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们估计那箱宝贝共值一百五十万;等到后来将珠宝首饰卖掉(有几件没卖,留着自用),才晓得价值估得实在太低了。
我们终于查点完毕,兴奋异常的心情消褪了几分,勒格朗看我沉不住气的急着想知道这离奇古怪的哑谜谜底,就把一本细帐原原本本的谈了出来。
“你总记得,”他说,“那天晚上,我把画好的金龟子草图递给你。你总也回想得起,当时你一口咬定我画得活象骷髅头,我就对你大动肝火。你开头说得这么死,我还当你开玩笑;可后来想起昆虫背上有三个怪点,才承认你那番说法有点事实根据。话虽这么说,你笑我画不来画,心里还是生气——人家都认为我是个出色的画家呢——所以,你把羊皮递给我,我就打算揉成一团,气呼呼的扔进火里。”
①常衡量一般衡量米、炭等粗重物品;至于量金银珠宝则用金衡量。
“你是指那张纸片吧,”我说。
“不;看看很象纸,我开头也当是纸,可在上面一画,就看出原来是张极薄的羊皮。那张羊皮脏得很,你总记得吧。回过头来说,我正要揉成一团,无意中朝你看过的草图溜了一眼,这一看,就不必提有多惊奇了,说来不信,我自以为那儿画着甲虫图,谁知竞瞅见了骷髅头像。我一时吓呆了,怎么也没法有条有理的开动脑筋。我知道自己画的,跟这骷髅头绝不相同——虽然大体轮廓有几分相仿。我马上拿了根蜡烛,坐到屋子另一头,更仔细的朝羊皮上打量了一通。翻过羊皮,就看到自己画的那张画还是老样子。一开头心里只觉得奇怪,外形轮廓居然不差分毫——怎么原先竟不知道有这等异常的巧合,羊皮一面画着个头颅骨,背后怕正是我那张金龟子图,而且这头颅骨的轮廓和大小,全跟我画的一模一样。我刚才说,碰到这等异常的巧合,我一时楞住了。人家碰到这种巧合,通常总要出神。心里挤命想理出个头绪——前因后果的关系——可就是办不到,一时麻痹了。等到我清醒过来,才渐渐明白,不由吓了一跳,连那种巧合也没那么叫我吃惊。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起来了,当时画金龟子草图,羊皮上可没什么画。绝对没有;我记得当初想找个最最干净的地方,正反两面都先后翻过。要是画着头颅骨,当然不会看不到。这真是个谜,只觉得无从解释;不过,就连在开头一刹那间,我心灵深处已经隐隐掠过阵念头,好象萤火虫一闪,经过昨夜那番奇遇,真相终于大白。我当下站起身,把羊皮藏好,等你们全走了,再去思索。
“等你走了,丘比特睡着了,我就把这事更有条理的研究了一番。首先琢磨的是羊皮怎么落到我手里。我们发现金龟子的地点,就在大陆岸,小岛东面里把路远。靠近满潮标高头。我刚抓住甲虫,就给狠狠咬了一口,不由马上扔了。丘比特为人一向谨慎,眼看虫向他飞去,先在四下找寻叶子什么的,好拿来抓虫。在这一刹那间,我跟他全一下子瞅见了羊皮,当时我还当是纸呢。羊皮半埋在沙里,一角翘起,就在找到羊皮的附近,我看到一堆破船,模样好象长舢板。看光景堆在那儿有好久好久了;因为船骨样子简直看不出来。
“回过头来说,丘比特捡起羊皮,把甲虫包在里头,交给我。不久我们就打道回府,路上碰到葛xx中尉。我拿虫子给他看看,他请求我让他带到堡里去。我刚答应,他就将虫子塞进坎肩袋里,外面可没包羊皮,他打量甲虫那当儿,羊皮一直捏在我手里。大概他生怕我改变主意,认为最好马上把这个意外收获拿到手吧——你知道,他对一切跟博物学有关的东西才迷呢。就在那时,我准是不知不觉拿羊皮放进口袋里了。
“你总记得,当时我为了要画甲虫的草图,走到桌边,在放纸的地方找了一下,却找不到。在抽屉里找找,也没找到。在口袋里掏掏,但愿找到封旧信,手恰巧摸到了羊皮。我把羊皮落到手里的情形,这么详细的说了出来;因为这印象特别深刻。
“不消说,你会当我异想天开——可我早就摸出内在关不了。我把一个大连环套的两个环节连上了。海边捆着条船,离船不远有张羊皮——可不是纸——上面画着个头颅骨。你自然会问,‘这里头有什么关系呀?’我回答你,头颅骨,或者说骷髅头,是人所共知的海盗标记。碰到交锋,总是扯着骷髅头旗。
“我刚说过那是张羊皮,不是纸。羊皮才耐久呢,简直永远烂不掉。小事情可难得记在羊皮上;因为光是用来画一画图,写写字,那还不如用纸呢。这一想,就提醒我骷髅头一里有点道理,有点联带关系。我也没忽略羊皮的样子。虽然有一角不知怎的弄坏了,倒还看得出原来是长方形的。人家记备忘录,记什么需要永志不忘,仔细保存的事情,用的正是这种羊皮。”
“可你不是说画甲虫那时,羊皮上没头颅骨吗,”我插嘴说道。“既然,照你说法,头颅骨准在你画金龟子之后一段工夫里画上去的(怎么画的,是谁画的,只有天晓得喽),那怎会把小船和头颅骨扯在一起呢?”
