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刚一结束,炎热的盛夏就来临了。
对于本来就爱出汗的菊治来说,夏天虽然有些难熬,但他却不讨厌夏天。
菊治原本就是在横滨长大的,所以对酷暑已经习以为常,比起寒冬来,夏天可以使人放松,心情非常平和。
由于长年置身于自由职业之中,菊治几乎不用打领带,在炎热的夏天,穿上白裤子配衬衫就可以出门,因此舒服多了。
在梅雨过后的第一个星期日,菊治身穿t恤和短裤,在家里等待冬香。
暑假已经开始,由于孩子们变得很听话,冬香约好和上回一样,九点多点就到。
菊治以为冬香同一时间就会出现,所以看起了电视,这时短信来了。
短信的标题是“早上好”,后面是“FUYUKA”,冬香的罗马字母的写法,菊治马上明白了这是冬香发来的。
“对不起,我今天本来非常高兴见面,但是我公公他们突然来了,我去不了你那儿了。十分遗憾,对不起。以后我再跟你联络。”
短信中的“他们”说的应该是她丈夫的父母吧。听说他们住在富山,今天早上为什么突然跑了过来?
若是这样,昨天冬香就该知道,也许他们已经到了东京,到了今天早上,提出要早一点儿见面。
今天的见面时间当然是两个人上回约好的,冬香或许提过希望在别的时间见面,可对方是她的公婆,所以她也许很难再说什么。
这样算来,冬香取消约会已是第二次了,上次是由于孩子突然发高烧。
冬香作为一个母亲,上次那样做菊治也无可厚非,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即使冬香嘴上说讨厌丈夫,却不得不和他的父母见面,而且还要装出一副亲昵、和谐的样子。
“那种事也许够冬香受的……”
菊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象冬香和公婆见面的情景。
以前听冬香提过和她丈夫结婚的事,据说她的公公十分满意,因此最后拍板决定的。
大概因为看到冬香作为媳妇非常懂事,将来也会照顾二老,所以她公公才选中她的吧。
在如今这个世界,那种想法不能不让人觉得保守,可是在地方上,估计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事实上,在丈夫泡澡之前,妻子不能先去;晨报也是丈夫读完之后,妻子才可以读,有些地方还在沿袭那种封建的习惯。
这些事传到大城市的男女耳朵里,他们肯定会目瞪口呆,但在地方上却理所当然地被人们传承下来,日本古代的文化和习俗说不定因此才会保留下来。
总之,冬香是在那种较为封建的环境下长大的,又嫁给了那种保守人家并生活至今,所以才养成了温顺的性格,这也的确是她的魅力所在。
说实话,现在的冬香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不管表面上如何,但她内心深处已在情欲的支配下变得十分奔放,这样说她并不过分。
冬香在公婆面前如何将自己的表象和真实面貌区分开来?又是怎样表演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在想象的过程中,菊治变得难受起来。
不可否认,冬香本人十分清楚自己的两面性。不能让公公看到真正的冬香,正是菊治自己创造出来的。
在胡思乱想之中,菊治想见冬香的渴望不断增强,他打开手机一看,没有新短信要来的感觉。
无可奈何,菊治只好靠看报纸打发上午突然空闲出来的时间,这时他发现了报纸上关于夏天焰火大会的预告。
现在各地好像十分流行焰火大会,仅东京都内报上登了近十个地方,其中也有神宫外苑焰火大会的预告,时间定在八月初,如果去外苑的话,从自己这儿走着都能去。
到了那一天,不知能否跟冬香见面。她说过要趁孩子们回老家的时候,穿夏日和服过来,若能赶上焰火大会,两个人就可以一起看放花了。然后菊治希望能和她共度一个良宵。
菊治如少年般陷入了梦想当中。
再接到冬香发来短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以后了:
“今天早上对不起。现在我回到家里了。你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说话……”
菊治当然是求之不得,所以他马上打了冬香的手机。
“哎呀,太好了。”冬香高兴的声音一下子传了过来。
“现在家里没有人吗?”
“对,只有我一个人。”
据冬香讲,她公公有心脏病,这次是为检查到东京来的,从明天开始要去医院。公公一行今早到的东京,突然想参观儿子的新居,就直接来了新百合之丘,所以她早上就出不来了。
全家在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之后,冬香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要紧不要紧?”
“没事,好像要买什么东西,我婆婆也在……”
爷爷奶奶好久没和孙子们在一起了,肯定会很开心。
“今天真是太抱歉了。”
“没关系,一定是爷爷奶奶想看望大家了吧?”
“我不愿见我公公。”
“为什么?”
“那种事恐怕很恶心,我被公公摸过臀部。”
“什么时候?”
“我刚嫁过去不久。”
“你没和别人提起过吧?”
“嗯。”
站在冬香的角度上也许很难启齿,但菊治也不是不明白她公公想要吃冬香豆腐的感觉。
“因为你太漂亮了呗。”
“我可烦透了。”
菊治也理解冬香不欢迎公公到来的心情,可是她最近变得越来越爱憎分明,造成她发生如此变化的,认真追究一下,可能正是菊治自己。于是他换了个话题,说起了今天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焰火大会的预告。
“每年附近的外苑都会举行焰火大会,可能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我也想去,什么时候?”
“八月一号。”
“请等一下。”
冬香大概是在看自己的日程安排,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也许能去。”
“可那天不是休息日。”
“那个时候孩子们大概已经回老家了,而且……”
冬香考虑的是她丈夫的事吧?她对丈夫怎么解释?菊治正在担心的时候,冬香说:“没关系。”
冬香的语气过于痛快,反而使菊治有些不安。
“如果为难就算了……”菊治说。
“可是不勉为其难的话,我就出不来。”
事情恐怕正如冬香所说。现在和菊治比起来,冬香做事更为大胆而且有魄力。
“太棒了,能够和你一起去看焰火。”
冬香都这样说了,自己再担心也没用。菊治一改心情,开始想象布满焰火的夜空。
“在咏唱焰火的俳句中,有一首我特别喜欢。”
“教教我吧。”
“有一个出生于北海道名叫中城文子的女诗人,当然很早以前她就去世了,当时她也是虽然有丈夫,却爱上了一个年轻男子……”
菊治于是边回忆边吟诵起来:“震耳欲聋兮,焰火高悬于夜空,一轮轮绽放,吾之全部灵与肉,为君所夺兮。”
菊治又吟诵了一遍。“太美了。”冬香赞叹道。
“在放焰火的夜晚,她被男人所爱。”
“对,和焰火一起……”
“我也希望你这么做。”
“当然了,我会把你全部的身心夺走。”
焰火的俳句这个意外的话题,使他们的对话更加情投意合,菊治觉得就这样挂断电话有些可惜。
“我再说一会儿,可以吗?”
“没问题,因为只有我一个人……”
好久没有一个人单独的时间了,冬香显得十分高兴。
“我现在真想见你。”菊治低语。
“我也一样。”冬香马上回答。
双方都因为早上没见成面,心中残留着某种遗憾似的。
“如果现在能见到你……”菊治心里虽然知道见不了面,但还是说:“我要马上脱光你,对那儿……”菊治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冬香问:“做什么?”
