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自清自翰林院回府,恰巧遇见从府里而出的雪珂。
柳自清眼眸动了动,面无表情,侧身让她先过。
雪珂杵着不动。
“柳自清。”雪珂看着站在下端,眉毛都不曾动一根,一眼都未看向她。突然间,雪珂心底生出无力感,从小到大,第一次在柳自清身上,得到挫败。“你就如此讨厌我?”
柳自清不语。
雪珂却清楚的看见他眉宇轻皱,透着不耐。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他的耐心只怕都用在兰阳身上。
雪珂抿紧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心中思绪翻涌,仿佛要下一个决定。
柳自清见她不走,便迈上石阶入府。
“我不与兰阳争高下,我委身做小,你可愿意娶我?”雪珂受不了他的无视,他的冷漠,连一眼都吝啬给她。他心中爱兰阳,不愿委屈兰阳,不肯答应她为平妻。她想过要放弃,但是做不到。
若是之前大殿点夫,只是他合眼缘,那么之后因心中不甘,不断追逐于他,越陷越深,已经无可自拔。
所以,她愿意退让,只要能够嫁给他!
柳自清脚步一顿,有些诧异,雪珂很高傲,目空一切,始终高高在上。她围绕在身边打转,压抑着她的本性,却未曾想过堂堂一国公主,竟委曲求全,卑微为妾。
“承公主美意,我恐无福消受。公主身份尊贵,何须如此作践,另择夫郎。”柳自清无动于衷。
雪珂潋滟生波的眸子里,浮上水汽,她真的是栽在他手上了。她都放低身段,将自己的尊严卑微的放在地上,他都不肯接纳,她真的毫无办法了。
雪珂深受打击,踉踉跄跄踩下石阶,倾身一头栽进她下首柳自清的怀中。
柳自清淬不及防,朝后退开几步,仍是来不及,被她撞满怀,伸手扶着她站稳推开。
“啊——”雪珂痛呼一声,脚崴着了。
柳自清却不曾怜香惜玉,松开手,目光冰凉的看向雪珂的婢女。
雪珂目光凌厉扫去,婢女不敢动。
柳自清没有闲工夫管雪珂,何况雪珂对他有非分之想。他出于好心扶一把,只怕会让她多想,以为他对她的态度松动。所以,冷漠得彻底。
雪珂忍受着脚踝钻心的痛楚,却不及心上半分。她受伤了,他仍旧冷眼相待。
倏然,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雪珂眸光微微一闪,她知道里面定是坐着兰阳。
看着背对着她拾阶而上的柳自清,眼底闪过嫉恨,猛然往前走几步,挡在柳自清的面前,痛得眼泪都流出来,站立不稳,手指拽着他的衣襟,靠进他怀中。
果然,兰阳掀开帘子,看到他们相拥的一幕。
实际情况,只有雪珂最清楚,她根本没有靠进柳自清的怀中,被他推开了,只是手抓着他的衣襟,从兰阳的角度看来,便是亲密相依。
兰阳瞬变的脸色,说明她得逞了,可是雪珂心里并不觉得痛快,反而很憋屈。
柳自清似有所觉察,侧头对上兰阳发白的脸。手上用力,雪珂抓得更紧了,柳自清抿紧唇,将她重重推开。
雪珂被一股巨大推力,推着往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不可思议的看向柳自清,她以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无礼地推开让她跌倒,毕竟她是一国公主!
可是,他真的这般做了。
他看着胸前布满皱痕的衣裳,雪珂看着他眉头一紧,掩饰不住的嫌恶。
“柳……”雪珂张口想说什么,却见他转身朝马车走去,脸色瞬间苍白如雪。一双妩媚的眼睛牢牢盯住柳自清的背影,嘴唇紧紧抿住,神情哀怨中带了一丝羞愤与落寞。
兰阳仍旧没有从他们相拥地那一幕回过神来,心口阵阵抽痛。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心口痛楚,随着她的呼吸,心口却是撕裂般的痛。
她无法想象,雪珂如果嫁进柳府,看着他们亲密相依的模样。
她想,她会死。
看着他将雪珂推倒在地,朝她走来。
兰阳不知道,柳自清是顾全她的脸面掩饰,还是雪珂不要脸,往他怀里凑。
兰阳垂眼,看着眼前宽厚温暖的手,目光十分专注。
她知道,她当着雪珂的面,不能表示出任何的任性与不悦,脸上该露出浅淡的笑容,将自己的手放在柳自清的手心里,无疑是对雪珂最好的反击。
但是一想到他这双手,碰过雪珂,她胃里便一阵翻涌想要作呕。
“碧莲。”兰阳喉咙干涩,唤了一声碧莲。她不高兴,不喜欢,不想伪装得毫不介怀,将她不爽快的心情,明明白白传递给柳自清。
碧莲立即搀扶着兰阳下马车。
柳自清看着自己的手,愣了片刻,收回手。
兰阳已经调整好情绪,站在雪珂身边,嘴角一扬,带着讽刺。
雪珂看着眼前兰阳,雪白的大氅映衬着她的面容冷艳妖娆,她眸子里透着鄙夷、不屑。
“我真为大庆皇室有你这样的公主而丢脸,如此轻贱,啧,公主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代表的是大庆整个皇室。”兰阳哼笑一声,扬长而去。
雪珂面色青白,对兰阳的示威奚落,咬牙切齿!