“唉,怪就怪在这里;不过,我当时倒没动什么脑筋,就把这一谜底解决了。我步步踏实,因此答案只有一个。比方说,我是这样推论的:我画金龟子那当儿,羊皮上明明没头颅骨。等画好,交给你,一直眼睁睁看着你,直看到你把画还给我。因此头颅骨不是你画的,当时也没别人画。那就不是人力所为了。话可说回来,画总是画上去了。
“我想到这地步,就拚命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小事,果然一清二楚的回想起来了。当时天气很冷(啊,这真是难得的巧事!),壁炉里生着火。我走得热了,坐在桌边。可你呢,拖了张椅子挨着炉边坐着。我正把羊皮交到你手里,你刚打算看,那条狗‘胡尔夫’进来了,扑到你肩上。你左手抚摸它,撵它跑,右手捏着羊皮,懒懒的垂在两膝间,恰恰靠近炉火。我一时还当火苗烧着了纸,正想叫你,谁知还没开口你已经拿开了,正忙着看画呢。我一想到这些详细经过,顿时肯定,我看见羊皮上画着的头颅骨,就是热力显现出来的。你也晓得自古以来有种化药剂,可以用来写在纸上或皮纸上,只有给火一烤,字迹才会显出。人家常拿不纯的氧化钴溶在王水里,再加四倍水稀释;结果就调出绿色溶液。含杂质的钴溶解在纯硝酸里,就调出红色溶液。写在纸上的药剂冷却以后,经过相当一段时期,长短可没准,颜色就褪了,不过再加热,又一清二楚了。
“我于是把骷髅头仔细端详了一通。骷髅头外边一圈,就是靠近纸边的一圈,比其他部分清楚得多。那明明是热力不全面,不匀称的缘故。我马上点了火,让羊皮的每一部分都烤到炽热的火力。开头,只不过是头颅骨那模糊的线条烤得深了些,可坚持试验下去,后来就在羊皮一角,斜对着画出骷髅头的地方,清清楚楚的现出一个图形。我开头还当做山羊。再仔细一看,才弄明白原来画的是羔羊。”。
“哈!哈!”我说,“我自然没资格笑你——一百五十万块钱是笔大数目,不是闲着玩的一可你总不见得打算在那个连环套里弄出第三个环节来吧——海盗和山羊之间找得到什么特别关系?——要知道,海盗眼山羊毫不相干;山学跟畜牧业才有关系呢。”
“可我不是说过,那不是山羊的图形吗。”
“得,就算是羔羊吧——也差不多一样。”
“差不多,但并不完全一样,”勒格朗说。“你总听到过一个名叫基德船长①(①指威廉·基德(1645-1701),原是英国武装民规帐,奉令至美洲沿海一带及印度洋捕海盗,结果反而当了海盗,横行西班牙商船航路,抢劫商船,一七O一年在波士顿被捕,五月二十三B在伦敦被处级刑,至死未供出埋赃所在。相传该项财宝埋在纽约东南长岛上。本文中谈到的苏里文岛,在美国独立革命前,原是海盗窝,其北面有一棕桐岛Isle of Palms,旧名长岛,爱仑·坡由此产生联想,将本文中的所谓宝藏说成基德船长埋下的赃物。)的人吧。我当下把那动物图形看做一种含义双关,或是象形文字的签名。我说这是签名;因为看到它在皮纸上的地位,就触动了灵机。照这样看来,斜对角那个骷髅头,就是标记或印信的样子。可是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没看到——没有我想象中的文件——没有给我联系上下文的原文,我真心冷。”
“你大概想在标记和签名之间找到信件吧。”
“正是诸如此类的东西。老实说,我心头禁不住有种预感,总觉得就要发一大笔横财了。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可说不上。也许,要说是信以为真,还不如说但愿如此;丘比特说甲虫是纯金的,你可知道,他这句话竟叫我异想天开?接着又出了一连串意外和巧合——全都非常离奇。这些事偏偏都凑在那一天,那一天竟然冷得该生火,也许是冷得该生火吧,要没生火,狗要没偏巧在那一刻工夫闯了进来,我压根看不到骷髅头,也不会享有那笔财宝,你看多巧啊!”