“对那儿一阵狂吻。”
“哎……”冬香顿时叫出声来,“你怎么能……”她接着说。
“喂,我想要你……”
在菊治的诱惑下,冬香也陷入了怪异的气氛当中。
“你坐在那里,把手放在那个地方。”
冬香一声不吭,菊治不管不顾地继续道:“冬香,你把手指放在那儿……”
以前他们也玩过强迫对方自慰的游戏,冬香是否按照自己所说的将手指放在了那里?“讨厌……”她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我那个地方已经忍受不了了。”
“你怎么能……”
冬香劝阻的声音中带有一种紧张的尖锐。
“你看,我的感觉传过去了吧?”
“嗯……”冬香答道。
菊治命令她:“和我一起飞,就那样一直飞下去。”
“不行。”
菊治不顾一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好不好?”他问。冬香的声音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唔,特别好……”
“啊……”冬香发出了呻吟,受其诱惑,菊治也喷薄而出。
两个人在电话上相互刺激挑逗,结果达到了高潮,简直像年轻人一样,菊治对自己的举动感到难为情,冬香也十分惊讶于自己竟达到了高潮。
“飞了吗?”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嗯”。
“真厉害啊……”菊治独自用佩服的口吻嘟哝着。
“若不是我们如此相爱,绝对做不到。”
双方在看不见彼此的情况下,仅靠语言就可以达到巅峰,而且还是同时到达,如果不是心有灵犀的话,根本就无法达到那种境界。
“真不好意思……”
冬香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震惊,菊治也是同样。
“托你的福,一切总算平静了……冬香也是吗?”
“不知道。”
说起来冬香讲过她不喜欢自慰。她说和在男人怀中达到高潮比起来,自慰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因为今天没能见成面……”菊治刚要说原因在你那边,“对不起。”冬香已经爽快地道歉。
“那么,下星期四见,还有八月的焰火大会那一天也别忘了。”
“知道了,我会飞一样地过去。”
定好了约会时间之后,菊治终于放下心来,挂断了电话。
菊治再次想象着冬香的样子。
冬香现在在冲凉吗?然后把自己装扮好,等待丈夫和孩子们的归来。从旁观的角度看,看上去十分贤慧的妻子,身体已被秘密侵犯过了。
自己犯下了怎样一种罪过!菊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自己总有一天要受到惩罚。他这样想,同时觉得要惩罚就惩罚吧!
新的一周开始以后,菊治决定打听一下书稿送出后人们的反应。
书稿送出去已经将近十天了,想来大家都该读过了。菊治很想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小说有什么样的感想。
菊治最先问的是在同一所大学任教的森下讲师。
“上次那部书稿……”菊治边察言观色边问,“您读过了吗?”
森下当即点头:“噢,真是一部不错的小说。”
“篇幅很长,所以读起来很费时间吧?”
“我根本没有意识到长,把男女之间的关系挖掘得如此之深的小说近年来十分少见。这本书让我思考了很多问题,真是一部恋爱小说的杰作。”
听到对方如此赞扬,菊治感到自己的创作很有价值。“您能这样说,我实在太高兴了。”菊治向森下行了一礼。
森下问:“这部书您打算在哪儿出版?”
“哦,出版社还没有定下来……”
“出版以后,请给我一本。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看起来森下的意见和冬香的差不多。不管怎么说,总算突破了第一关。
菊治来了精神,第二天,他又约了在周刊杂志担任书评的石原,想听听他的看法。
彼此之间是同事关系,所以他们聊起来也很轻松,石原也说:“很有意思。”
“近来十分流行那种儿童套餐式的纯恋爱小说。和那些书比起来,我觉得终于有了一本给成人看的恋爱小说。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谢谢。”
石原和森下都有相当的阅读水平,他们能那样说,使菊治觉得勇气倍增。他非常高兴,马上给冬香发了个短信。
“《虚无与激情》像你说的一样,大家的评论都很高,感想也几乎一样,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读者。”
冬香马上回了短信:“你绝对才华横溢,因为你是我选中的人。”
冬香这句话真是说到人心坎儿里去了。菊治面朝盛夏的蓝天,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
小说经过森下、石原两个有阅读水平的人肯定之后,菊治平添了一份自信,他给明文社铃木董事打了电话,决定听一下他的感想。
明文社和菊治之间缘分很深,所以他最希望此书能由明文社出版。“我是上次给您送书稿的村尾……”菊治语气谦恭地说。
“现在负责的编辑不在,所以你明天来,好吗?”铃木说。
把书稿交给对方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所以也可以打听一下他们的看法了。菊治刚要开口,又忍住了。
第二天,他直接去了出版社。
铃木和上次一样,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和菊治见了面,简单地聊了几句天气,铃木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说实话,编辑那边说目前这部书很难出版……”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菊治反问:“是不是某些地方需要修改?”
“不是,他们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铃木还是以前那种老习惯,慢腾腾地说:
“据说一直到明年的出版计划都排满了,所以计划外的新书很难插进去。”
话是这么说,菊治心里还是难以接受。任何一家出版社,每个月出版什么书都有一个大体规划,这是很自然的。然而发现了什么好作品的话,有时也会立即决定出版。实际上不这样做的话,那些毛遂自荐的作品就不可能出版了。
“请问,他们读过这部书稿了吗?”
“当然了,负责出版的部长说也读过了……”
铃木所说的那位部长并没有出现,菊治感到极为不满。
“也就是说,这本书不行?”
“我觉得很有意思,可惜我现在不担任编辑。”
小说有意思却不能出版,到底是什么原因?菊治心中无法释然,不过继续责问不再担任编辑的铃木董事,恐怕于事无补。菊治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恳求说:“你也知道,从在文坛上崭露头角开始,我的作品就是贵社出版的,所以这次也非常渴望在您这儿出版。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知道不行的理由是什么,我能不能见一下那位负责的编辑。”
铃木缓缓地点了点头,把他所委托的文艺部的加藤部长的名字告诉了菊治。
“那,我直接给他打电话也不要紧吧?”
“也许那样更为合适。对不起,我没能给您帮上忙……”
“哪里,哪里,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菊治再次行礼致谢,告别了铃木。
不过,菊治也没心情马上回去工作。不管怎么说,不见到那位叫加藤的部长问清理由的话,他的心绪怎么也静不下来。
菊治走上神田通往御茶之水途中的一条安静的小道,在那儿给加藤部长打了电话。
“我是村尾章一郎……”
由于时间不到傍晚,所以加藤部长马上就接了电话。
“是您,村尾老师啊。”加藤慌忙说道。
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小说被你退了回来,还能称为“老师”吗?菊治心中十分郁闷,他质问说:“刚才听铃木董事说,我的书不能出版,我十分想知道理由。”
“让您亲自打电话来,实在抱歉。您的作品我拜读过了,您写的内容和我们期待的有所不同。”
“什么地方不同?”
“那个,我们原来以为是像您早期作品那类华丽而浪漫的小说,但是这部作品略嫌朴实,格调低沉……”
“格调低沉不行吗?”
“当然不是啦。我个人觉得这也是一部力作,但是缺乏一些吸引眼下年轻读者的华丽成分。”
“就是这一个理由吗?”
“因为眼下出版界的现状十分严峻……”
听到这里,菊治主动挂断了自己的手机。
小道前方有一个不大的斜坡,几乎没有行人通过。菊治站在斜坡的一头仰面冲天。
终于听到了这位加藤部长的意见,但菊治心里绝对不能接受。
即使对方想要菊治早期那种内容华丽浪漫的作品,可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年。加藤的说法从根本上否定了这十五年的岁月,等于是说这十五年来人的成长是一种多余的东西。这次的作品表面上显得朴实,却有相当的深度,挖掘了人类根本性的一些问题。事实上,森下、石原他们都非常看好这部小说。相反,缺乏吸引年轻人的那种华丽的成分,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那不等于说作家长大成人之后,还必须继续创作那种儿童套餐式的浪漫故事吗?