兰阳回到屋子里,整个人的力气似被抽空,软绵绵地斜躺在榻上。
柳自清随后进来,看一眼兰阳,眸眼微动,径自走进内室,拿起干净的裘衣,去往内室。
兰阳喜欢泡温泉,她嫁过来之前,柳自清在内室改建温泉池。
柳自清将雪珂碰过的衣裳,扔在地上,沐浴后,穿戴好干净的锦袍,吩咐婢子将那身衣裳处理了。
绞干墨发,柳自清走出内室,便见兰阳已经熟睡。
十一月的天,即便是白日里,屋中烧了地龙,未盖被子依旧寒凉。柳自清俯身抱起兰阳,兰阳不适动了动,眼睫一颤颤地掀开,眨了眨眼,眼中迷茫。
柳自清嘴角微扬,几不可察的笑了笑:“睡吧。”
兰阳温顺地靠近他怀中睡去,似乎睡得很沉,却又觉得神识清醒。她感受到柳自清将她轻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须臾,轻软如绵般微凉的东西拂上她的脸颊,兰阳迷迷糊糊往被子里缩了缩,大半个脑袋缩进被子里。抽离撑在她身侧的手顿了顿,拉开被子,露出她下半张脸,将被沿盖在她的脖子上,兰阳下意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蹭了蹭。
“自清…”
柳自清听到兰阳的呓语声,手没有收回,被她的脸颊压蹭在枕头上。
“你冷么……手这样冰……”兰阳咕囔一句,又蹭了蹭。
柳自清眸子一直注视着兰阳,若非她眼珠子不曾动一下,他都以为她还未熟睡,与他在说话。
蓦然,记起府门前,她看向他的眼神,柳自清收回手。
睡梦中的兰阳,抓住柳自清的手,她觉得梦里的柳自清很温和,平易近人,晃了晃他的手臂,似娇嗔,似乞求,声音低微轻细,娇软道:“你别娶雪珂……好不好?”
“为什么?”柳自清脱口而出,抿了抿唇,他是魔怔了,她睡着了如何听得见?
可莫名地,他并未离开,平静地注视着兰阳。波澜不兴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期待。
良久,床上的人轻轻说道:“我不喜欢她。”
柳自清皱眉。
兰阳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泛酸,她觉得这个梦太真实了,感知都这般的清晰、难受。她虽然看不见前方被一团浓雾笼罩的柳自清,不知他的神情,可却觉得此时的极有耐心,褪去往日的冷淡疏离,他问她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就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反正……左右是在梦中。
“你娶别人,我心里难受。”
兰阳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看着那团浓雾消散,柳自清的身影似乎也随风飘散,心中一急,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嗯。”
兰阳耳边传来一句飘渺的回应,头脑昏沉,像是不安的心里,得到一颗定心丸。想要睁开眼,眼皮子很沉重,浑浑噩噩间,一道清雅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碧莲,去请府医,少夫人发烧了。”
平和的语气,带着担忧。
兰阳却是不知,一觉醒来,浑身乏力得紧,那个梦也忘的一干二净。
睁开眼睛,盯着帐顶,头脑一片空白,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细细回想,毫无头绪。
碧莲打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到兰阳睁开眼,呆滞地盯着床帐,匆忙放下铜盆,探手碰她的额头,触手微凉。碧莲松一口气:“少夫人,您总算醒了。昨日里发烧,少爷守了您一夜未合眼。有公务在身,早膳没来得及用便去翰林院了。”
兰阳舔了舔唇瓣,极为干涉:“水。”
碧莲倒一杯水,扶着兰阳坐起身,服侍她喝下去。言语间轻松欢快:“少夫人,少爷很在意您。”
兰阳喝水的动作一顿,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画面,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好像求他别娶雪珂……
她好像还说他娶别人,她心里难受……
“咳咳……咳……”兰阳嘴里的水呛进气管,一阵剧烈的咳嗽。
兰阳捂着胸口,眸子里水润氤氲,明澈动人,却又带着一丝恼意。
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些话?
