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维多莉亚·荷特 本章:第八章

    伯爵只受到脑震荡及擦伤之苦,是他的马被射中。这个意外在古堡、葡萄园及镇上被讨论了几天。调查进行了,但是查证是谁开的枪却没有一丝线索,因为那颗子弹可能来自邻近地区的上百枝枪。伯爵几乎记不清这个意外,他只说他骑进矮树丛,弯腰穿过一棵树,然后下一件他知道的事,就是被放进担架里。大家相信弯腰的动作大概救了他一命,因为子弹跳过去,击到树枝上,然后射穿了马头。这只发生在不到一秒之内,马倒下后,伯爵也被摔晕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很快乐,我知道那是个令人不安的处境,但是只有一件有关系:他还活着。因为我一向理智,即使在那几天的欣喜安慰中,我问自己未来会如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一个男人变得对我如此重要?一开始,他几乎不可能对我有相同的兴趣,而即使有,他的名声也让任何有理智的女人敬而远之,而我不是以身为一个理智女人为傲吗?

    但是那几天除了幸福安慰外,我什么也不在意。

    我进城到广场的糕饼店,我常在午间散步时到那里喝杯咖啡。

    女店主拉地儿太太欢迎我,她一直很高兴见到古堡来的人,当她端来我的咖啡时,总是找些理由站着和我聊聊。

    这次会面她很快进入当天的主题。

    “上天垂怜,小姐,我听说伯爵先生没受伤,那天他的守护神眷顾他。”

    “是的,他很幸运。”

    “好可怕的事,小姐,好像我们的树丛不安全,我不喜欢看他躺在担架上。不过拉地儿是好人,小姐。他在此地没有敌人。”

    我不安的搅动咖啡。

    她茫然的轻挥着桌上的餐巾,“噢,伯爵先生,他很冷漠……非常冷漠。老祖父常说起他那时的伯爵,附近的女孩没有一个安全……不过如果他们有了麻烦,他总是找个丈夫来。而且相信我,他们不会为此受苦,在盖拉德我们有句老话说,你常能遇见古堡的血脉,由数代流传下来。噢,这个嘛,对你而言就是人性。”

    “过去几个星期葡萄园改变好大啊,”我说,“我听人说若是天气保持温暖、多晴,今年是个好年头。”

    “好收成,”她笑了,“这也算是对伯爵发生在树林中的事一个补偿。”

    “希望如此。”

    “嗯,它是一个警告,你不会如此说吗?小姐?他会一阵子不到那树林骑马了,我发誓。”

    “也许不会。”我不安的说,然后喝完咖啡起身离开。

    “再见,小姐。”拉地儿太太非常渴望的说,我想她希望有更多的闲言闲语。

    第二天我无法自抑的去看盖柏拉,自我上次见她后,她变了。她的态度紧张,但是当我恭维她的新家迷人时,她很高兴。

    “它远超过我敢奢求的。”她说。

    “你觉得还好吗?”

    “是的,我见过客瑞女士,她是助产士,你知道。她很满意,现在只有一件事就是等待。妈妈,还有贾克的母亲常在我身旁,对我很好。”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我想每个人都喜欢第一胎生男。”

    我想像他在花园中玩……一个结实的小家伙,他会有古堡的血统吗?

    “那贾克呢?”

    她脸红了。

    “噢,他也快乐,非常快乐。”

    “多幸运啊……一切都圆满解决。”

    “伯爵先生非常好心。”

    “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想,至少开枪打他的人不是。”

    她双手互握,“你认为这是设计好的,你不认为……”

    “他幸运逃过一劫。这对你一定是个惊吓,它发生的……离你如此近。”

    我一说出口,立刻为自己感到可耻。因为我知道若是我对伯爵和盖柏拉的怀疑有任何根据,我一定重重伤了她了。我无意去刺探别人的动机,我只是需要再确定。拉地儿太太不是已经暗示伯爵有原因去帮助盖柏拉结婚了吗?还有谁会有相同的想法呢?我要知道伯爵是否是她孩子的父亲。

    但是她对我所说的并没有生气,那让我很高兴,因为她看来似乎没意识到其中的暗示,我确定,若是她觉得惭愧,她立刻会那么反应的。

    她说:“是啊,那是个大惊吓,幸运的,贾克在不远处,而且他找到那个有担架的人。”

    依然,我要进行我的调查,“你认为伯爵在此地有敌人吗?”