“讲下去吧——我实在等不及啦。”
“好吧;你当然听到过不少当前流传的故事——有无数捕风捉影的语言散布说,基德那伙人在大西洋沿岸什么地方埋着财宝。这些语言一定有些事实根据。传了那么久,还不断流传,我看,只是因为宝藏还埋着没发掘的缘故。要是基德一时把赃物理了起来,事后又取走了,这些谣言传到我们耳朵里,就不至于象目前这样千篇一律了。要注意,这些故事讲的都是找寻财宝的,不是找到财宝的。要是这海盗取回了财宝,事情就会告一段落。照我看,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地方说指示藏宝地点的备忘录失落了——他才没办法重新找到。而且这个意外给他的喽罗知道了。否则他们可能根本不会听说有过什么藏宝的事。他们盲目乱找,白白忙了一阵,结果还是找不到,目前这种家喻户晓的流言就是他们先传开来的,后来就举世流传了。你有没听说过,大西洋沿岸发掘过什么大宝藏?”
“从没听说过。”
“可大家都知道基德的家私多得数不清。因此我认为一定还埋在地里;告诉你,听了可别吓一跳,我心里存着股希望,几乎满有把握的。我希望这张意外找到的羊皮,就是失落的宝藏图。”
“那你当时怎么进行下去呢?”
“我再把皮纸放在火上,慢慢加热,可什么也没看到。我就认为可能是皮面上那层尘土碍了事;因此小心的浇上热水,漂洗一下,洗好了,放在平底锅里,有头颅骨的一面朝下,再把锅放在火旺的炭炉上。不到几分钟,锅就烧得火烫了,我拿起羊皮一看,心里这分乐,可不必提了,只见上面有几处地方,出现了一行行数字似的东西。我再把羊皮放在锅里,烤上一分钟。等到拿出来,上面的字全部出来了,正跟你现在看到的一样。”
勒格朗早把羊皮重新烤过,说到这儿,就拿给我看了。只见骷髅头和山羊之间,潦潦草草的写着如下的红色符号:
53##$305))6*;4826)4#·)4#);806*;48$8amp;para;;60))85;]8*;:#
*8$83(88)5*$;46(;88*96*?;8)*$(;485);5*$2:*#(;4956*2
(5*-4)8amp;para;;8*;4069285);)6$8)4##;1(#9;48081;8:8#1;48$85;
4)485$528806*81(#9;48;(88;4(#?34;48)4#;161;:188;#?;
“可我还是莫名其妙,”我把羊皮还给他说。“如果金山银山的宝贝①,只消等我解了这哑谜就归我,我也包管没法弄到手。”
“话可说回来,”勒格朗道,“这谜底根本就不难解,你乍一看这些符号,以为很难,其实并不难。谁看了都会马上猜到,这些符号是密码,换句话说,其中都有含义;不过,就我对基德的了解看来,他不见得会想出什么比较深奥的密码。我当下肯定,这是种简单的密码——可水手头脑简单,要没密码书,也休想解开。”
“你当真解开了?”