坚决不能接受那个家伙的意见。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人似的,让那种家伙批评我的小说,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事情到了这一步,此书不在明文社出版也罢。就算没有这些家伙,想给自己出书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菊治给自己这样打气,大叫一声:“混蛋!”
自己以前身为畅销小说作家的时候,从铃木开始,明文社的那群家伙根本就不是那种态度。他们都是满口“老师,老师”地接近自己,磕头作揖一般请求说:“一旦有了新的作品,请马上让我们拜读一下。”现在却以“格调低沉、内容朴素”为由把书稿退了回来,人的脸皮再厚,也应该有一个限度。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菊治不禁冲着高楼大厦的墙壁喊了起来,在这种状态下,他根本无心工作。要想除掉这种窝囊郁闷的感觉,除了去见中濑,别无他法。
因为菊治也把书稿给了中濑一部,他读了的话,肯定会给自己一个相当的评价。换作新生社的编辑的话,一定能够理解自己作品的真正内涵。
菊治马上给新生社拨了电话,叫中濑接听。
“上次我交给你的那部书稿,今天晚上能见面聊聊吗?”
菊治突如其来的要求,仿佛让中濑吓了一跳。
中濑解释说晚上有一个饭局。
“晚上晚一些也行。”菊治仍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他们约好晚上十点在银座的酒吧见面。
中濑指定的酒吧在新桥附近一座旧楼的三层,只有狭长的吧台并排摆在那里。
菊治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对客人。“欢迎光临。”浓妆艳抹的妈妈桑走了过来。
菊治告诉她和中濑约好在这里见面,妈妈桑似乎事先已经得到通知,爽快地点了点头,拿出中濑寄存在那里的酒,倒了一杯兑水的威士忌给菊治。
菊治重新环视了一下四周,酒吧里面好似装鳗鱼的笼子般狭长,墙壁也显得有点儿脏,那种破落的感觉和菊治眼下的心情极其吻合,他开始喝酒。
中濑十分钟以后到了酒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对不起,死说活说地把你叫了出来……”菊治道歉说。
“哪里,哪里,我也正想找你呢。”中濑心里挂念的也是小说的事情吧。
过了一会儿,菊治问:“那部书稿读完了吗?”
好像正等着对方问一样,中濑点头道:“相当有意思,让我频频点头的地方很多,而且性爱部分的描写也相当生动……”
这是根据现实生活中和冬香之间的爱写出来的。可菊治却没有做声,一直默默无语。
“我觉得非常出色,但是编辑那边……”
他们是什么意见?菊治探过身去。
“他们说内容有些沉闷,过于纠缠不清,还说缺乏你早期作品中那种华丽,无法让读者感受到那种如痴如醉的甜蜜……”
“可是……”
这样一来,和明文社的加藤部长所说的不是一样吗?菊治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同意,因为我已经五十五岁了。我希望创作和我年龄相符的、内涵更加深刻且有分量的作品。”
“明白,你想说的一切,我太明白了。”
中濑仿佛像要安慰他似的,右手不停地上下舞动。
“现在出版界的状况也相当严峻。总之,这中间的空白时间太长了。”
“空白时间太长了?”
“对,从你出版上一部作品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五年了吧?在这中间,读者们也全都变了。”
菊治呆呆地望着前面的酒柜。在中间偏左、灯光照到的地方放了一瓶威士忌,在“OLD”的文字下面写着“15”。
标志此酒已经存放了十五年,可映在菊治的眼里仿佛却是他没写小说的十五年时间。
“那么,我的书能够出版吗?”菊治目前想知道的只有这一点。
“唔……”中濑动了一下头,凝视着空中的某一个地方,不久突然冒出了一句:“实在对不起,照现在这个样子很难。非常遗憾,我们出版社出不了。”
听到中濑这么一说,菊治简直无话可讲,他一直盯着酒柜里面的酒瓶。
中濑问:“明文社怎么样?”
此时此刻,菊治就是嘴歪了,都不想说被明文社也打了回票。
然而中濑从菊治的沉默中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用略带宽慰的口吻道:“您那本小说并不差。它有看点,可以说在你的作品中是一部标志性的作品。只是离你出版前一本小说,中间的时间空得太长了。”
菊治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凝视“15”这个数字。
“那些编辑的意见是,既然间隔了这么长时间,你和新人作家没有什么两样。”
在菊治的脑海中,“新人作家”这个词慢慢地扩展开来。他自己根本就没想到,在不知不觉当中,自己又退回到了起点。
“要把一个新人推向读者,还是需要那种华丽的成分。”
“……”
“我这么说虽很失礼,可我曾经提过先出五千册,他们还是不同意……”
曾经几何,自己也是几十万册畅销小说的作家,难道现在连出五千册都不行吗?菊治伤心得一口气喝干了兑水威士忌,中濑也受了感染似的将酒一口吞下。
“编辑那边,人也都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谁都不想去冒险,而且现在年轻的编辑多了,他们关注的都是和自己同年代的年轻作家。”
“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菊治将双手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再跟中濑说下去也毫无意义。岂止如此,再继续下去的话,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悲惨。
“已经够了……”
菊治再次面对中濑,将错就错地低下头。
“我全明白了,谢谢。”
“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希望了。过个一年半载,事情也许还会发生变化。”
现在都不行,菊治不认为明年会更有希望。菊治自己也在一定程度明白,出版界严峻的现状以及情随境迁。
“你这样明白地告诉我,实在太好了。”
“去不去俱乐部?”
中濑可能想在一个有女孩儿的热闹地方安慰菊治,但眼下这种状态,菊治就是去了,只能更加失落。
“不了,今晚我回去了……”菊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要紧不要紧?”中濑也随之起身。
“不要紧,今天让我独自呆一会儿。”
菊治抛下一脸担心的妈妈桑和中濑走出酒吧,乘电梯来到一层。
但他并不想就这样回家,他在银座几乎没有熟悉的酒吧。菊治停了一下,决定去四谷的荒木町。
眼下他已经没有坐城铁的力气,于是拦了辆出租车,来到小路前面的酒吧。
“嗨……”菊治熟悉的妈妈桑招呼他。
“你怎么啦?这样变颜变色的?”
菊治自己并不觉得,可心中排解不开的郁闷大概已经爬到了他的脸上。
菊治要了什么都不加的烧酒,说起了自己的书得不到出版的前因后果。
“是不是太过分了?”
菊治希望得到妈妈桑的共鸣,她两手叉腰道:“那种家伙,你根本不用理会。”
对妈妈桑来说,这样也就行了;但对菊治来说,却不是不加理会就可以过去的事情。
“那群家伙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文学。如果对人类的根源一直探究下去,其根本就是性爱。那些人绝对不知道那种极端的忘我的快感。”
“他们就没使女人达到过高潮。”
“对啊,是那么回事。”
菊治的心里话都被妈妈桑说了出来,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如果是个男人,不让女人快活,那怎么能行?”
“哎呀,看来你在身体力行啦。”
妈妈桑瞟了菊治一眼,他不禁点了点头。
“是有孩子的已婚女性吧?”