    “噢,那是个意外。”她很快的说。

    “那么,”我强调,“他没受什么伤。”

    “我真感谢一切!”她眼中有泪,我猜想那是否是感激之泪,或是有些较深的含意。

    几天后我在花园散步时,和伯爵面对面相遇。我在中间那层有观赏植物花园及箱形树篱分隔装饰草坪的庭园中,正在其中闲逛,我发现他坐在石凳上,远观一个金鱼清晰可见的莲花池。

    在这封闭的花园中阳光炽热,一开始我以为他睡着了。我在那儿看了一会儿风景,正要离开时,听到他叫我:“劳森小姐。”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

    “被打扰是我的荣幸,请过来坐一会儿。”

    我来到椅子旁,坐在他身边。

    “对你在树林中的迅速行动,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我怕我没做什么值得赞扬的事。”

    “你的行动迅捷值得赞美。”

    “我只是做了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会做的事,你现在觉得复原了吗?”

    “绝对是,远离肌肉拉伤了。我听说再过一星期左右就没事了,此刻,我靠着手杖跛行。”

    我看着他戴着玉刻图章戒指的手握着根象牙头手杖,他像法国传统的男人不戴结婚戒指,我怀疑他是否正巧顺应传统或是别具含意。

    他看我一眼,说:“你看来……好满足,劳森小姐。”

    我大吃一惊,我猜想我泄露了多少感情。对我来说现在不泄露任何事非常重要,我有些事要隐藏。

    “这个景物,”我快快的说,“温暖的阳光……花朵、喷泉……都好美!谁处在这个花园中不会满足呢?池中的雕像是什么?”

    “波修斯拯救安朵美达,非常悦目的作品。你一定要近看它,它是由两百年前,我祖先带来古堡的一位雕刻家完成的,它会特别取悦你。”

    “为什么特别呢?”

    “我认为你是一位女性波修斯,由损坏、岁月、破坏艺术者这些巨龙手中拯救艺术。”

    “那是非常诗意的想像,你让我吃惊。”

    “我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那般世俗,你在画廊给我上了几课后,我已变得有知识多了,你等着瞧。”

    “我相信你无意获取对你无用的知识。”

    “我一直都了解,所有的知识都有用。”

    “某些会略胜一筹,而且一个人不能全部获取,将心中塞满不实用的知识是时间的浪费……在其中花费太多。”

    他举起肩膀,笑着。我接下说:“知道谁在树林中引起那场意外,也许是有用的知识。”

    “你这么想?”

    “当然,如果又重演呢?”

    “那么可能是比较不幸的结局……或是幸运的,当然,这全看你从哪个角度来看。”

    “我发现你的态度超乎常人,你似乎不在意企图谋杀你的人尚未被发现。”

    “怎么会?我亲爱的劳森小姐,已经有数不清的调查了。去查证一颗子弹不像你想像的容易,每一个农舍里几乎都有枪。附近四处都有兔子,他们带来损害,而且是锅中的美食,射杀他们从未遭抑制。”

    “如果有人正在射兔子,为什么他们不来说明呢?”

    “什么!只因他们误杀了我的马。”

    “那么有人在树林中打猎,子弹击中树,杀死了马。难道拿枪的那个人不知道你在树林中?”

    “让我们说他……或她不知道。”

    “所以你接受那是意外的这一套理论。”

    “为何不,因为这是合理的理论?”

    “这是个令人安心的理论,但是我不认为你是那种因为理论安心就会接受的人。”

    “也许当你多认识我一些后你会改变心意。”他对我微笑,“这儿真令人喜爱,我希望你没有其它计划,若是没有,你可以留下谈一会儿吗?那么我可以带你到池塘边,你可以近看波修斯,它真是一件小杰作。他脸上那下定决心的表情非同凡响,他当然是决定杀怪兽。现在跟我谈谈关于图画的事,它们进展如何?你是这样的一个工作者,在短时间内你就会完成画廊中的工作,我们的图画看起来将是它们刚画好时的模样了。太不可思议了,劳森小姐。”

    我谈起图画,过一会儿之后我们看着雕像,然后一起回到古堡。

    我们穿越花坛的速度不可避免的慢,当我们进古堡时,我想我看到教室窗户一动,我猜想谁在监视我们——拉诺或吉娜薇薇?

    伯爵意外事件引起的一时好奇消失了,因为葡萄藤正在危险中,他们现在快速生长将达到成长的颠峰,这原本大约该在早夏黑麻疹很少发生的季节。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镇上和古堡。

    我到巴士泰德太太家去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她就像盖柏拉那件事般的困扰。

    当我们坐下喝咖啡时,她告诉我黑麻疹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害,若是不控制住整片农作都会感染——也许不止今年还有来年。

    尚皮耶和他父亲工作到中夜,葡萄藤要喷洒钠亚砒酸盐喷剂,而太多的溶剂可能有害,太少又无法杀灭害虫。

    “那就是生活。”巴士泰德太太带着哲学意味地耸肩说,接着又继续告诉我更多的大灾害,当葡萄寄生虫毁灭全国葡萄藤的情景。

    “多年来我们将成功景象又带回葡萄园。”她宣称,“而每一年都有这些麻烦……如果不是黑麻疹,就是葡萄叶蚱蜢,或是根虫,噢,戴拉丝,谁想当葡萄农?”