“那还不容易;比这费解一万倍的,都解开过呢。由于周围环境的影响,加上生来癖好,我对这种哑谜一向很感兴趣,我不信人类的巧妙心计想得出一种哑谜,人类的巧妙心计就不能用适当方法解开。说真的,只要确定符号连贯清楚,我简直没想到要推究其中含义有什么困难。
“就目前的例子来看——当然,一切秘密文件都一样——首先要晓得密码采用哪种语言;因为解谜的原则,尤其是比较简单的密码,全得看独特的熟语特征,并且要根据这些特征的不同而变化。一般说来,打算解谜的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拿自己懂得的语言,根据可能性,—一试验,试到猜中为止。不过,眼前这份密码,有了签名,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了。‘基德’这个字眼的双关意义①只有在英文里才能体会。要没这层原因,我早先试试法文和西班牙文了,因为在南美洲北岸一带②出没的海盗,要写密码,用的当然是这两种语言。但事实上,我还是假定这种密码是英文。
“你瞧这些字全连在一起。要是分开,猜起来就容易得多。在那种情况下,该先从整理分析较短的字眼着手,要是我得到一个单字,找是多半找得到的,比如说a或l,那我就认为保险可以解开谜底。可是,这份密码全连在一起,我头一步就是确定用得最少的字,和用得最多的宇。全部统计下来,我列了这样一张表:
8的符号计有33个。
;的符号计有26个。
4的符号计有19个。
#和)的符号各有16个。
*的符号计有13个。
5的符号计有12个。
6的符号计有11个。
(的符号计有10个。
$和1的符号各有8个。
0的符号计有6个。
9和2的符号各有5个。
:和3的符号各有4个。
?的符号计有3个。
amp;para;;的符号计有2个。
】-和·的符号各有1个。
“回过头来谈吧,在英文里最常见的字是e字,按照使用多少的次序排列是:aoiduycfglmwbkpqxz。e用的次数最多,不管多长的一句独立句子里,难得看见这个e字不作主要字的。
“说到这里,我们一开头就有了根据,不仅仅是单纯的猜测了。这种表显然可以派用处——但在这一份密码里,只能靠它帮助解决极小部分的疑难。至于这份密码里用得最多的符号是8字,不妨一开头就假定这8字代表普通字母中的e字。为了证明这个推测是否正确,请看看这8字是否时常叠用——因为在英文里,e这个字母常常叠用——举例来说,象‘meet’,‘neet’,‘spee4’,‘been’,‘agree’等等字里,都是叠用的。就眼前这个例子来看,密码虽短,这8字叠用的次数倒不下五次之多。
“那么就算8是e吧。说起来,在所有英文字眼里头,‘t,4代表h,8代表e——现在最后一个字肯定没错了。这一来,咱们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
“不过,确定了一个单字,就能确定非常重要的一点;换句话说,就能确定其他几个字眼的字头和字尾了。试引全文倒数第二个;48这三个符号的例子来看吧——这字离密码结束不远。咱们知道紧接着的;是一个字眼的字头,接在这个‘the’字后面的六个符号中,倒认出了五个之多。不妨把这些符号用知道的代表字母这样列出来,空下一格填那个未知的字母——
t eeth
“咱们把全部字母都—一试填在这个空档里,还是拼不出一个字尾是t开头的字眼里,t ee,要用得着的话,就象先前一样,再把字母逐一填进去,只有拼出一个‘tree’字读得通。这就又认出个新字,r字是由(符号代表的,‘tree’两字又恰恰是并列的。
“再看看这两个字眼后面一小段,又看到;48三个符号的排列,就用来当作头先那个字眼的语尾吧。可以排出这么几个字。
tree;4(#?34the,换个样,用已经知道的普通字母代替,这就认出是:
tree the。
“好,如果让未知的符号空着,或者用小点代替,就认出这样的字:
treethrough’一个字眼。这一发现倒提供了三个新字,o、u和g,三个字分别由#、?和3三个符号代替。
