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啊，梁凇打完仗回来了，他再也没见到媞那格，也没见到他的小儿子，只剩下了被郭顺玫收养的梁立烜。</p>

    可是梁凇什么都没过问。她似乎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痛苦的地方。</p>

    ——因为郭顺玫做了伪证告诉他，媞那格是和她在家乡的胡人情郎私奔了。</p>

    梁凇心里真的信没信，她也不知道。但是如郭顺玫所预料到的那般，他就这样和她把日子过了下去，维持着明面上的夫妻和睦。</p>

    他是幽州节度使，她是节度使夫人，梁立烜是他们的嫡长子。</p>

    他真的不在乎媞那格了吗？</p>

    似乎也不是的。</p>

    他临死之前，手中死死握着的还是当年装着他和媞那格结发的那枚香囊，到死也没松过手。</p>

    他最后病死，是因为他得知了媞那格的死讯，心脉俱断，无力回天。</p>

    他最终知道媞那格当年不是和别人私奔了，而是被自己亲自娶回来的正妻郭顺玫追杀，一路逃到了兖州，又嫁给了别的男人为妻，并且就在半年多前病死了。</p>

    假如他多活几日，他还能看见被他儿媳赵氏带回来的那个柴子奇，他的亲生儿子。</p>

    可笑。</p>

    梁凇临死之前大约是想杀了自己的吧？</p>

    可是他最后没办法杀啊。</p>

    他恨毒了她又如何？还不是得亲自娶她回来做正妻，让媞那格的孩子口口声声叫她母亲，让她享受着所有媞那格不曾享受过的荣华富贵！</p>

    若是这般一想，她又觉得她这一生都是值得的。</p>

    大殿内，静默了许久的皇帝缓缓将目光转向了郭太后。</p>

    他的目光里带着极度压抑克制的询问。</p>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前半生都在叫她母亲。</p>

    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更喜欢弟弟梁臻，可是他也从未在乎计较过。</p>

    他善待母亲、厚待手足，极尽所能地对她好。尤其是自从观柔去了之后，他越发觉得孤独后悔，觉得自己身边的亲人实在是太少，所以加倍地对母亲好，纵容郭家在外头的猖狂和霸道行径，只为哄母亲高兴开心。</p>

    可是现在却有人来告诉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p>

    还有……还有他的观柔啊。</p>

    一想起赵观柔，梁立烜顿感面前一片灰败黑暗，几乎就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p>

    如果……如果……</p>

    “烜儿，自从前头那赵氏死后，你便越发得神智不清了。”</p>

    对上皇帝质问的目光，郭太后缓步走到他面前来，淡淡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p>

    她毕竟是有本事将梁凇、梁立烜父子两代人蒙骗戏耍的人，又岂能这样就被薛兰信撕下自己的皮，轻而易举地认了输。</p>

    不过几瞬的功夫，她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而换上了一股慈母般的担忧看向皇帝。</p>

    烜儿。</p>

    梁立烜心中微动。</p>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这样叫过自己了。</p>

    从他记事起，郭太后便没有这般亲昵地叫过他。私下里，她总是冷冰冰地叫他“立烜”或是“二公子”，</p>

    后来她也叫他“君侯”、叫他“皇帝”，却几乎不再唤过他的名字；但当面对弟弟梁臻时，她总是笑颜如花，万千柔情地叫着“臻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