    “但是当安全收成后又是多快乐啊!”

    “你说对了。”她的眼睛因那个想法而发亮,“你该看看那时的我们,那是我们疯狂喜悦的时刻。”

    “若不是有连续不断的危险你就不会觉得如此喜悦。”

    “那是真的,盖拉德没有任何时候像收成时……一定要先受苦,才能享福。”

    我问盖柏拉状况如何。

    “她很快乐。想想看一直都是贾克。”

    “你惊讶吗?”

    “噢,我不知道。他们自小在一起……一直是好朋友,这女孩突然变成女人了。这男孩成为男人,而自然正等候着他们。是的,我很惊讶的是贾克,虽然我知道她恋爱了,她后来变得十分心不在焉。噢!好吧,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一切都快乐的安顿好了,贾克在圣瓦林会做得不错。现在他会像我们这里一样的工作,因为害虫散播很快,万一侵袭圣瓦林就运气太差了,就像贾克经历过的事。”

    “伯爵能及时将圣瓦林给贾克真是太好了,”我说,“来的正是时候。”

    “有时好上帝向我们证实他的慈爱守护。”

    我心事重重的回到古堡,我向自己保证,一定是盖柏拉曾向伯爵谈到她的困境,因为她怀了贾克的孩子,他不能同时负担妻子和母亲,所以伯爵把圣瓦林给贾克。现在无论如何杜蓝都老到不能经营了,自然这就是这么回事。

    我变了,我变得习于相信我想相信的事。

    在她的单纯背后,拉诺是个机灵的妇人,我想她知道我对伯爵渐增的感觉。她对我有些亲密,我相信是因为我对吉娜薇薇有她认为是不错的影响。她是个全力投入的奶妈,唯一重要的事就是那些触动到她管教者的事。因此法兰可丝在世时,她一定也是这样。

    她很高兴我到她的私室来访,我常常这么做。她总是准备好咖啡等我,我们一起坐下谈天——几乎都是法兰可丝和吉娜薇薇。

    此时当全区的人都在担心黑麻疹时,拉诺唯一关心的是爱生气的吉娜薇薇,她的房间似乎是唯一不谈论葡萄的地方。

    “我怕她不喜欢菲利浦先生的妻子。”拉诺说,从她厚眉毛下焦虑的看着我,“她从不喜欢这房子里的女人,自从……”

    我不与她眼光相接,我不想听拉诺告诉我那些我已经知道有关伯爵和克劳蒂的事。

    我轻快的说:“她母亲去世很久了,她一定要从中成长。”

    “如果她有个兄弟就会不一样了,不过现在伯爵把菲利浦先生带到这里,并且帮他娶了那个女人……”我知道她看见我在花园中和伯爵聊天,正在警告我。

    “我敢说菲利浦渴望结婚,”我说,“否则他为什么要呢?你说得好像……”

    “我说我知道的,伯爵不会再婚,他不喜欢女人。”

    “我听到谣传是他非常喜欢她们。”

    “喜欢!噢不,小姐。”她语带苦味的说,“他从不喜欢任何人,一个人可以从他轻视的人中自我取乐。而他好像有一种天性,他愈轻视,他得到的乐趣愈多,如果你能了解我说的,噢,好吧,这与我们无关,你这么想,你是对的。但是我希望你会很快离开,而且忘记一切关于我们的事。”

    “我没有看得那么远。”

    “我想你没有,”她陶醉的笑着,“古堡本身是个小王国,我不能想像在别处生活……虽然我是在法兰可丝来此后才来的。”

    “它一定和克瑞福大不相同。”

    “这里一切都不同。”

    记起那灰暗的公馆曾是法兰可丝的家,我说:“刚到这里时法兰可丝一定很快乐。”

    “法兰可丝在这里未曾快乐过,他不在意她,你知道。”她急切的看着我,“他不会在意任何人……只会利用别人,他利用每一个人……他的工人,他们制酒……还有在古堡中的我们。”

    我气愤的说:“不过不是一向如此吗?不可能期望一个人自己在葡萄园中干活儿,每一个人都有仆人……”

