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里灯光昏暗,又小又潮湿,里面堆满了绘画用具。
一扇窗户也没有。
“你要做什么?”
“小声点。”马隆关上门,领着她穿过画架和一堆箱子朝一个洗涤槽走去。他无法确定储藏室是否安装了窃听器。由于这个房间东西很多、很小,贝拉萨尔也许不会把它当做说话的地方。但为了保险起见,马隆拧开了水龙头,希望流水声会掩盖他们的说话声。“我想在我绘画的房间里装有窃听器。”
“窃听器?”一听到这个,西恩纳惊了一下,抓住了洗涤槽。
“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我们得出去,如果德里克——”
“我可以帮你。”
“没人帮得了我。”
“请你让我试试吧。”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互相对视着,慢慢地,她举起手伸向他受伤的脸颊,几乎触摸到他的结了痂的嘴唇,然后她的手在他肿胀的脸颊上沿着伤口缓缓向下移动,但并没触摸他的脸。
“我很抱歉,”她低声说,“看见他对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要哭了。”
“他到底对你怎么了?”
她双眼噙满了泪水,摇了摇头,“你也看见了德里克的为人,别管这事了。”
“我必须管。”
她伤心欲绝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弯下身,双手颤抖地撩起裙子,露出脚踝,然后到小腿。
马隆盯着她膝盖上的一片青紫,她的大腿上也有一大团紫红色,看起来就像牛排的颜色。
“天哪!”他喃喃地说。
她痛苦地放下裙子,然后轻轻地把裙带解下来,那些青紫块一直延伸到她的臀部。
“该死的,他到底做了——”
“与德里克会面的那个男人几乎看都没看我一眼,”西恩纳浑身颤抖,“事实上,他都没有等我过来就离开了。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当德里克早晨三点钟返回旅馆套房时,他暴跳如雷,说商谈失败全都归咎于我,他说我对他已毫无用处,他都懒得再看我一眼,他——”
马隆拉住她的胳膊,说:“好了,别难过了,别再想这些了。”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对我拳脚相向。我就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在米兰的时候,我当时的男朋友也是这样殴打我的。”她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仿佛又看见拳头向她挥来。“然后他突然好像受惊了一样,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我一直认为他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但我错了,突然他开始用脚踢我,用鞋尖踢,就像踢足球一样。他踢我的地方都是不暴露在外的身体部位,都是裙子能遮盖住的部位。我试图逃开,我跑到桌子后面,但他追过来还是不停地踢我,最后我倒在了地上,就这样他也没停手,要不是亚历克斯进来了,恐怕他会——”
“亚历克斯在哪儿?他为什么没有随你和德里克一起回来?”
“他留在了伊斯坦布尔。与这次商谈有关,好像让他向与德里克商谈的那个人施加些压力。他今天下午回来。”
“今天下午?”
西恩纳皱了皱眉,“好像这事很重要,为什么?”
“容我解释。”
“不,如果德里克看到我们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想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很狼狈,但这不是拍照,只不过是张画像,你可以美化它,你可以让我看起来美丽得像——”
“听我说。”
“求求你,我不想再挨踢了,我不想——”
“别着急,”马隆的声音严峻起来,“如果我采取行动,你丈夫就永远不会再踢你了,没人会踢你了。”
“什么意思?”
“如果我能带你离开这儿,你跟我走吗?你会找机会跟我逃跑吗?”
就是这些话,就是这些他早就想说但一直不敢说出来的话,现在都说出来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屏住呼吸,恐惧地等待她的反应。万一他对她判断失误,万一她紧紧地受控于贝拉萨尔而从没想过要背叛他,那他自己就必死无疑了。她会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她会说他看错了她,她会把一切都告诉贝拉萨尔。
“逃跑?”西恩纳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说这么做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这是不可能的事。“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了?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她说。
“什么?”马隆迷惑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些话。如果她要告发他,那他所听到的就不是这样的话了。
“难道我没这样想过吗?我要是找到逃跑的办法,还不早逃出去了。”
“你会和我一起逃跑吗?”
“怎么逃?逃向哪儿?即便我们能逃出去,德里克也会追捕我们,不抓到我们他决不会罢休。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力量和金钱,会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抓到我们。”
但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马隆想告诉她这一点。如果我们从这儿逃出去了,我们会得到帮助,可这些他不敢说出来。万一她把他当做间谍,万一她认为他来这儿是为了利用她……
“我们必须得冒这个险。”他说。
“我们不能这么做,听着,你没必要这么做,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个险。画完这幅画你就离开这里。”
“那你呢?”
“从十二岁起我就一直自己照顾自己,在伊斯坦布尔德里克那样对我,我也活下来了,只要他还容留我,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都能幸存下来。但如果他发现我背叛了他,那我肯定就必死无疑了。”
“听我说,”马隆犹豫了一下,这话还真不太好开口。“他打算杀了你。”
“什么?”
“他之前结过三次婚。”
“你在说什么?”
“他的前妻们都很漂亮,但当她们三十岁左右时,脸上开始出现了皱纹,紧接着便都在不同的事件中死去。”
西恩纳吃惊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每次出事前,你丈夫都会雇佣一个著名的画家为他妻子绘画——为了死后的纪念,留下一个纪念品,使她的美丽永存,现在轮到你了。”
“我不……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有些事是我从其他画家那儿听到的,”马隆撒了个谎,“其他的事……我没有时间解释这些了。在三层楼的门廊中间有一个房间,在左边。”
西恩纳全神贯注地听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惊骇。“是的,德里克把他的生意文件都放在那儿。”
“你去过那个房间?你看见过那些文件吗?”
“没有,都锁起来了,我刚来时问过他,是他告诉我的。”
“他所有前妻们的画像也都在那儿。”
“这不可能——”
“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