“就这样把密码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看看有没有已经知道的符号连在一起的,离开头不远,倒有这么排列的符号,83(88,或者写成egree,这一看就知道准是‘degree’这字眼的结尾部分,这又多认出了一个字,d是用$代表的。
“在‘degree’这字眼后面四个字,看出这一组符号,;46(;88*。
“把这些已知的符号翻译出来,未知的照旧用小点做表,就认出;
tee,这么排列顿时叫我想起‘teen’这个字眼,这又提供了两个新符号,i和n是分别由6和*代表的。
“现在再引密码开头几个字看看,看到这一组符号,53##$。
“照旧翻译出来,得出·good,这就可以肯定,头一个字准是A字,因此开头两个字眼就是‘Agood’。
“为了避免混乱起见,现在该把已经发现的线索,列成一张表格。列出的表是这样的;
5等于a
$等于d
8等于e
3等于g
4等于h
6等于i
*等于n
#等于o
(等于r
;等于t
?等于u
“这一来,已经认出十一个重要字眼.解谜的详细情形也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已经谈得不少,谅你也相信这类密码不难解决;你对发现这些密码的理论也有几分底了。不过,实在说,眼前碰到的这种密码是最最简单的一种。如今只消把羊皮上那些解释出来的符号,全部译给你看。请看:
“‘一面好镜子在皮肖甫客店魔椅四十一度十三分东北偏北最大树枝第七根桠枝东面从骷髅头左眼射击从树前引一直距线通过子弹延伸五十英尺。’”“可这个哑谜看来还是费解得很,”我说。“‘魔椅’,‘骷髅头’,‘皮肖甫客店’这一切都是隐语,怎弄得懂真正的意思呢?”
“老实说,”勒格朗道,“乍一看的话,这件事看上去还是很难。我一开头就尽力按照写密码的原意,把全文分为原来的句子。”
“你是说加标点吧?”
“是诸如此类的东西。”
“可怎么办得到呢?”
“我想写密码的把这些字不分句的连在一起,自有目的,这样就好增加解谜的困难。说起来,心眼不太灵的,要一想这么做,十之八九会做过了头。在写密码过程中,写到一个段落,自然需要加句点或逗点,在这种地方,他往往把符号连接得更近些。倘如仔细看看这一份原稿,就不难辨别出有五处地方特别靠拢。根据这种暗示,我就这样分了句:
“‘一面好镜子在肖甫客店魔椅——四十一度十三分——
东北偏北——最大树枝第七根桠枝东面——从骷髅头左眼射击—一从树前引一直距线通过子弹延伸五十英尺.’”“就算这么分法,我还是莫名其妙,”我说。
“有几天工夫,我也是莫名其妙,”勒格朗答道,“那几天里,我一直在苏里文岛附近一带,尽心竭力的找寻所谓‘皮肖甫旅馆’的房子;不消说,‘客店’是废字,不去管它。眼见在这方面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我就打算扩大调查范围,更有系统的调查一下,正在那时,有天早晨,我心血来潮,忽然想起这个‘皮肖甫客店’可能跟一家姓贝梭甫的世家有些瓜葛,不知多少年前,那家人家在苏里文岛北面四英里来路地方,就有过一座古老的府邸。我于是上庄园去,重新向庄园中那些上年纪的黑人打听。后来终于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婆说,听说过贝梭甫堡那么个地方,她大概可以领我去,不过又说那既不是城堡,也不是客栈,而是座高高的岩壁。
“我答应重重酬她一笔辛苦钱,她犹豫了一下,就答应陪我去了。我们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我一打发她走了,就着手勘查一下。那座‘城堡’是堆乱七八糟的断崖峭壁,其中一个峭壁不但外貌兀然独立,象假山石,而且高耸云霄。我爬上去,到了壁顶,就不知道下一着怎么走是好了。
“我正忙着动脑筋,突然瞅见岩壁东面伸出窄窄一道岩檐,大约在我站着的岩顶下面一码地方;约莫突出十八英寸光景,最多只有一英尺宽,就在岩檐上面的悬崖中有个壁龛,看上去跟老辈人使用的一种凹背椅相差不多。我就肯定那儿正是原稿上提到的‘魔椅’,哑谜的全部谜底也就解了。