    “你不了解我,小姐,你怎么能呢?我说他不爱我的法兰可丝,那是一桩安排的婚姻。好吧,他们这种情况多半如此,但是这种婚姻有好处的。有些安排甚至有更好的结果,不过这一桩不是。法兰可丝来此,是因为他的家人认为她是个合适的妻子,她是应家族需要而来。可是她来了,他一点也不在意她。但她……她年轻又敏感……她不了解。所以……她死了。伯爵是个奇怪的男人,小姐,不要误判这点。”

    “他……与众不同。”

    她悲伤的看着我,并说:“我希望可以向你说明她之前和之后是什么样子,我但愿你能认识她。”

    “我也希望。”

    “有一些她过去写的小书。”

    “是的,它们给我一个概念,她是怎样的人。”

    “她一直在里面写东西,当她不快乐时,这是她最大的喜乐来源。有时她会对我大声读,‘你记得这个吗?’她会说,然后我们一起笑。在克瑞福她是个无邪的年轻女孩,但是她嫁了伯爵后,她要学得这么多又要学得快。如何做古堡的女主人……但是这不是全部。”

    “当她初来此地时,她的感受如何?”我的眼睛徘徊在拉诺放宝藏的柜子,那儿有盒子存放着法兰可丝给她当生日礼物的绣件;那儿有那些揭露真相的笔记本,包含了法兰可丝的生活故事,我想读伯爵是如何求爱,我想知道法兰可丝,不是那个与严厉的父亲、溺爱的拉诺住在与世隔绝的克瑞福的年轻女孩,而是那个男人的妻子,他已经开始主宰我的生活。

    “她快乐时她不在小书中写东西。”拉诺说,“而当她初来此地时有这么多事令人兴奋……这么多事要做,我甚至很少看到她。”

    “所以一开始她很快乐。”

    “她是个孩子,她信任生活……和人。别人告诉她,她很幸运,而她也相信。她被别人说成她很快乐,而她也相信那个。”

    “从什么时候她开始不快乐?”

    拉诺摊开手,低头看着它们,好像她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她很快就开始明白生活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然后她有了吉娜薇薇,她有了可以梦想的东西。那真令人失望,因为每个人都希望是男孩。”

    “她对你说心事吗,拉诺?”

    “她结婚前什么都对我说。”

    “之后就没了?”

    拉诺摇头,“只有当我读……”她朝柜子点点头,“我才明白。她不是个孩子了,她了解很多……她受苦。”

    “你是说他对她不好吗?”

    拉诺的嘴很冷峻,“她需要被爱。”她说。

    “而她爱他吗?”

    “她怕他!”

    我被她的激动吓住了,“为什么?”我问,她双唇颤抖,转过身去,我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正怀想往事。

    然后突然她心情改变,她缓缓的说:“一开始,她为他着迷,这是一种他和一些女人相处的方法。”

    她似乎做了决定,因为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柜子旁。拿了那把她一向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它。我看到那些笔记本全都整齐的迭在一起,她挑了一本。

    “读一读,”她说,“拿去读吧,但是不要让别人看到它……把它安全的拿回来给我。”

    我知道我该拒绝,我觉得我不仅窥视了她的私生活,还有他的。但是,我不能,我必须知道。

    拉诺为我担心,她相信伯爵对我有某种程度的兴趣,她以暗示的方式告诉我,这个男人把他的情妇带回家,把她嫁给他的堂弟,他是个谋杀者。她想告诉我,若是我允许自己和这个男人有牵扯,我也会有危险。用那种方法,她说不出来,但是她警告我,全都一样。

    我带着那本书回到我的房间,我迫不急待的去读它。当我读时,我很失望,我期待的是戏剧性的大揭露。这本的开端和我以前读过的那些没什么不同,她在花园中有自己的小花圃,那儿她种着自己的花,种花是多么的快乐。

    “我希望吉娜薇薇像我一样的喜爱它们。”

    “我的第一株玫瑰,我剪下它们,将它们插在卧室的花瓶中。拉诺说花不能在卧室中过夜,因为它们会吸走你所需要的全部空气,我告诉她那是无稽之谈,但是为了让她高兴,我让她把它们拿走。”

    我读着那些篇章、茫然的搜寻他的名字,一直到接近书末时他才被提到。

    “洛塞尔今天从巴黎回来,有时我想他瞧不起我,我知道我不像他在巴黎遇到的那些人那么聪明。我一定要真正努力去学那些他有兴趣的事,政治及历史,文学和绘画,我希望我不要觉得它们那么无趣。”

    “我们今天都去骑马……洛塞尔、吉娜薇薇和我,他正看着吉娜薇薇,我害怕她会摔下来,她好紧张。”

