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年,虞家麻烦不断,族中女儿议亲屡遭挫折,又有出嫁女被和离归家。</p>
祖父与父亲看清形势,打算举族迁回寿城老家,避开燕家锋芒。</p>
虞韵当然同意,她也打算随家族回寿城。</p>
谁知道,燕亭君罗织了大哥通敌叛国的罪证,以此要挟她留在京都做外室,否则,虞家一个也别想活。</p>
“娘子,淑儿与你有六分像,你若执意不从,等虞家败落,你,淑儿,还有你的幼弟,我一个也不会放过。</p>
明天,我让人来接你,好好想清楚。”</p>
燕亭君最后说的话,一遍一遍凌迟着虞韵,她缓缓转动袖中佛珠。</p>
事情来得太急太致命,远水解不了近火,她唯一的胜算便是眼前的男人。</p>
只要她能留在凤玄尘身边,燕亭君便不敢轻易动虞家,逼她就范。</p>
虞韵眸中迸发一丝锐利,恰好射中凤玄尘突然睁开的眼。</p>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静得能听见青灯火苗跳动的轻微声响。</p>
虞韵定了定神,俯身下跪行礼。</p>
“贫尼拜见王爷!”</p>
无人应答,走珠声再次响起。</p>
“临渊师傅既然看破红尘,心无挂碍,又何须介怀俗世将你看作王爷,还是佛子?”</p>
“把鞋袜脱了!”</p>
“嗯?”</p>
虞韵愕然地抬起头。</p>
他闭着眼睛捻动佛珠,好看的红唇闭合,没有说话。</p>
难道她听错了?</p>
凤玄尘再次睁开眼,视线落在她的鞋子上。</p>
“脱了!”</p>
随后又闭上。</p>
没听错!</p>
他在要求她脱鞋袜,不是让她“滚出去”。</p>
虞韵顺从地坐到蒲团上,收起玉佩,开始剥离脚上结冰的鞋袜。</p>
咚!</p>
一只鞋子落在地上,凤玄尘伸手接住昏睡过去的人儿,抱过来。</p>
修长的指尖摘下素色披风兜帽,怜惜地拂净她眉上霜雪,喃喃道:“你怎么才来?”</p>
他丢掉佛珠,解开衣袍裹紧怀里冰凉的人儿,将她快冻僵的双手贴在滚烫心口。</p>
翌日,虞韵被一道哀哀戚戚的啼哭吵醒,发现自己靠在墙根睡了半夜。</p>
脚上的鞋袜已经干透,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怎会睡着了呢?</p>
外头的哭闹声打断虞韵继续寻思。</p>
“先帝爷啊,臣妾对不起您,这就来向您请罪了,谁也不许拦着!</p>
儿子都不要亲娘了,我还活着干嘛?”</p>
“太妃娘娘,不可啊~”</p>
听清楚外头的对话,虞韵瞬间醒神,她借着茅屋窗户缝隙看向屋外。</p>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石头上,手里扯着白绫往脖子上套。</p>
下头两个年长嬷嬷,两个公公,四五个婢女小心围着,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p>
这样的闹剧,虞韵隔三差五能听到:沐太妃又来自挂东南枝了,王爷在旁边念经超度,把太妃气晕了!</p>
突然,沐太妃脚下打滑,脖子正好卡在白绫上,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p>
“娘娘——”</p>
“快救人啊!”</p>
白绫被飞刀割断,那刀在空中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凤玄尘的手中。</p>
“阿弥陀佛,施主尘缘未尽,此时下黄泉将无法超生,请三思而后行!”</p>
“咳咳……你——凤玄尘,好你个逆子,呜呜……我的命太苦啦!”</p>
沐太妃靠在嬷嬷怀里哭得妆都花了,伺候的下人连忙提醒。</p>
“娘娘,脸上的胭脂糊了!”</p>
“啊?怎么不早说,快给本宫补上。”</p>
一阵闹哄哄过后,沐太妃打扮得漂漂亮亮闯进凤玄尘的茅屋。</p>
虞韵先一步跪在地上行大礼。</p>
“贫尼参见太妃!”</p>
得到一声又惊又喜的回应。</p>
“尼姑?你……你是尼姑?”</p>
沐太妃一早收到消息,皇儿终于开窍,留了女子在茅屋过夜。</p>
她火急火燎举着令牌出宫,连妆容都是在马车上捯饬的。</p>
此刻见到人,终于恍然大悟!</p>
错了,错了错了!</p>
先前两年,她把能送来的人都送了,甚至花魁,男宠,半老徐娘都送过。</p>
唯独落下了尼姑!</p>
原来皇儿喜欢水灵灵的小尼姑啊!</p>
有谱儿啦!</p>
“小尼姑,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p>
虞韵没想到自己会被太妃当场撞见。</p>
此事若是闹大,她昨夜自荐枕席的行径,无疑会让虞家蒙羞,再也抬不起头来。</p>
怎么会睡得如此沉呢?</p>
明明上山前打算好的,不论成与不成,天亮前一定要离开。</p>
结果,求人的事没有办成,反而落入被人当场抓奸的局面。</p>
“回禀太妃,贫尼……”</p>
“宁音小师傅,贫僧身体已无大碍,你该回去做早课了!”</p>
凤玄尘缓步走进来,替虞韵解围,沐太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p>
这是她铁石心肠的逆子?</p>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着急地护上了!</p>
尼姑好啊,老天终于开眼了!</p>
虞韵连忙磕头行礼,“贫尼告退!”</p>
“哎,别急着走呀,小尼姑,陪本宫用完早膳再回去吧!”</p>
沐太妃卯足劲儿转动不太灵光的脑子。</p>
“啊,对!本宫还有些佛理弄不明白,一会儿小尼姑和我说道说道吧!”</p>
虞韵低着头暗自寻思:沐太妃想尽办法要逼凤玄尘还俗,如今见她能在此过夜,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等机会。</p>
为今之计,只能先遮掩过去,刚刚凤玄尘已经给了她说法:他身体有碍,她昨夜上山是看诊治病。</p>
心中有了成算,虞韵温和答道:“太妃娘娘若不嫌弃,可愿随贫尼去下头的静心庵,吃一顿斋饭?”</p>
沐太妃蹙起眉,斋饭没有肉,不好吃!</p>
不过为了逆子还俗,吃一顿也不是不行。</p>
“好吧,你在前头带路。”</p>
虞韵感激地向凤玄尘行礼告退,对方盘膝静坐,手里转动佛珠,对此毫无反应。</p>
沐太妃瞧见,又急得心头冒火,出门便拉着贴身嬷嬷嘀咕。</p>
“苏嬷嬷,小尼姑是第几个了?看起来还是不行啊,如何是好!”</p>
“娘娘别急,咱们一共送来了378个,陛下与皇后送了79个,加上不请自来的,宁音小师傅是第896个。”</p>
苏嬷嬷说完,又压低声音,“娘娘,她是第一个留下过夜,还能全须全尾回来的。</p>
在她之前的895个,进去都不超过半盏茶,且个个受重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