不愿意问,我也不好强求。只是长公主如果愿意相帮,可千万要挑陛下冷着脸的时候问。”
若是宁子韫心情太好,宁妍旎这一问,可是要吃些苦头的,宁子韫可不就会趁着这个时候向宁妍旎多索要些什么。
容妃能拿得准,宁子韫和宁妍旎现在的关系,定是处于一个单方面挟制的态势。
那个那般强势的人,宁妍旎若是只是默着受着,那这局面胜的盼头就不算大。小妮子要占了上风,于她而言,才是更有益处的。
容妃说得恳切,要求也没说得那么过分,反倒让宁妍旎怔了怔。
她也不太清楚容妃后面这话的意思,但容妃说着还煞是认真,“我跟你说的,错不了,相信我。”
......
容妃走了之后,廊上候着的宫人才上前来伺候。
宁妍旎孤坐在庭院中,仰着脸看阿栀那般伤红的眸光,对她摇了摇头。
日逐渐落。
一弯下弦月划过金漆雕龙的檐角,殿内也随之洒着朦胧昏黄的光,叫人望着便开始意懒倦起。
宁妍旎本来极是疲累,却止不住地有些悬心,提着神想等着宁子韫回殿。
今日小日子到了,她现在手上正捧着个小暖炉,腰间倚着的斑丝丹枕也塞了个小暖炉进去。
殿内的熏香一直还是宁子韫惯用的那种,甘松和元参辅着主香,宁妍旎闻着就总不适地想起宁子韫。
她让卢嬷嬷将殿内的熏香换了,出于意外地,卢嬷嬷这次没有请示,直接就将殿内的熏香换掉。
温着的蒴果花香再散出,周身暖乎舒服得让宁妍旎终于困得阖了眸。
宁子韫进殿时,便看到宁妍旎已是伏在丹枕上睡得沉沉。
看着那张睡颜,下意识地,宁子韫还是将脚步放轻了些。
他走到了榻前,目光在宁妍旎脸上停留了一会。
她脸上的白皙这会被烛光柔化得有些和煦,本来应该是恬媚姣姣的睡态,只是那紧抿着的唇瓣,显出了她的几分不安和抗拒。
宁子韫顿了下,尔后伸手,将她手上捧着的小暖炉取了下来,放在榻边。再俯身想抱她时,那双杏眸就惺忪地睁了开。
她看向眼前人,宁子韫没有收回他的手,只定定回望着她。
两人离靠得很近,鼻尖的气息已经纠缠着,却没完全挨上。像因着火燃起的香,冉冉慢慢地占_有整个空间。
刚醒来的宁妍旎还有些茫然,她没有像往夜那般别开脸。反_应不过来之间,她有些迟钝地说了句,“你回来了。”
环着她身的大手闻言便是一滞。
在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里,第一次,有一个人在等着他,然后跟他说着回来了。就仿佛,他们是一对缠_绵蕴藉的鸾俦夫妻。
宁子韫满腹的话熄在了这句话中。
在进殿之前,宁子韫本来是想来质问宁妍旎的。
他想问她,她对太子,到底情深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在她这句话之后,宁子韫想起之前的宁妍旎,也曾对他温和以待过,就在他迫着她去以身相报太子之前。
宁子韫一时的恼怒不知道应该向谁发出,几番挣压之后,宁子韫轻嗯了一声,然后低声问她,“惊醒你了?再闭上眼。”
他俯下的身没有起来。
将她环得更靠近了他一些,他的唇就完全地覆在她的唇上,几经流连,入了她的口,勾起那丝丝的甜息。
宁妍旎在这缱_绻得有些可怕的缠_绵之中,渐渐神魂归位。
她的杏眸瞠得更大了些,她能感受到,宁子韫的克制里面带着攻击,不让不退。
刚才她自己是昏了头,才说出那么一句话,直到现在,她的手脚还是冷僵着的。
宁妍旎别开脸。
“我不碰你。”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愿意,而且她身子也不适。
宁子韫突然最后在她唇上轻碾了一下,叫她疼得回过脸看他之后,他冷声重复了一句,“我不碰你,也不在外面。”
他话说得索性,举止也制着利落有力,将她抱着卧平榻上,宁子韫就跟着躺在她身侧。
昨夜的两捧罗衾似是没必要,宁子韫扯了她身上的罗衾一角,不与她再分被,直接将她控在他怀里。
满怀。
只是他分明是有些怒气在的。
被他这么挤拥着,窒息的感觉跟着一涌而至。就算再怎么劝服自己,宁妍旎的身子没有一处都缓和得过来。
宁妍旎闭了眸,试图冷静下来,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挣开这人的桎控。
她看着他冷着闭上的眼,分明他的面上写着的都是怒气。
不适阵阵传来,想起容妃今日求着的话,宁妍旎气息难平地开了口,“你,日后,那些后宫的娘娘会如何安置。”
她说个“你”字的时候,宁子韫就在凝神听着她想说什么。
今日容妃和她见面的事,宁子韫是知道了的。现在宁妍旎一开口,他也知她是在问容妃。
“你想我怎么安置?”他睁开眼,眸光垂着看她。
他的手很安分,还拿着个小暖炉在她身旁帮她暖着。看她因着他这句话怔愣了一会,他这一日的闷恨心情更是不忍发散在她身上。
“我如果说了,你又要我以什么回报么。”宁妍旎回望着他。
她说得平静,只是先前将她踩落泥里的情景就这么忽而再现在两人之间。
宁子韫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不踏实,被她这指控的眸光望着,竟微松开了环着她的手。
他答不上来。但是她要他如何安置,他其实并不介意听她的。
只要她说出来,只要她不再糊弄他。
这场因着侵_占约定好的博局当中,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宁子韫已经不想再在意过去。但今后,从今以后,他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对她的觊觎。
那些觊觎沾染过她的人,怎么能有好下场。
想起宁妍旎曾哭骂过他的话,心里莫名的不踏实,让此刻的宁子韫还是反了口。
对于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宁子韫切齿地认了,自己确实是小人行径。
他扯回宁妍旎往后缩去的身子,放下手中的暖炉。在宁妍旎惊悸的眸光中,他俯身落在了她的肩窝之上。
“你说,我便应了你。”宁子韫切齿。
不能再想下去,他本能地制着她,紧些,更紧些。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七章
夜幕也比不过身上这人带来的沉黑。
他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让宁妍旎本就白着的脸暗了下来。
“我不碰你。”
刚才宁子韫的这句话说得顿挫有力,结果话落下不到两刻的时间,他就又俯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言行实在是反复无耻。
高大的阴影笼在她身上, 但小腹处的隐痛让宁妍旎只在暗骂着宁子韫,却没有发现, 宁子韫的身躯大半边都侧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