    “洛塞尔走了,我不确定到哪儿,但我希望是巴黎,他没有告诉我。”

    她对日常生活的描述继续着,生活虽不平顺,她却很满意。在古堡庭园中举行的克麦靳活动似乎让她很高兴,所有的葡萄园工人、仆人和镇民都参加了。

    “我做了十个紫罗兰香袋……缎子和丝绸……它们都被买走了,拉诺说如果我有时间做,我们可以卖出双倍的数量。吉娜薇薇和我一起在摊子上,我们做的很好。”

    “今天吉娜薇薇和我在古堡招待小朋友,我们教他们教义问答,我想让吉娜薇薇了解身为堡主女儿的职责。我们后来谈到这件事,情形是如此的平和。我爱傍晚时夜暮低垂,拉诺进来拉下窗帘,点亮灯火。我提醒她,在克瑞福时我多喜欢一天中这个时刻,她在天将暗时进来关上百叶窗,如此我们永远不会真正看到黑暗。我告诉她这个后,她说:‘你充满了幻想,小白菜。’从我结婚后,她就不再叫我‘小白菜’了。”

    “今天我去克瑞福,爸爸很高兴见到我,他说洛塞尔该为穷人盖一座教堂,我该说服他这么做。”

    “我对洛塞尔提起教堂,他问我他们在镇上已经有了一座教堂,为什么需要另外一座。我告诉他爸爸说如果他们有一座靠近葡萄园的教堂,他们可以随时进去祷告,这是为了他们的灵魂好。洛塞尔说他们在工作时应该关心的事是如何对葡萄好。我不知道下次见到爸爸时他会说什么,他会比以往更不喜欢洛塞尔。”

    “爸爸说洛塞尔该解雇尚拉平因为他是无神论者,他说藉着继续雇用尚拉平,洛塞尔赦免了他的罪,他和他的家人都该被送走。当我告诉洛塞尔时他笑了,并说由他来决定谁可替他工作,尚拉平的见解与他无关,也不关我父亲的事。有时我想洛塞尔这么不喜欢爸爸,他宁愿他没有娶我。而我也知道爸爸希望我从未嫁给洛塞尔。”

    “我今天去克瑞福,爸爸带我去他的卧室令我跪下和他一起祷告。我想像着爸爸的卧室,它像一个监牢。跪在石板地上是这么的冷,不久后我觉得抽筋。他怎么能睡在这个除了稻草之外什么也没有的硬床上呢?墙上的十字架是这里唯一发亮的东西,房间里除了硬床和祈祷椅什么也没有。爸爸在我们祈祷后和我说话,我觉得苦恼……罪恶。”

    “洛塞尔今天回来了,我很害怕。我觉得如果他靠近我,我会尖叫。他说:‘你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告诉他我多怕他。他走出房间,我相信他非常生气。我想洛塞尔开始恨我了,我和他喜欢的女人多么不同啊……那女人我相信和他一起在巴黎。我幻想他们穿着透明长袍,笑着并喝着酒……放荡的女人……快乐又香艳。这真可怕。”

    “昨晚我很害怕,我想他要到我房间来。我听到他在外面的脚步声,他停在门口等着,我想我会恐惧得尖叫,……但是后来他走了。”

    我来到这本书的最后一篇。

    它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法兰可丝这么怕她的丈夫?为什么拉诺要给我看这本书?如果她想让我知道法兰可丝的生活故事,为什么她不给我全部的书?我知道那儿还有其它的,是不是拉诺知道透过这些书可以揭发法兰可丝的生活秘密,而她知道她死亡的秘密?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她警告我离开古堡?第二天我把书拿回给拉诺。

    “为什么你让我读这本书呢?”我问。

    “你说你想认识她。”

    “我觉得我比以前更不认识她了,你有其它的书吗?她是不是到死前都还在写?”

    “她写完这本后就没有写什么了,我常对她说:‘法兰可丝,甜心,你为什么不在你的小笔记本里写点东西?’而她会说:‘现在没有什么好写的,拉诺。’当我说:‘胡说!’她斥责我,并说我想偷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说,我知道她害怕写下她感受到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她会害怕呢?”

    “我们不都有些想法是我们不希望被人知道的。”

    “你是说她不想让她丈夫知道她怕他?”她微笑,我接下去说:“为什么她怕他?你知道,拉诺?”

    她紧抿双唇,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说话。

    但是我知道那儿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她认为我对吉娜薇薇还有些用处,她早就会叫我离开古堡,因为她怕我,不过我知道为了吉娜薇薇的缘故她会心甘情愿的牺牲我。

    她知道伯爵某些事并试着告诉我,她是不是知道他杀了他的妻子?