妈妈桑一语中的,菊治慌忙问:“您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不是说过嘛,说那个女子做爱特别棒。”
菊治知道自己没说那么具体,可妈妈桑一目了然。
“你让对方那么快活的话,你就够呛喽。”
菊治又要了一杯和刚才相同的烧酒,嘴上更把不住门了:“那个女子有三个孩子,她说和丈夫行房一点儿都不舒服,所以一直厌恶性生活……”
“那种女人才会在性方面突然开花呀。你可是跑不掉了啦。”
“跑不掉就跑不掉呗,怎么都行!”说着醉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酒吧要关门了。”直到妈妈桑催促为止,菊治一直在那儿说个不停。
此后的两天,菊治都像死了一般。
第一天,由于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根本起不来床,幸好大学已经放假,所以菊治睡了一天懒觉。第二天酒虽醒了,他还是下午很晚才出门,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工作就回来了。
在外面菊治借口身体不好,所以周围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是由于自己的书不能出版,所受的打击一直得不到恢复。
这种状态实在不佳。菊治曾想干脆把此事告诉森下和石原,缓解一下自己这份郁闷,可又觉得一旦将此事公之于众,就等于自己公开承认了失败,而且即使告诉了他们,自己的作品仍旧见不到阳光。
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三天,冬香来了,菊治总算恢复了活力。
那一天气温超过了三十度,十分炎热,冬香十分少见地穿了件无袖白连衣裙,见面的同时,菊治把实话告诉了她。
“他们告诉我那部小说不能出版。”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
面对冬香连珠炮似的提问,菊治把加藤和中濑的话一一告诉了冬香。
“怎么会……”冬香生气地摇头道,“太过分了!那些人全都不对!”她一口咬定。
菊治享受着冬香的安抚,有些自虐似的说:“我似乎已是过气的作家了。”
冬香继续鼓励着他:“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过气的作家。你绝对有才华。”
只有冬香一个人相信自己。认识到这一点,菊治越发想向冬香撒娇,冬香会把一切完完全全地都接受下来。
“你放心吧,肯定会有人发现你的才能的。只是那两家出版社说不行,你绝对不要灰心丧气。”
在冬香安慰自己的过程中,菊治有一种自己仿佛被母亲的大手抱在怀中的感觉。
“如果你做不了的话,我拿那些书稿去各个出版社推荐。”
听到这里,菊治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来到床上,把脸伏到冬香柔软的胸前,悄声自语:“谢谢。”
眼下冬香对菊治来说既是一个心爱的女人,又是一位母亲。
菊治就那样抱住冬香,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诉说道:“我有你就够了,千万别离开我。”
“放心吧,我永远在你的身旁,我什么地方都不会去。”
他们互诉衷肠,彼此亲吻对方的嘴唇,然后匆忙脱下衣服,一丝不挂地结合在了一起。
要把这种绝望的心情忘掉,能够把自己带往别的世界的,除了性爱,别无良策。
他们全身紧贴,菊治不断深入冬香体内。只有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挥霍尽,才能忘却那份郁闷。
菊治的想法仿佛传给了冬香。为了鼓励这个可怜脆弱的男人,为了使他获得新生,冬香试图把它全部吸入自己体内,任由他疯狂发泄。
总之,他们就这样一直贪恋地求索,直到在贪欲之中再也不能思考任何问题,深深地沉溺于快感的世界中,在达到高潮后,被放逐到空虚的世界里。那种感觉,大概就相似于人类被投放在寂静的宇宙空间一样。
趴在冬香柔软的肌肤上,就像卧在没有重量的云毯上一般的。菊治边想边打起盹儿来。
菊治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轻轻动了一下上身,仿佛在问什么似的,冬香悄悄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双方都达到了高潮。在做爱后的倦怠中,回顾不久前的愤怒、悲伤等等,让人觉得那些仿佛都存在于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里。
“原来如此……”
也许性爱是为了这种时刻诞生的。不管多么伤心难过,就算失去活下去的气力,男女之间突然因一点儿小事产生的争执,所有这些都解决不了的时候,只有那种绝对的性爱如暴风雨一样,可以将一切冲洗干净。恐怕也只有性爱,才能使人忘记争端,让男女获得新生的力量。
“你太棒了。”
冬香达到快乐巅峰时的一句话,赋予了菊治新的勇气。
和冬香合二为一,在她的鼓励下,菊治终于恢复了精神。
自己努力创作出来的作品被人埋没,的确十分难受,但这并不代表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正如冬香所说,总有一天菊治会得到人们的承认,小说得以出版,说不定还能受人瞩目。
仅仅一点儿挫折,绝不能垂头丧气。相反,总有一天要让那些家伙刮目相看。自己一定要心怀这份气概和意念,重新站起来与之抗争。
“谢谢。”
菊治再次向冬香致谢。总之,托她的福,菊治在此获得了勇气,重新站了起来。
“总有一天,我把它出版成书。”
“对啊,为了我,你不是还在卷首写了‘献给F’那句话吗?”
听到冬香的话,菊治重又把她抱在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由于今天做爱比以往更为激烈,加上交谈了很长时间,分别的时候又快到了。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菊治还是先行起床,冬香随后消失在浴室之中。菊治穿好衣服等着冬香,她出来后,菊治轻轻爱抚她无袖连衣裙腋下的地方。
“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想摸一下。”
虽然已经经过了充分的爱抚,然而冬香连衣裙肩口露出的雪白纤秀的手臂,却显得异常艳丽动人。
“哎,下次是放焰火的日子,你真的能来吗?”
冬香点头。
“还穿夏日和服?”
“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来。”
“哦,你能在这儿住上一夜吧?”
“嗯,我住下。”
到了那天晚上,可以一起看放焰火、吃饭,然后共度一夜。这些梦想果真能够变为现实吗?如果真能实现,正可谓是“仲夏夜之梦”。
“我要不顾一切地把你的全部夺走。”
菊治仿佛想起来了中城文子在焰火之夜吟咏的俳句,冬香痛快地点头。
“请把我的一切全部夺走吧。”
在此后的四天当中,菊治一直暗暗祈祷焰火大会那天,冬香能够顺顺利利地从家里出来。
正好是八月初,由于两期的周刊杂志并作一期出了,所以菊治较为空闲,冬香是否能顺利地从家里出来?她说过要把孩子们送到外公外婆家,那她丈夫怎么办?即使对妻子再不关心,知道妻子要在外面过夜的话,肯定也会询问住在什么地方。更不用说最近冬香的丈夫对她的冷淡好像十分恼火,说不定冬香会受到丈夫的种种盘问。
如果那时她丈夫发现她要去见别的男人,就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冬香当天能够如愿出来,菊治能做的只有真心祈祷而已。平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到了焰火大会这天,菊治给冬香发了个短信:“没问题吗?”
