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整个地区都被毒化、污染了,没得救了!山谷里、山坡上、森林里,到处都出现了工业区,污染着地下水层和土地,毒化了我们呼吸的空气……伊泽尔每个角落都被废气和毒素侵蚀了!”
阿兰·德尔多干瘪枯瘦,狭小的脸上起着皱,还长了一圈络腮胡子,戴着金属框眼镜,看上去好像逃亡的摩门教徒。他钻进一个温室,摆弄着一些装有棉花和松土的小广口瓶,立刻开始了专题演讲。
尼曼打断了他。“抱歉,我有一个很紧急的消息……”
“什么?啊,是的,当然……”他用一种倨傲的语气说,“您是警察局来的嘛……”
“您知不知道这个地区有消耗褐煤的热电站?”
“褐煤?一种纯天然的煤炭……纯粹的毒药……”
“您知道这种类型的工业区吗?”
德尔多摇头否认,把一些细小的树枝放进一个广口瓶。“不知道。感谢上帝,这个地区没有褐煤。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法国和邻近国家的这些工业都处于明显的衰落中,太污染环境了。一些酸性废气直接排到天上,将每一片云都变成一个化学炸弹……”
尼曼掏了掏口袋,将马克·科斯特的传真递给他。“您能不能看看这些化学成分?这是对附近发现的一种水的样品分析。”
德尔多仔细阅读着那张纸。此时,尼曼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这是一个宽敞的暖房,暖房的玻璃表面蒙着水汽,有些裂缝,印刻着长长的浅黑色条痕;宽大的叶子好像一扇扇窗户;刚萌芽的嫩苗,细小得像字谜一样;无精打采的藤蔓,扭绞着、缠绕着。所有这些生物都像是在争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土地。
德尔多抬起头,很困惑。“您说这个样本来自这个地区?”
“绝对没错。”
德尔多调整了下眼镜。“我能问一下是哪里吗?我的意思是,确切点?”
“我们在一具尸体上发现的,一个被谋杀的男人身上。”
“喔,那是当然……我早该想到的……因为您是警局派来的。”他还在思考,越来越疑惑的样子。“一具尸体,这里,盖侬吗?”
警长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您确定这些成分显示与褐煤燃烧的污染有关吗?”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强酸性的污染,是的,我确定。我参加了一些关于这个主题的研讨会。”他还在读着简报。“硫酸和硝酸的比例是……反常的。但是,我再强调下:现在,这个地区已经没有这种发电站了。这里没有,整个法国和西欧也没有。”
“这种有毒化合物会不会出自其他的工业活动?”
“不,我认为不会。”
“那么,哪里才能找到产生这种污染的工业活动呢?”
“离这里八百多公里,东欧国家。”
尼曼紧闭双唇,他不敢承认他的第一条线索就这么戛然而止。
“也许还有另一种办法……”德尔多喃喃地说。
“什么办法?”
“其实,这种水也许来自其他地方。它能从捷克共和国、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等许多国家到达这里。”他用很自信的口吻低声说道,“在环境问题上,他们都是真正的野蛮人。”
“您是指通过集装箱?一辆路过的卡车,还有……”
德尔多大笑起来,却看不出一星半点喜悦。“我想到的是一种简单得多的运输方法。这种水可以通过云带到我们这里。”
“拜托,”尼曼说,“解释一下。”
阿兰·德尔多张开双臂,慢慢举向天花板。“想象一下,位于东欧某个地方的热电站,巨大的烟囱一整天都吐着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这些耸立的烟囱有时会达到三百米的高度。一阵阵浓烟上升,上升,然后和云层混在一起……如果没有风,毒素会停留在土地上。但是如果刮起风来,比如往西刮,那么二氧化物就开始跟着云旅行了。这些云很快就会擦过我们的高山,转变成倾盆大雨,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酸雨,它会摧毁我们的森林。好像我们还没有像这样制造足够的毒物似的,我们的树林里也都是其他地方来的毒素!但是我保证,我们自己也制造了许多有毒的东西,通过我们这儿的云……”
一个清晰、明确的场景,像用解剖刀一样刻在尼曼的脑海里:凶手在大山某个露天处杀害了死者。他折磨、杀害死者,毁伤他的肢体。而那时,一场大雨正倾泻在屠杀现场。空空的眼眶,朝天睁开着,所以就灌进了雨水,受污染的雨水。凶手合上死者的眼皮,以此结束他在那小小的酸水容器上实施的可怕手术。这是唯一的解释。
当这个恶魔实施谋杀的时候,天空下着雨。“星期六这里什么天气?”尼曼突然问。“您说什么?”
“您是否记得这个地区下过雨,星期六傍晚或夜间的时候?”
“不,我想没有。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艳阳高照……”
千分之一的机会。如果在假设的案发时间内,天气是干燥的,尼曼也许能发现一个区域——仅有的一个区域——下着倾盆大雨。一场酸性大雨能明确地划定出凶杀现场,就像一个粉笔圈那样明朗。为了找到案发地点,只有去追溯一下云的移动路径了。“最近的气象站在哪里?”他用急切的语气问。
德尔多想了想,然后回答说:“离这里三十公里,铁矿山山口附近。您想要去确认是不是下雨了?是个有趣的想法。我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些野蛮人是不是还在给我们传送这些毒素炸弹。这是一场在普遍冷漠中持续进行的真正的化学战争,警长先生!”
德尔多停住了。尼曼递给他一张纸。“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您想到了什么,任何关于这个的,给我打电话。”
尼曼转过身,穿过暖房,一些乌木树叶打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