    想要知道一切的欲望变成了一种固执的想法,但是这不仅是想要知道一切的欲望,更是一种想证明他是清白的绝望需求。

    我们正在骑马,吉娜薇薇用她非常慢的英文告诉我她接到废物的消息。

    “她好像变成一个重要人物,小姐,我等会儿会把她的信给你看。”

    “我真高兴她已经快乐的安顿好了。”

    “是啊,她正陪伴泰拉康德夫人,而泰拉康德夫人非常欣赏她。他们住在一幢不错的大厦中,不像我们的这么古老而且更文雅。泰拉康德夫人举行桥牌派对,老废物常加入他们帮忙计数,这让她有机会加入当地社会,这是她该有的权利。”

    “嗯,结局圆满,一切都圆满。”

    “还有,小姐,你一定很高兴知道泰拉康德夫人有一个侄子,是个迷人的男人,他非常喜欢废物,我一定要给你看她的信,她写到他的时候好害羞。我真心相信不久后她可望成为侄子夫人。”

    “唔,我非常高兴,我不时想到她。她这么突然的被辞退,这都是因为你的顽皮。”

    “她提到爸爸,她说她非常感激他为她找到这么合意的职位。”

    “他……找的?”

    “当然,他安排她到泰拉康德夫人那儿,他不会把她赶出去就算了,或者他会?”

    “不会,”我肯定的说,“他不会赶她出去。”

    那是个非常快乐的早晨。

    下一个星期中气氛明显得变轻快了,黑麻疹被击败了,那些期待着成功的葡萄园和小镇又恢复了欢乐。

    邀请函送到古堡,请他们参加一个远亲的婚礼,伯爵说他擦伤太严重不能去——他仍持着手杖——菲利浦和他的妻子一定要代表他们家族的这一系。

    我和道克劳蒂讨厌并痛恨这个离开让伯爵留在古堡中的想法,当她和伯爵走过时,我正在一个有围墙的小花园中。我们没有看到对方,但是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她的声音非常好认,因为高八度,而且她生气时听得特别清楚。

    “他们期待的是你!”

    “他们会了解的,你和菲利浦会解释我的意外。”

    “意外!一点擦伤!”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然后她继续:“洛塞尔……求求你。”

    “我亲爱的,我将留在这儿。”

    “你现在不听我的,你好像……”

    他的声音很低,几近于安慰,在他说完之前,他们已走出我的听力范围外。无疑的他们之间存有关连,我悲伤的想着。

    但是克劳蒂和菲利浦去了巴黎后,我将疑虑恐惧扔到一旁准备享受克劳蒂的不在。

    白日很长而且也充满阳光,葡萄正在开花,每天我带着一种参与的心情起床。我一生中从未如此快乐,但是我知道我的快乐像四月日子的可信度,我可以有些惊人的发现,也可能被逐退。一刻之间天空可能变暗阳光完全被遮盖,当阳光在时,要尽情享用。

    当菲利浦和克劳蒂离开后,伯爵更频繁的造访画廊,有时我幻想他在逃避某事,我追究并渴望发现。有几次我在他讽刺的笑容后瞥见了不同的人,我甚至有个念头:他像我一样的喜欢这种会面。

    当他离我而去时,我会回复理智,对自己笑问:你还准备欺骗自己多久?

    对于发生的一切我有一个简单的解释:古堡中没有人令他高兴,所以他找到我,还有我对工作兴趣的热忱。我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况且他对绘画有兴趣,又有知识。我记起法兰可丝日记的感伤篇章,她一定试着去学他感兴趣的东西。可怜害怕的小法兰可丝,为什么她会害怕?

    有时他的脸会带着邪恶的阴沉下来,我想像那可能吓到一个柔弱单纯的女人。他甚至可能有些许虐待狂,好像他喜欢讽刺并带给别人不舒服。不过他的那些表情对我而言就像某种生命的表层,覆盖了他的本性——就如缺乏照顾会损毁一幅画似的。我相信画经由修复可重现原始美,性格也可以,不过一定要对画作有所了解,一种有信心但谦虚的态度,甚至在企图修复一个人之间,要有能力去彩绘。

    我很高傲,一如吉娜薇薇说的像个家庭教师似的。我真的以为只因我可将昔日光彩重现画作,就能改变一个人吗?

    但是我被那想认识他的渴望所迷惑,想探索那讽刺面具之后,想改变那带着某种苦味的嘴,但是在我能达到这些之前……我一定要认识我的对象。

    对那曾经和他结婚过的女人他是什么感觉?他毁了她的生活,她毁了他的吗?当往事隐没在秘密中时,一个人怎么知道一切?