“我七点以前到。”冬香的短信回答。
在放焰火的夜晚,两个人秘密相会,然后共度良宵——这个仲夏之夜的梦想,正在一步步走向现实。
为了和冬香匹配,菊治决定穿上很久没有穿过的夏日和服。那还是母亲身体健康时买下的,已经十年以上没穿过了。
傍晚,菊治从整理箱中取出了和服,白底加深蓝的竖条,图案略嫌单调,但是大小却刚好合身,再配上藏青色的腰带,也还说得过去了。
万事俱备,可能否顺利地去看焰火,菊治仍旧有些放心不下。据说每年去外苑参加焰火大会的人很多,所以非常热闹,想找一个看焰火的好地方十分不易。
要是那样的话,到自己住的公寓五层的房顶上去,说不定能看得更清楚。
想到这里,菊治便向公寓的管理员打听。
“由于其他住户也有要求,所以公寓的顶层今天开放,放心吧。”管理员告诉他。
若是这样,爬到公寓顶层去看焰火岂不更好?问题是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估计楼顶上基本都是公寓的住户,自己和冬香看上去是像一对老夫少妻,还是像一对婚外恋的情人?然而别人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已经准备好了,冬香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可以出去。正当菊治环视自己房间不住点头的时候,门铃如愿地响了。
差一刻七点,冬香好像准时到了。
菊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冬香冲了进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冬香的头发全部盘了上去,身穿一般的洋装,右手拎了一个很大的纸袋。
“我本来打算穿着夏日和服来的,可没有时间了,我可以在这儿换一下吗?”
“当然了,请。”菊治点头道。
看来冬香打算先去浴室冲个凉,然后再到卧室里换衣服。
“焰火大概从七点半开始。”
“我会尽快把衣服换上的。”
菊治等了一会儿,冬香穿着夏日和服走了出来。
“真漂亮……”
淡蓝色的底儿,白色和深蓝色的小花从胸口一直散布到裙裾,配了一条橘红色的腰带,胸前菊治送给冬香的项链也在闪闪发光。
“看上去很凉爽,你穿着真合适!”
冬香原本就显得华贵,再加上头发盘了上去,纤秀的脖颈显得雪白艳丽。
“你也很帅嘛!”
轮到冬香称赞菊治身穿和服的时候了。
“哪儿的话,我已经十年没穿过了。”
“很合身,显得你更精神了。我觉得又一次爱上你了!”
这时他们都觉得在房间里互相称赞十分可笑,所以同时笑了起来。
“那么,俊男美女一起出发吧!”
菊治右手拿着一个武田信玄式的日本男包,冬香也拿了一个日式女包,穿着木屐,说不清楚谁开始主动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吻了起来。
“外面说不定人很拥挤。”
外苑的道路好像已经实行了交通管制。
“我来的时候,车站上也是人山人海的。”
他们一同坐电梯来到一层,刚出公寓,就听到了“嘭嘭咚咚”的声音,焰火好像已经开始升空。
夜空很快就被映红,与此同时,周围的人群中也发出一片欢呼声。
菊治和冬香仰望天空,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从菊治所在的千驮之谷到神宫外苑,走路去只要十来分钟。
他们追着焰火的声音向外苑走去,人比想象得要多,而且就算焰火升空,也被两旁的高楼和树木遮住,看得不十分真切。
人们都想尽快赶往外苑,每当焰火升空,就更加着急,到了体育馆附近,道路上已经堆满了人,无法前进。
看样子出来得还是有些晚了。无可奈何,菊治他们回头往鸠森神社方向走去,穿过摆满日式煎饼摊的门口,来到了神社里面。
“从这儿看的话,说不定能看得见。”
菊治拉着冬香的手向里面走去,左边的事务所前面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被树丛隔开的天空上焰火正在绽放。
“你看,这么近。”冬香叫道。
眼下的位置由于也被树枝等遮挡,所以只能看见一半焰火。
“还是回公寓的房顶上去看吧。”
菊治决定按照刚才管理员的介绍,去楼顶看焰火。
到了楼顶,自然会与公寓里的住户们碰面,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们重新回到公寓,乘电梯上到五层,然后再爬楼梯来到了楼顶,这时已经有十来个人在看焰火。
离楼顶最近的是管理员,他看到菊治他们点了点头。
他好像认出了今天晚上身穿夏日和服的冬香正是常来造访的女性。
“还是这里看得清楚。”菊治解释说。
“栏杆比较脏,请小心一点儿。”管理员提醒着。
对管理员道谢后,菊治他们并排站在了离人群稍远的楼顶一角。
忽然连续传来了几声低沉的闷响,同时三条火龙好像喷泉一样腾空而起,在夜空上方突然裂成了大红的圆圈,把周围映得一片通红。
“太厉害了……”
的确,在人们眼前炸开的焰火与其说漂亮,不如说极具威力。
仰头眺望的冬香,从额头到面颊上,整个面庞都被焰火映得红红的。
像眼下这样专门跑到外面去看焰火,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过了。菊治觉得自己已经将近十年没去看过焰火大会了。
这次如果不是和冬香一起的话,自己恐怕也不会去。
至今为止,在菊治的印象中,焰火一直被人们当作盛夏的一道风景,等把夜空点缀得十分华丽后,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昙花一现的特质,让菊治觉得伤感,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时隔十年映入眼帘的焰火和他想象中的焰火差距很大。
眼下随着“咚、咚、咚”连续的炮击声,一批焰火如同白色的箭一样冲向天空,在天空集结在一起后,一下子爆裂开来,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的焰火竞相绽放。
那种华丽而震撼的感觉,就好比是飞向宇宙的火箭一般,与其说影响心情什么的,不如说是极尽科学之能进行的一场华丽的夜空秀。
当人们被这种震撼吸引的时候,大朵的焰火不断衍生出新的礼花,在把抬头仰视的人们映照得凹凸鲜明的瞬间,七彩的焰火像瀑布般发出“嗞嗞”的声响,从夜空中滑落。
可谓没有瞬间的停留,在光与声变化连着变化的盛宴之中,菊治咽了口吐沫,冬香也被吸过去了似的,死死地盯住夜空不放。
焰火消失在夜空之中,周围再次陷入黑暗,冬香用手按住了被风吹乱的头发。
楼顶上的风出人意料的大,吹散了硝烟,反而却使焰火显得更加美丽。
菊治忽发奇想,想在焰火升空的夜空下接吻,他拉住了冬香的手。
缓缓走到排气管道之类微微突出的墙壁的另一面,在阴影中将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冬香也悄悄地扬起了头。
正当他们在夜空下悄悄地接吻的时候,焰火又开始升空。
仿佛看见了他们的行为一般,随着沉闷的爆炸声,七彩的焰火照亮了楼顶。
焰火是否是在嫉妒这两个大胆接吻的恋人呢?彩光乱舞,“嘭嘭咚咚”的炮击声响彻了夜空。
“太厉害了,放焰火的声音一直震到心脏里。”菊治说。
冬香点头同意,然后又轻轻呢喃:“一直震到子宫里。”
放焰火的声响一直震到子宫里,真是一个有趣的比喻。这种比喻,作为男人无法知晓,可听对方一讲,又觉得可以想象。
焰火华丽的光亮和炮击沉闷的声响,恐怕能挑起女子性的快感。
“在这儿……引起的震颤吧?”菊治把手悄悄放在了冬香的两腿之间。
好像在说“这样不行”似的,冬香将菊治的手拿开。
“从前……”菊治想起了将近十年前的事情,“有一个女子曾经说过,伴奏乐队的鼓声能够令她兴奋。”
“你和那个人交往过吗?”
“没有,只是碰巧在一起……”
菊治慌忙找着说词,但是冬香心里仿佛明镜似的。
轻轻斜睨菊治的冬香,侧脸被映得雪白,焰火重又升到空中。
冬香的目光又被眼花缭乱的焰火吸引住了,她的子宫深处是否也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菊治在不断想象的过程中,心中升起了对冬香的欲望。今天晚上怎样才能让她迷乱不已?想到这里,菊治的全身开始发热。
“看得差不多了吧,走吗?”
