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克把汽车开进亚历山德里亚海洋学院的停车场,从驾驶盘旁边钻出来,走到打高尔夫球用的电动车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面前。
“桑德克海军上将吗?”
“对。”
“默里·西尔弗斯坦博士。”这位圆滚滚的秃头的矮小男人伸出手来,“很高兴你能来,海军上将。我想我们搞出来了一点名堂,可能证明有用处。”
桑德克坐上电动车:“你能给我们一点有用的资料,我们都很感激。”
西尔弗斯坦握着驾驶盘,驶上一条柏油路:“从昨夜开始,我们广泛进行了种种试验。请你注意,我可没有什么象数学一样精确的东西给你,但是至少可以说结果很有意思。”
“有问题吗?”
“有一些。主要的障碍是缺乏可靠的事实,使我们只能求得近似数值而无法精确。例如泰坦尼克号下沉时船头的方向从来都没有确定过。光是这一项未知因素就使搜寻区扩大四平方海里。”
“我不懂。难道说四万五千吨钢船不是直线下沉吗?”
“那可不一定。泰坦尼克号在水里大约以七十八度角向下螺旋活动,当它沉下时,灌满前舱的海水重量使它以每小时四、五海里的速度向前猛冲。再者,我们必须考虑它的庞大体积引起的动量,以及它必须下沉两海里半才到海底。不,恐怕它在海底的位置和它在海面上的原始起点的水平距离相当远。”
桑德克盯着那个海洋学家:“你怎么知道泰坦尼克号下沉时的确切角度呢?救起来的人的说法一概是靠不住的。”
西尔弗斯坦指指右边一座巨大的水泥塔。“答案在那里边,海军上将。”
他在大楼的正门前面停下车。“跟我来,我把所说情况给你实际表演一下。”
桑德克跟着他走过短短的过道,进入一个房间,房间末端有个丙烯酸塑料大窗户。西尔弗斯坦示意上将走近些。一个带着水下呼吸装备的潜水员在窗子那边挥手致意。桑德克挥手答礼。
“一只深水罐,”西尔弗斯坦平铺直叙地说,“内壁用钢制成,高二百英尺,直径三十英尺。有一个主压力舱,可以从底部水平进出,边上相隔不远有五个密封舱,使我们能在不同深度上观察试验情况。”
“我明白了,”桑德克慢慢说道,“你们竟然能够模仿泰坦尼克号怎样向海底沉下的状况了。”
“对,我给你看看。”西尔弗斯坦从观察窗下面的架子上拿起电话,“欧文,三十秒钟之后沉—次。”
“你们有泰坦尼克号的按比例缩小模型?”
“当然,不过不一定是海洋博物馆的第一流展品。”西尔弗斯坦说,“但是作为这艘船整个外形、重量和吃水量按比例缩小的模型来说,这几乎是件完美无缺的匀称的复制品。那个陶工干得真不错。”
“陶工?”
“是陶瓷制品,”西尔弗斯坦说着挥挥手,说不清他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我们烧制二十个陶瓷模型用的时间只能造一个金属模型。”他用一只手挽着桑德克的胳膊,把他拉近窗户:“它来了。”
桑德克抬头看到—个四尺来长的椭圆形东西在水中徐徐下降,前边是一粒粒石子似的东西。他看得出,他们没有拘泥于细节上的真实。模型看来象没有上釉的光土蛋:一头圆,另一头窄,上有三只管子,代表泰坦尼克号的大烟囱。模型船首碰到水箱底部时,他听到观察窗里传来清脆的叮当声。
“模型外形上的缺点会不会引起计算上的偏差呢?”
“有毛病当然有关系喽。”西尔弗斯坦望着他,“但是我向你担保,海军上将,我们一点也没有漏掉!”
柔德克指着模型:“真正的泰坦尼克号有四个烟囱,你们只有三个。”
“就在泰坦尼克号最后向下猛冲之前。”西尔弗斯坦道,“船尾上翘,完全和海面垂直。这样一来拉着第一个烟囱的牵索就支持不住。牵索一断,它就向右舷倒了下去。”
桑德克点点头:“祝贺你,博士。对你们试验的彻底性表示疑问,是我有点自不量力。”
“这的确不算什么。倒是给我个机会表现表现专长。”他扭身通过窗户翘翘拇指表示赞扬。潜水员用水箱顶部垂下的一根绳子系住模型,“我再作一次试验,再说明我们是怎样得出结论的。”
“先解释一下那些石子吧。”
“它们代普锅炉。”西尔弗斯坦道。
“锅炉?”