    我没见到他时,日子是空虚的。而那些相会又好像很短,留给我欢欣鼓舞的喜乐是我生命中从未体会过的。

    我们谈论绘画、古堡、这个地方的历史,以及路易十四、十五统治时古堡的光辉岁月。

    “然后改变来了,没有任何东西和以前一样,劳森小姐,‘革命如洪水。’路易十五说,洪水来了,带着他的继承者走上断头台,也将我们许多人和他一起带走,我自己的曾曾祖父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很幸运没有失去产业,如果我们离巴黎近些一定会有这种下场。不过你读过有关圣吉娜薇薇的奇迹及她如何拯救我们免于灾难。”他语调轻松,“你正在想也许我们不值一救。”

    “我没想那种事。事实上我在想家产落入外人手中多可悲,追溯几百年前的家族史真有趣。”

    “也许大革命做了一些好事,如果他们没有侵入古堡损毁图画,我们就不需要你服务了。”

    我耸耸肩:“如果图画没受损,它们当然不需要修复,它们也许需要清理……”

    “但是你也许不会来这儿,劳森小姐,想想这点。”

    “我确信和这个相比大革命是较大的惨事。”

    他笑了,这时他不一样了。在面具下我瞥见一个轻松的人,这是个美好的时刻。

    菲利浦和克劳蒂不在时,我每晚加入他和吉娜薇薇的晚餐。我们之间的对话很生动,吉娜薇薇以困惑的表情看着,不过拉她加入的打算并不太成功,她像她的母亲,似乎怕着他。

    然后,一天傍晚我们下去晚餐时他不在那里。他没留口信说他下来,但是我们等了二十分钟后,晚餐端上来,我们独自吃了。

    我觉得很不安,我不断幻想他在树林中受伤倒地甚或更糟,如果某人曾试图杀他并失败,他们再试一次不是很合理吗?

    我试着吃,试着掩饰我的不安,而吉娜薇薇并没有分担我的忧虑。当我可以回房独处时,我很高兴。

    我来回走动,坐在窗边,我无法休息。有一刻很疯狂,我想走到马厩牵一匹马去寻找他。我怎能在夜晚如此做呢?我有什么权力去管他的事?

    当然,我提醒自己,对我像个亲切友伴似的伯爵是个体弱有病的人。他已经从意外中复原了,当他坐困城堡时找我来替代他的朋友。

    为什么我没有看清这一点?

    我入睡时已黎明,女仆送早餐到我房里来时,我怀着一份暗暗的焦虑看着她是否听到任何坏消息,但是她像以往般的平静。

    我来到画廊感到又累又紧张,没有心情工作。不过我告诉自己如果有任何事不对劲,我早该听说了。

    我到那里没多久,他就进了画廊。我看到他时吃了一惊,而他则奇怪的看着我。我不假思索的说:“噢……那么你没事吧?”

    他面无表情,却仔细端详我。

    “我很抱歉昨晚晚餐时未与你碰面。”他说。

    “噢……是的,我……猜想……”我是怎么一回事?我竟然像我向来轻视的傻女孩似的结结巴巴。

    他不停的看着我,我肯定他已察觉到失眠的痕迹。我真是个笨蛋!他出去拜访朋友时,我期待他向我解释吗?当然他会出去,因为他的意外,他只有将自己困在古堡中。

    “我相信,”他说,“你关心我的安全。”

    他知道我的感觉状态一如——或许更胜于——我自己的了解吗?

    “告诉我,你是否想像我被射穿心脏……不,头部,因为我相信你会偷偷的认为,劳森小姐,我的心是块石头。某方面来说是个优点,子弹打不穿石头。”

    我知道否认我的关心是没有用的,所以我在答覆时默默的承认:“如果你曾被射杀一次,这似乎很合理去想像它再度发生。”

    “那就太巧合了,你不以为吗?一个人射兔子时正好射中我的马,这是一种一生只会发生一次的事,而你却期待在几星期内发生两次。”

    “那兔子理论也许不是事实。”

    他坐在那幅他祖先戴着绿宝石的画像下的沙发上,端详着坐在高凳上的我:“你在那儿舒服吗,劳森小姐?”

    “谢谢你。”我可以感觉到活力又回到我的身体,每一件事又令我快乐了,现在我只有一个恐惧,我泄露自己了吗?

    “我们谈过绘画、古堡、老家族、大革命,但是从未提过我们自己。”他近乎温柔的说。

    “我确信那些主题都比我个人有趣多了。”

    “你真的那么想吗?”