“我知道,‘好镜子’只能指望远镜;因为‘镜子’一字,当水手的难得指其他东西。我顿时明白,得用望远镜照一下,而且得在一定地点了望,决不能换个地方。我干脆认为‘四十一度十三分’和‘东北偏北’那两个短语,就是指望远镜对准的方向。发现了这一切,我真是兴奋到了极点,赶紧回家,取了望远镜,重新回到岩壁上。
“我往下爬到岩檐,就此看出只有采取一种姿势,才可以坐在上面。事实证明我早先那个想法丝毫不错。我用望远镜照了。不消说的,‘四十一度十三分’只能指肉眼看得见的地平线上面的高度,因为‘东北偏北’那个短语明明是表示地平线的方向。我马上用袖珍指南针确定了这个‘东北偏北’的方向;再凭猜测,尽量拿望远镜朝接近四十一度的角度看去,我小心翼翼的将望远镜上下移动,移到后来,只见远处有棵大树,比一切树都高,树叶间有个圆形裂口,或者说是空隙,我就全神贯注在上面了。只瞅见裂口当中有个白点,开头可看不清是什么。将望远镜的焦点对准,再望一下,才看出原来是个人头骨。
“发现了这个人头骨,我顿时大为乐观,自信谜语解开了;因为‘最大树枝,第七根桠枝东面’那一句,只能指头颅骨在树上的地位,至于‘从骷髅头左眼射击’那句话,也只有一种解释,正是找寻宝藏的办法。我看出方法就是从头颅骨的左眼射下一颗子弹,从树身最近一点划出一条直距线,换句话说,就是直线,穿过‘子弹’,或者说子弹落下的地方,再延伸五十英尺,就会指出一定地方——我看,地下至少可能藏着一笔财宝。”
“这些一听就很明白,说来虽然巧妙,倒也清楚简单,”我说。“你离开了‘皮肖甫旅馆’,又怎么办呢?”
“这个嘛,我仔细看清那棵树的方位,就转身回家了。不料,一离开‘魔椅’,那个圆口竟不见了;后来,随便怎么照,也瞅不见一眼。照我看,这一切中最最巧妙的是这个事实,要不从岩壁正面檐上观看,随便哪个地点都看不到圆口,我一再试验,所以深信这是个事实。
“我那次上‘皮肖甫旅馆’去探险,丘比特是陪着去的,过去几个礼拜中,他准是瞅见我那种神魂颠倒的举止,格外留上神,不让我单独出去。可是,第二天,我起了个早,想法偷偷溜了,到山里去找寻那棵树。费了不少手脚才找到。等晚上回到家里,我这个听差竟打算狠狠揍我一顿。以后的奇遇,你也跟我一样熟悉了。”
“我看,”我说,“当初你头一回挖土,挖错了地方,都怪丘比特脑子笨,没从头颅骨左眼吊下甲虫,却从右眼吊了下来。”
“说得对。这一错,就跟‘子弹’差了两英寸半光景,换句话说,跟树身最近的水桩极差了两英寸半光景;如果宝藏恰正在‘子弹’下面,倒也没什么;可是,‘子弹’跟树身最近一点,只不过确定一条直线方向的两点罢了;当然,这个错误开头尽管微乎其微,可是直线愈拉愈长,错误就愈来愈大,等拉了五十英尺远,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要不是我深信宝藏确实埋在那儿什么地方,咱们也许要日辛苦一场啦。”
“可你当初大吹法螺,还有你那样挥舞甲虫——有多古怪呵!当时我想你准疯了。你何不从头颅骨中吊下子弹,干吗偏要吊下虫子呢?”
“啊哈,说老实话,当时瞧你分明疑心我脑子不对头,多少有点生气,就打定主意弄点玄虚,随意暗中罚你。因此故意挥舞甲虫,因此故意从树上吊下甲虫。听到你讲甲虫重得很,我才有了吊下甲虫的念头。”
“嗯,我懂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我还弄不明白。坑里找到的那两副骷髅骨,该怎么解释呢?”
“这问题,我也跟你一样无从解释。但仿佛只有一个说法讲得通——要是认为我看法里指的暴行真有其事,那真可怕。事情很明白,基德——如果真是基德埋藏这笔财宝的话,这点我可深信不疑——事情很明白,他准有帮手帮他埋。等埋好了。他或许认为最好把参加埋的人全都干掉。说不定,他趁助手在坑里忙着,用锄头把他们砸两下就完事了;说不定要砸十来下——谁说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