据说焰火要放将近一个小时,他们在楼顶上看了也有半个多小时了。那些焰火自然都有各自的美丽与奢华,但是看多了,还是有点儿疲倦。
“好不好?”菊治用目光征求冬香的意见,仿佛要留住他们似的,一批焰火又升到空中,他们同时望去。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焰火。”
冬香长期生活在关西,为抚育孩子等家务所累,所以没时间像今天这样悠闲地观看焰火吧。
“我好像觉得被焰火吞没了一般……”
菊治轻轻握住了还在聚精会神观看着焰火的冬香的手。
“真没想到能和冬香一起身穿夏日和服,共同观赏焰火。”
“我也一样。今天的事我永远不会忘的。”
在焰火的映照下,冬香的面孔重新浮现出来,在菊治的眼中,好像是飘浮在黑暗中的妖精。
在焰火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提前离开了楼顶。
虽说也想观看被最后射上夜空的焰火,但结束之后突然而至的寂静,会让人也顿感寂寞。在结束之前趁着人声鼎沸之际回家,也许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楼顶上还剩下将近十个人,管理员也在,菊治轻轻向他点了下头后,下了楼梯。
“咱们去吃点儿什么吧?”
在焰火升空的轰鸣中,菊治感到肚子饿了许多,于是决定去位于商店一角的寿司店。
“欢迎光临。”在声势浩大的欢迎声中,“嗨……”店主很热情地同菊治打了个招呼。
菊治偶尔光顾这家寿司店,由于他带了一位身穿夏日和服的女子,店主仿佛有些吃惊。
“请,请到柜台这边来坐吧。”
桌子那边挤满了客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柜台中间的座位是空的,菊治和冬香并排坐好以后,先要了一瓶啤酒。
“还是提早一点儿出来正确。”
再晚一点儿的话,寿司店里说不定也会客满。
“是不是刚看完焰火?”店主问,菊治点了点头,接着要了扁口鱼,还有金枪鱼腹部多脂的部位,以及从北海道利尻刚刚运来的海胆。啤酒来的时候,冬香刚要给他倒酒,菊治摁下了她的手,先给冬香倒了一杯。
“谢谢。”
他们碰了一下杯,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啤酒,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
“那些人都看见焰火了吗?”冬香说的是站在外苑道路前面的那群人。
“谁知道。”
菊治先夹了一块扁口鱼的刺身。
“不过,那些年轻人只要挤作一堆就很开心吧。”
“看上去还是穿夏日和服的女孩子多。”
“你穿的这件,花样沉静,感觉清凉,最合适你了。”
“非常一般……”
菊治对垂下头去的冬香耳语:
“今天晚上一回家,我们就上床吧。”
看着一脸不明就里的冬香,他继续说:“我要在床上给你脱衣服。”
菊治边喝啤酒,边想象焰火升空的响声震颤冬香子宫的感觉。
出了寿司店,刚才那么拥挤的道路已然恢复了寂静,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
看焰火时聚集起来的人群都跑到哪儿去了?和焰火消失的夜空一样,不见人影的夜路突然显得十分冷清。
菊治和冬香手拉手的两个人成为了街灯的影子。
“提出一起穿夏日和服是在箱根那个晚上吧?”
“我可是一切都照办了吧?”
“我还想看一样东西。”
“什么?”冬香问,同时用手压住两边凌乱的头发。随着夜深人静,风也逐渐大了起来。
“我想看你跳大原的风之舞。”
“那是九月初的事儿。你九月来不来富山?”
“我想去,去了能看到吗?”
在冬香娘家、婆家齐聚的富山,真能看到冬香跳舞吗?
“我真的能去吗?”
冬香点头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寓门口。
刚刚十点钟,公寓里鸦雀无声,他们乘电梯上到三层,回到了菊治的家。
“累了吧?”
“嗯,可是穿了夏日和服……”
冬香的意思是出了些汗,所以想要冲澡。冲凉当然没有什么,菊治要她到床上来的时候不能穿内衣,只能穿和服。菊治打开了电视。
没有更新鲜的事了,这一炎热的夏日似乎就要结束了。
意识到这一点,菊治先来到床上休息,顺手把台灯调暗了一些,这时冬香出现了。
按照他的要求,冬香身穿和服站在门口。
“灯光有点儿亮。”
“没事儿,到这边来……”听到菊治的要求,冬香缓缓上前,摘下项链放在台灯旁边。
“你就这么躺上去吧。”
脱去冬香身上的和服是去箱根时约好的。
“里面没穿内衣吧?”
菊治查验了以后,抱住了冬香。
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次数多得数也数不清了,但是替冬香脱去夏日和服,菊治还是第一次。
菊治先用力抱紧冬香,抱得她的双臂仿佛麻木了一般,然后松开她,将手伸到了背后,先要解开和服的腰带。
腰带打成了一个蝴蝶结,先将手指伸进蝴蝶结内,左右一抻,腰带就松开了。
下一步是夏日和服,由于领口已经有些凌乱,透过领口可以瞥见冬香雪白的双峰。
菊治微微起身,从斜上方抚弄了一会儿冬香的乳房,然后慢慢将手向下探去。从略扁的腹部到柔软的小肚子,在摸到两腿之间茂密芳草的时候,冬香轻轻扭了一下身子。
看来冬香遵守了约定,下面什么也没有穿。菊治把侧卧的冬香扳成仰面朝上的姿势,又从胸向腹用手摩挲起来。
冬香的皮肤是那么柔软、光滑。由于和深爱的男人一起不断地疯狂燃烧,得到满足,所以她的肌肤才显得如此娇艳。
在充分爱抚了冬香柔软的肌肤,体味了她的温暖之后,菊治坐起身来,两手抓住和服中间的地方,往左右一拉。
“啊……”冬香顿时慌了手脚,可和服一旦被扯开,就无法重新合拢。
冬香连忙想把身体蜷起来,却被菊治从上面用两手摁住,他俯视着冬香的全身。
被拉开的淡蓝色底的和服上面,冬香几近透明、洁白如雪的裸体躺着那里。
“太美了……”
冬香闭上双目,她轻轻侧向一旁的面孔,纤细的脖颈,柔软丰满的胸部,稍稍凹陷的下腹,以及周围塌陷下去的耻骨,都是那么妖艳柔美。
眼下的冬香仿佛死心了似的,她仰面朝天,双臂伸向左右,一副被绑在十字架上等待执行死刑的女囚姿势。
菊治被吻遍冬香全身的欲望抓住,他再次想起了中城文子的俳句:“震耳欲聋兮,焰火高悬于夜空,一轮轮绽放,吾之全部灵与肉,为君所夺兮。”
过去文子的身体也是在这种姿势下被人夺去的吗?
眼前的冬香宛如一具即将被人掠夺身体的美丽贡品。
菊治从正面俯视了一会儿被脱得一干二净的冬香,然后缓缓俯下身去,先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前。
在柔软温暖的双峰之间,菊治闭上了双眼,感到了一种被大地母亲包容起来般的安详。冬香也察觉了这一点。他们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目前的姿势。
冬香心里也许在说,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我的身体上休息吧。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交流着彼此的想法,菊治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刹那间,他的鼻尖碰到了冬香的乳头,好像发现了宝贝似的,他的嘴唇凑了上去,用舌头开始爱抚。
菊治就这样似舔非舔地、半玩耍半认真地抚弄她的乳头,眼看舌头要往下舔去,忽然又停住了,在不断重复这些刺激的过程中,冬香变得兴奋起来,“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她希望菊治停止这种将人“斩杀”的游戏,渴望菊治不顾一切贯穿她的身体!冬香通过身体的挣扎不停地表现出这种恳求。
说实话,菊治也变得忍不下去了。
但是,将如此美丽的贡品一口就吃下去,实在太可惜了。菊治想要一处不落地将冬香全身吻遍。
菊治的双唇缓缓地从冬香的乳头经过腋下滑向肚脐,然后绕道而行,沿着耻骨达到了花蕊。
当他的嘴唇触到花蕊中心的时候,冬香哀求说:“请给我吧……”
“给你什么?”菊治反问。
“请给我吧。”在重复了两次以后,冬香开始叫喊:“爱我,请爱我吧!”