“这个也模仿得尽善尽美。你明白,泰坦尼克号的船尾朝天的时候,它的锅炉从炉座上掉出来,向下冲破层层舱壁直到船首。都是庞然大物,一共二十九个;其中一些直径几乎是十六英尺,长二十英尺。”
“可是你们的石子落到模型外面了。”
“对,我们的计算表明,至少有十九个锅炉从船头冲出,离开船壳完分别落到海底。”
“你们怎么能肯定呢?”
“因为它们如果随着船壳一起落下,它们从船中部一路冲下直至船头,这样引起的巨大的负荷转移就会将泰坦尼克号以九十度构造直拉向海底。然而,在救生艇上亲眼目睹的人说——只有这一点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同意——锅炉狂奔乱滚引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消逝后不久,船在没入水下之前船尾向后沉了一下,这一事实表明,至少对我来说,泰坦尼克号把锅炉抛了出来,在摆脱了这种自上而下的压力后又稍稍平衡了一点,变成我刚才提过的七十五度倾斜角。”
“石子证明了这个理论?”
“正是如此。”西尔弗斯坦又拿起电话,“等着你哩,欧文。”他把听筒放回电话机架上:“上边是我的助手欧文·杜根。现在,他要在水箱那边你看得见的铅垂线上将模型往水里放。模型头部故意钻了几个窟窿,水一流进去,船头开始下沉,到了某种角度,石子就会朝船头滚动,由弹簧门里掉下来。”
好象可以召之即来似的,石子开始向箱底下降,模型在后边紧随,落在离开铅垂线十二英尺的地方。潜水员在箱底做了个记号,伸出姆指和食指,比出一英寸的距离。
“这你看到了,海军上将。试验了一百一十次,每次都落在半径四英寸的圆圈里。”
桑德克久久凝视着水箱内部,然后转向西尔弗斯坦:“那么说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搜寻呢?”
“我们为物理系进行了几次眼花缭乱的计算,”西尔弗斯坦说,“他们猜测最可能是在塞福一号发现短号的地方东南一千三百码,但这不过是报测而已。”
“你怎么肯定短号并没有斜着下沉呢?”
西尔弗斯坦装出受了委屈的样子:“你低估我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的天才,海军上将。要是不确切弄清短号到达海底的途径,我们这里的计算就一钱不值。你会发现我的报销单据中还有白莫伊当铺借用两只短号的收据。在水箱里进行了一系列试验后,我们将两个短号放到离哈特拉斯角二百海里的一万二千英尺深水中。我可以给你看我们声纳绘出的图象。两个短号分别落在原始起点垂直线五十码以内。”
“不要见怪。”桑德克心平气和地说,“我的心有一种往下沉的感觉,请原谅我说这么一句双关语,因为我缺乏信心,将使我损失一箱一九八四年的白兰地酒。”
“一九八一年。”西尔弗斯坦咧嘴一笑。
“我最显受不了的就是风雅的笨蛋。”
“您想看,这个世界少了我们会多么平凡。”
桑德克没有回答。他走近窗子,看着水箱里泰坦尼克号的陶瓷模型。
西尔弗斯坦走到他身后:“不容怀疑,它是个迷人的题材。”
“泰坦尼克号真怪。”桑德克轻轻地说,“一旦被它迷住,你什么别的都顾不得想了。”
“但是为什么呢?它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人们的想象力,而且摆脱不了呢?”
“因为这只沉船使其他沉船都相形失色。”桑德克说,“它是现代历史中最富有传奇色彩而又难以捉摸的宝库。它的一张简单的照片就足以令人激动。了解了它的故事、驾驶它的海员、在它短短的有生之日曾经在它甲板上走过的人们,这都是令人引起联想的东西,西尔弗斯坦。泰坦尼克号是我们再也看不到的一个时代的档案馆。只有上帝知道,我们能不能使这位显赫的老太太重见天日。但是,老天在上,我们要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