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你我相爱一场,就让我为你唱一支曲子吧!”潘金莲说。
西门庆在离亭的石凳上坐下。潘金莲便拉着他的手,深情款款地唱了起来。歌声哀艳而婉转,令人为之心碎。歌曰:
我为你备好钱粮的搭兜,
我为你牵来灵性的牲口,
我为你打开吱呀儿后门,
我为你点亮满天的星斗—满天的星斗!
我为你轻轻把嘴儿努起,
我为你悄悄把泪儿流,
不管丢脸不管羞,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你带我躲过巷口的恶狗,
你带我走过世间的忧愁,
你带我去赶长长的夜路,
你带我去看东边的日头—东边的日头!
我跟你前生是至情的兄妹,
我跟你今生睡一个枕头,
不管丢脸不管羞,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一首潘娘曲,多少饮泣声!等到一曲既罢,万籁俱已寂寂。即便是枝头的小鸟,也一时陷入了黯默。然而,西门庆的理性已经战胜了他的至情,即使潘金莲叫上一千声哥哥,他也不会带她走了。
“回去吧!”西门庆站起来,望着来路说道。
“你要辜负我吗?”潘金莲不甘心地问。
“别说什么辜负与不辜负。”西门庆冷漠地回答说,“所谓男欢女爱,不过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罢了。关于这场交易,有的人用的是一生,有的人用的是一夜。对于你,我已经付出自己的交易成本,就到此结束吧!”
潘金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又好像哪儿出了问题。她哑口无言地跟着西门庆,再一次走进阳谷县的城门,再一次进入紫石街背后的小巷,再一次面临着亡夫武大郎的灵位。她默默地坐了很久,然后站起来为武大郎点燃了三炷香,屋子里开始弥漫起一种很好闻的烟香气味。
西门庆已经走了很久了。太阳也已经升得很高了。潘金莲坐在屋子里,仿佛听见大门外响起了一种熟悉的脚步声。那是武大郎卖完炊饼之后回家的脚步声吧?喔,不,好像是武松从县衙回来的脚步声!潘金莲忽然拔出武松插在桌子上的那口尖刀,把它用力地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傍晚时分,武松出现在西门庆面前,把一枚蝴蝶造型的金簪子举给他看。这是一枚珍贵的首饰,上面嵌着鸦青和石榴子,武松曾经见到它被插在西门庆的发髻上。刚才,武松却在潘金莲的发髻上再一次发现了它。
“认识它吗?”
“不就是一枚金簪吗?”西门庆装作一脸的迷茫状,反问道,“怎么啦?”
“她已经死啦!”
“你说谁?”
“装!你给我装!”武松上前一把抓住西门庆的领口,厉声喝道,“说,你为什么要勾引我的嫂子?”
那只手的力量实在太大了,西门庆顿时感觉到喉咙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试图掰开它,但无济于事。他也想过是否用指甲掐痛它,又害怕进一步激怒武松,惹来更大的报复。直到那只手用力一推,西门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武都头,我起初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嫂子。”西门庆努力坐直了身体,又向着武松呈现出一脸的真诚状,“我知道你爱护你哥哥,可是你嫂子也过得不容易。在下之所以勾搭潘金莲,却也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对自己的口才向来就有自信,如今也想凭借一番花言巧语,化解眼前的危机。
“放你妈的屁!”没想到武松再一次被激怒了,他身上再一次爆发出打虎英雄的血性,不由分说,上前一拳头就把西门庆连人带椅打倒在地。西门庆“啊也”了一声,爬起来就跑。武松追上去又是一拳,打得他一头撞破了窗棂,从楼上倒栽葱似的摔在了街上。楼是雄伟壮丽的狮子楼,街是泛着青光的石板街,只听见“噗”地一响,西门庆被摔得血液飞溅,躺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可惜一代风流巨贾,就这样死于非命。不知道在黄泉路上,他还会不会跟潘金莲在一起,继续玩弄那种具有商业特色的爱情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