仰面朝上躺在床上的冬香刹那间坐起身来,赤身裸体地伸出双手纠缠菊治。
冬香经不住连绵不断的亲吻,变得忍无可忍了吧。不过,冬香如此强烈地主动求欢,却是十分罕见。
不管怎么说,菊治一把抱住了全裸的冬香。
“怎么啦?”
冬香一句不答,只是用额头蹭着菊治的前胸请求:“请你放开手脚把我彻底地……”
冬香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迷乱?菊治不明就里,但仍从上面紧紧搂住了她,企图使她安静下来。
虽然冬香似乎强烈地渴望菊治不顾一切地和她做爱。菊治当然也是这样,他想起了冬香曾说过焰火的声响震颤到了她的子宫里。
我也要让冬香如升空的焰火般直上云霄。
由于产生了这种游戏心态,菊治缓缓地转了一个身,让冬香跨坐在他的身上。
到了这一步,冬香已经察觉菊治想做什么。她先是不太情愿地扭开了脸,可菊治却不管不顾地将她的腰拉近自己,然后微微挺身,把自己的东西送入了她的体内。
“啊……”冬香刹那间叫出声来,菊治仍然不加理睬,双手握住她的细腰,使她身体进一步往下沉去。
两个人的身体再也无法分开。
冬香双手撑在菊治胸前,赤身裸体地跨坐在他的身上。
迄今为止,每次都是菊治从上往下俯视仰面朝天的女子,这次正好相反,一个一丝不挂的苗条女子凌驾于男子之上。这种男女颠倒的不适感,反而刺激了菊治的情欲,他的局部忍无可忍地开始耸动。
先是前后,再是上下,然后又从侧面,如同升空的焰火一般,突然从下面发出“咚”的一声,被送到了空中,不过前后摇摆的姿势却一直没变。
受到这么多强烈刺激,冬香很快就疯狂摇动起来。
“不行,住手。”她边叫边胡乱地甩动长发,圆润的腰部高高挺起,仿佛夜空中左右绽放的焰火般不停摇摆。
冬香这副狼狈的样子十分可爱,第二炮、第三炮,菊治接连将焰火送上空中,已经燃烧起来的冬香的子宫深处,随即感到第二下、第三下,欢乐的波涛不停地冲击它的内壁。
在这毫不间断的发射过程中,冬香向后反弓的身子,已经弓得不能再弓了。下一个瞬间,仿佛整批的焰火呼啸着从夜空滑落一般,赤裸的冬香在菊治身上大叫一声:“我飞起来了!”就瘫倒在他的身上。
最后的焰火响彻了冬香整个子宫,快乐的波浪席卷了她的全身。
就像焰火结束之后夜空恢复了寂静一般,现在死死倒在菊治身上的冬香,如断了气般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冬香滑落在菊治面颊上的散发使他觉得十分酥痒,因此他将脸避开,然后慢慢将冬香从自己身上移放到床上。
观看焰火的兴奋还在继续,冬香刚才达到高潮时的表现相当激烈。当然,冬香以前也很激烈,然而最近冬香与其说是在充分享受性的欢娱,不如说是有一种紧抓救命稻草般的感觉,她身上有一种拼命想要深陷其中的危险。
和丈夫做爱从没有过快感的女人竟会发生如此的变化。而使之发生变化的正是自己,菊治在认识到这点的同时,又有一种坠落于绝望深渊的恐惧。
如此纤秀的女子身体中,在哪儿储藏了这么多能量?菊治觉得不可思议,当他抚摸冬香柔弱的肩头时,冬香呢喃:“你实在是一个厉害的人啊。”
“厉害?”
“现在我都能感到全身乃至指尖,血液还在哗啦哗啦地流淌。”
在激烈地达到高潮之后,原来是那种感觉。菊治看着冬香锁骨凹陷的地方。
“你把我的身体变成这样了……”
冬香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菊治弄不明白。冬香毫不迟疑地伸过手去,想要探究菊治心情似的将手放在了他的左前胸上。
“不过我特别高兴,托你的福,我不断地发生改变,变成了另一个人。女人就该如此。”
冬香这样想,菊治听了非常高兴。
“据说一旦喜欢上对方,就会失去自我,这就是爱吧?”
那种极端无私的爱的境界,冬香是说她已经达到了吗?
“我想一直就呆在这里,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冬香突如其来地在说什么?如果冬香希望的话,菊治当然可以接受,可是她丈夫和孩子们该怎么办?菊治十分发愁。
“我就算死了也行。”
“不许想那种事。”菊治连忙责备道。
这时冬香放在他胸上的手向下滑去,在他的两腿之间摸索了一番,悄悄抓住了他的那个东西。
开始时充满爱怜,然后手上逐渐加大了力量,菊治的局部被冬香柔软的手掌紧紧地攥了起来。
冬香不知攥过它多少次了,每次她大概都会悄悄发问:“你好吗?”“累不累?”“加油啊!”“真可爱啊!”冬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头对它进行鼓励。
“有意思吗?”菊治以前曾经问过冬香。
“这样做的话,我觉得抓住了你整个人似的。”冬香答。
男性至尊的地方被人抓住的话,的确是想躲也躲不了了。菊治的那个东西眼下也在冬香柔软的手掌摩擦下,缓缓地膨胀起来。虽说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仿佛却有别的人格,在冬香的手下变得那么听话。
菊治受不了了。“想要吗?”他问。
“想。”冬香答。
冬香回答得如此直率,菊治不能置之不理。总之,冬香需要的话,菊治就想尽量使她得到满足。
幸好菊治还没达到高潮,其实他是为了现在,一直保存着体力。
跟刚才正好相反,这次是男上女下的姿势,冬香仰面躺在菊治身下。
不知是否由于害羞,冬香用双手捂住了面孔,被菊治略微分开的两腿之间有一片淡淡的阴影。
冬香的私处仿佛在向菊治招手,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闯了进去,“感觉好美……”冬香立即弓起了身子。
冬香似乎已经期待已久,她很快就变得狂乱起来,眼前的情景刺激得菊治的部位暴胀起来。
他长驱直入地攻到冬香的子宫深处,然后慢慢回抽,接着再次进攻。
菊治每动一下,冬香都会发出尖叫,她双眉颦蹙,一副要哭的样子,这令菊治更加兴奋。
能攀登多高的巅峰,就攀登多高的巅峰。在这种想法下,菊治猛烈地进行攻击,这时冬香一边甩头一边喊叫:“哎,掐住我的脖子,杀死我吧……”
菊治当然没有不同意见。他照冬香说的,先把右手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再把左手也压了去,双手一起使劲。
“太棒了……我要死了……”冬香不住地叫喊。
这两句话,菊治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用手去掐脖子,根本不能致人于死地。
菊治放下心来,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冬香扬起纤细的脖子,伴随“喔”的一声要吐的声音,剧烈地咳嗽起来。
菊治慌忙松开了扼住冬香喉咙的双手。
然而冬香还是咳得厉害,折腾了几次之后,总算缓和了下来。
“难受吗?”