    我耸耸肩——我从我周围的人那儿学得的一个习惯,对一个困难的问题这是个很好的替代答案。

    “我所知道的就是你父亲去世,你替代他的职位。”

    “没有什么好知道的,我的生活就像许多与我同阶级同处境的人一样。”

    “你从未结婚,我在想为什么。”

    “我也许会像那个英国卖牛奶的女孩般回答,‘没人求婚,先生。’她说。”

    “我觉得这个非比寻常,我确定你可以成为某个幸运男人的最佳妻子,只要想像一下你会多有用,他的图画可以一直保持完美状况。”

    “如果他没有一幅怎么办?”

    “我确信你很快就会补救这个疏漏。”

    我不喜欢这个会话中的诙谐,我想像他在开我玩笑,从我的新感情观点,在这个主题上我不在意被讽刺。

    “我很惊讶你竟然拥护婚姻。”话一出口,我立刻希望我没说。我脸红并口吃:“我很抱歉……”

    他微笑,讽刺消失了。

    “我不惊讶你会吃惊。告诉我D代表什么?D劳森小姐,我想知道,它是个不普遍的名字。”

    我解释我父亲叫戴尼尔、我母亲叫艾丽丝。

    “戴拉丝,”他重覆我的名字,“你在笑?”

    “是你说它的方式……重音放在最后一个音节,我们把它放在第一音节。”

    他又试一遍,对我微笑着,“戴拉丝,戴拉丝。”他让我觉得他喜欢叫它。“你自己有个不普通的名字。”

    “自从第一个法兰克王之后……我的家族多年来沿用它,我们曾是王室,你知道,我们偶尔有一个路易、一个查尔斯、一个亨利,但是我们一定有我们的洛塞尔。现在让我告诉你,你多错误的读我的名字。”

    我说了它,他笑了,叫我再说一次。

    “非常好,戴拉丝,”他说,“不过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好。”

    我告诉他我的双亲,以及我如何帮父亲工作。多少它变得主宰了我的生活,让我在婚姻之外,他提到这个。

    “或许这样比较好,”他说,“那些未婚的人后悔错失了它,但是那些已经有了的,经常更加悔恨。他们渴望及时回头,未曾做过已做的事。嗯,那就是生活,不是吗?”

    “也许就是这样。”

    “以我自己为例,我二十岁时和一个为我选好的女人结婚,我们的家族就是如此,你知道。”

    “是。”

    “这些婚姻通常是成功的。”

    “而你的是吗?”我的声音近似耳语。

    他没有回答,我快快的说:“我很抱歉,我太无礼了。”

    “不,你该知道。”

    我在想为什么,接着我的心脏开始不安的跳着。

    “不,这个婚姻不成功,我想我没有能力做个好丈夫。”

    “当然一个男人可以……如果他想的话。”

    “劳森小姐,一个自私、不能容忍、没有耐性又滥交的男人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

    “只要停止自私、不能容忍等等。”

    “而你认为一个人可以关掉这些令人不悦的特质就像关水龙头?”

    “我想一个人可以试着压抑它们。”

    他突然笑了,我觉得很愚笨。

    “我逗乐你了?”我冷冷的说,“你要听意见,我说了。”

    “这绝对是实情,当然,只要我能伸展我的想像力去想像你拥有令人不悦的性格,我就能够想像出你可以压抑它们。你知道我的婚姻是多不幸的结束。”

    我点点头。

    “我当丈夫的经验说服我,我该永远放弃这个角色。”

    “也许你很明智做了这个决定。”

    “我相信你会同意。”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的疑虑是对的,我让自己对他的感情变得太深,我该受到警告。我觉得羞辱及受伤,我迅速的说:“我对我注意到的一些古堡墙面有兴趣,它让我想到在那石灰漆下也许有一些壁画。”

    “噢?”他说,我想他对我说的话没有注意听。

    “我记得我父亲在诺森伯兰一幢古老大厦的墙上有个奇迹式的发现,它是一幅很棒的画被隐藏了几世纪,我觉得这儿必定有类似的发现。”

    “发现?”他重覆的说,“是吗?”

    他在想什么?和法兰可丝暴乱的婚姻生活?但是它曾暴乱吗?深深的不快乐、全然的不满意,因此他决定绝不再冒这种风险。

    我意识到一股强烈的热情淹没了我,我想:我能做什么?我怎能丢下这个,回到英国……回到一个没有一个充满秘密古堡,一个我渴望恢复快乐的伯爵的新生活。

    “我想要贴近看那些墙壁。”我继续说。

    他几乎发怒的说,好像要否认他前面说的一切事物:“戴拉丝,我的古堡和我自己任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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