开始时菊治只用右手轻轻地扼住冬香的喉咙,后来又把左手压了上去,并从上面用力掐了下去,自己的力度可能有些过大?
菊治望着冬香的喉咙问:“要紧不要紧?”
看来冬香刚才是痛苦死了,眼睛里含有泪水。冬香一边用手指轻擦眼角,一边问:“为什么要住手?”
“什么叫为什么……”
刚才那样继续下去的话,冬香没准会因窒息而死。
“我再掐下去的话,你可能会死……”
“死也可以,我就是想死!”
说着冬香搂住了菊治。
“我想死在你的手里,我想被你糟蹋得一塌糊涂,然后被你杀死……”
冬香到底在说什么呀?菊治听得目瞪口呆。
“我已经厌烦透了。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菊治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他盯着冬香问:“怎么了?”
“那个人又来逼迫我,说什么也要和我做爱,但是我绝对不愿意……”
“他要做那种事?”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接受,结果那个人火了……”
菊治知道冬香讨厌她丈夫,所以一直拒绝和他做爱,难道她丈夫又袭击她了吗?
“后来呢……”菊治催促道。
冬香一边哭泣一边回答:“他说如果那样,就叫我滚出家去……”
“那么,孩子呢?”
“他说要带走孩子,说什么也不给我,说我就一个人滚出去……”
菊治没有想到冬香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冬香忍住啜泣,小声说:“昨天……”
菊治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见面的时候开始,冬香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在约好的时间慌慌忙忙地冲进房间,换上了夏日和服。看焰火的时候,也流露出一种被人逼上绝路的表情。后来吃寿司的时候,冬香也显得不爱说话。回到房间以后,一旦上了床,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非常热情主动。
菊治曾经以为那纯属冬香看完焰火后的兴奋,她今天的燃烧程度比以往更加激烈,是她主动地径直投身到快感的世界,甚至带有一种溺毙其中的企图。
在达到高潮之后,菊治以为她想说的是“我对改变成现在这样的自己十分满意”,可她随口说道:“我再也不想回家,我想就这样死去!”
菊治已经察觉今天的冬香和往日多少有所不同,说起话来也是支离破碎的,看来还是因为和丈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导致了她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菊治重新思考起来。想在今天晚上焰火大会见面的事情,菊治当时一提出来,冬香当即答应说“我一定出来”。菊治曾经担心她的老公孩子怎么办,可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从这些地方来看,冬香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日她会走向破灭。冬香和丈夫之间的不和睦已成定局,家里可能已容不下她了。冬香今天是抱着绝望的心情出来的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菊治道歉。
“没关系。”冬香答。
“我的身体是你一手创造出来的,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碰……”
“……”
“这个身体中全部都是关于你的记忆。你为我做的一切事情,全部记录在里面。”
冬香的话在菊治听来仿佛是天上女神的声音。
“我想在和你做爱中死去。那是最高尚的爱情,人正是为此才生死一世的。”
听到冬香这样说,菊治也认为有理。
“人不为爱情而死,还能为什么而死……”
眼下的冬香,从心灵到肉体都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
曾是那么一个低眉顺眼的女人,却发出这样的喊叫和倾诉。这些对眼前的菊治来说,既觉得不祥和恐怖,又感到心灵震撼的喜悦。
现在,冬香绝对地爱上了自己,菊治心里是再明白不过了。他知道冬香对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忠诚、负责,她倾注了全部的身心爱着自己。
与之相比,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菊治不过把冬香带进深深的性的沼泽之中,那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菊治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崇高可言,冬香把自己想得太好了。
“哪有那种事情……”
在自我牺牲这方面,菊治做得还远远不够。
“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不对。”冬香矢口否定。
“我从你那儿收获了许多东西。你把这么美好的世界展现给我,使我变得连死都不怕了!而且我们还有了孩子!”
难道说冬香怀孕了吗?菊治不由得探过身去。冬香摇摇头。
“你不是说在我的鼓励下,写出了那部小说吗?还在卷首写上了‘献给挚爱的F’,我特别高兴。那部作品不就是我们之间爱的结晶吗?”
听冬香这样一说,菊治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可那部作品却还是明珠暗投。
“即使没有爱情,也能生出孩子;但小说没有爱情却创作不出来。收到那么出色的作品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吧?”
“不过……”
“没关系,就算现在不能出版,总有一天我们的孩子能够见到阳光。总有一天会得到大家的承认。”
菊治此刻切实认识到了自己正处于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幸福之中。被一个女人如此去爱,如此肯定,如此帮助,他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拥有这些,他的人生就有了不枉此生的价值,把这些幸福埋藏在心底,现在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
“谢谢,我特别幸福。”
“我也一样。”
他们赤裸着拥抱对方,头脸相互亲昵,“喜欢你”、“特别喜欢你”,两个人互诉衷肠,并将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们的身体靠得不能再近,二人都感到很疲乏,像快要断气似的,于是他们就这样睡了过去。
醒来看表的时候已是半夜两点。
菊治感到有尿意,刚要去上厕所,双目紧闭的冬香却下意识地搂住了他。
“我去洗手间。”菊治边说边掰开了冬香的手。
等他回到床上的时候,冬香依偎了过来:“我好怕……”
冬香怕什么呢?焰火大会喧嚣之后的夜晚,好像魔法般的异常寂静,只有空调发出低低的声音。是这种过于静谧的夜晚使她感到害怕吗?还是因为冬香想到家里的事情才觉得不安的?菊治紧紧搂住了她。“请给我吧。”冬香要求道。
不久之前,两个人刚刚燃尽,难道冬香又想要了吗?菊治发呆的时候,冬香继续说:“我想和你连在一起……”
冬香如此要求,菊治也不能不有所行动。他挤出自己休息之后的最后一点儿余力,再次进入冬香体内。
无论做了几次爱,冬香的私处都是那么温润。
菊治紧贴冬香,他一直深入到里面之后,再慢慢退出,然后再次挺进。菊治一边不断地重复动作,一边用舌头轻舔她最为敏感的左耳,“停下……”冬香耸动肩膀发出了濒死的声音。
然而菊治却继续着。冬香既然一天多次要求做爱,他就要好好欺负一下她那充满贪欲的身体,他继续上下攻击冬香,“不行……”冬香摇头,接着又叫:“太好了……”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菊治的腰部。
哪句话才是真的?这次一定要靠行动一决高下。菊治进入了凶猛的进攻状态,他将冬香的双腿高高举起,然后把她的小腿弯成膝盖贴胸的姿势不停地攻击,“太棒了……”冬香高叫,然后继续恳求:“哎,掐住我的脖子……”
每次的流程菊治当然明白,他按照冬香的要求,两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从上面一口气掐了下去。
“饶了我吧,哎,要死……”
菊治知道冬香是不会死的。
他不理冬香的哀求,“死吧,”他继续用劲按了下去。
“我飞了。”冬香呢喃,“杀死我吧……”
这样的话,我就成全了你。这是菊治眼下唯一能做给冬香的爱的证明。
菊治用尽浑身的力量掐紧冬香的喉咙,突然随着“喀吧”一声,冬香的叫声没了,她的下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