肯定是做梦?
碧莲心里很高兴,不免将昨夜里的事拿出来说:“少夫人,您不知道,您求少爷别娶别的女人,说心里会很难过。哎呀,少爷向来冷冷淡淡的眼睛里,柔的像池子里的春水。”
“……”兰阳觉得这个丫头胆儿大了,什么话都能信口胡诌。
眼睫微微半垂,敛去眼底的神色。即便碧莲这番话有哄骗她的嫌疑,可脑中刻画他当时的神情,心里一阵紧缩,抑制不住的悸动。
她想知道,他当时如何回答。
碧莲却是不再说了,服侍兰阳起身。
这时,荣安院里来人。
巧书站在屏风外,恭敬地说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荣安院。”
兰阳笑道:“你去回话,我一会便到。”
巧书听闻昨儿个少夫人病了,欠身离开。
兰阳扫一眼满柜子红色衣裙,目光落在素青色衣裙,素手一指:“穿这一件。”
碧莲一怔,取来为兰阳穿上。
素净的衣裳,映衬着她的明媚的容颜,冷艳妍丽,病态未愈,显出一抹柔弱,掩去眉眼间的英气。
柳老夫人不大喜欢兰阳锋芒毕露、张扬恣意的性子,喜欢清雅贞静的女子。
雪珂与她相差不了多少,可身份上却突出,两个人柳老夫人自然中意雪珂。
兰阳眼底闪过一抹讽刺,她并非迎合柳老夫人的口味,着实是不想让她挑刺,两相生厌。
草草吃几口淡粥,兰阳去往荣安院。
婢女打开帘子,兰阳带着碧莲进去。
屋子中央摆着火盆,银丝碳烧得正旺。柳老夫人端坐在炕上,头发霜白如雪,额间带着抹额,老态龙钟,年逾八十,精神矍铄。
兰阳郡主之身,柳老夫人虽有诰命,品级却不及兰阳,兰阳并不行礼。
一旁的柳夫人眉眼含笑,兰阳这是恼柳老夫人。兰阳脾性直爽,不拘小节,在她跟前多会行礼。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不满藏在心里,并未表现出来。昨夜里,雪珂公主单独见她,表达她愿意做小的意思,所以她今儿个请兰阳过来。见柳夫人方才应得好,此刻兰阳来了,却闭口不言,心中不喜,只得自己开口:“兰阳,听闻你昨日里病了,身子可有好点?”
“好得差不多。”兰阳心中如何不知柳老夫人请她过来做什么?
“你身子骨弱,这般冷的天,要保重身子。清儿他房里无人,你一病,无人照应他。”柳老夫人打开话题,说到这上边来,见兰阳眉头都不皱一下,垂目啜一口热茶:“你出身不凡,未曾嫌弃清儿的出身,低嫁到柳府,想来性子也贤惠,为夫君着想。你是郡主,你有你的骄傲,自然更能懂一个公主,为了清儿,抛开身份,放下身段,甘愿尊你为大,与你一同侍奉清儿。你是个好孩子,定会与雪珂公主好好相处?”
兰阳心中冷笑一声,柳老夫人哪里是劝服她?她根本就是拿定主意!
兰阳理了理绣着素兰的裙摆,抬眼间,眸子里蕴含着一丝笑意,风情流转:“祖母,其实我心眼很小,算不得好。”
柳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乌云罩顶般,满目阴沉。
似乎没有想到兰阳会如此直白。
直白到她一时无法反应。
柳老夫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祖母知道你向来懂事……”话未说完,被兰阳一口截断:“祖母,您别夸我。我母妃说府里就我像个泼猴儿似的,上跳下窜,作天作地,有别人府上孩子一星半点听话懂事,也不会气得她跑到国寺里念经清心,我成亲都没有回来。”
柳老夫人一噎,自然听出兰阳话中的深意。她母妃不出面参加婚礼,那是根本不满意柳府,兰阳执意要嫁,也便是隐晦点出她真的‘很不懂事’!
如果懂事,便不会一意孤行,会听从荣亲王妃的安排,嫁给世家子弟!
柳老夫人阴着脸,瞪向一旁的柳夫人。
柳夫人笑道:“兰阳,你祖母与你说笑呢。你是个好孩子,母亲知晓。有你照料清儿,母亲很放心。”
柳老夫人眼皮子一跳,冷笑道:“你就是如此善嫉,淮阴侯世子才会不要你!”
兰阳面色一变。
“也就清儿傻,抱着个破烂玩意,当作宝贝疙瘩。”柳老夫人最要脸面,也因为这一层关系,对兰阳打心眼里不喜。
如今,拦着柳家往上爬的大好机会,气得咬牙切齿!
“母亲。”柳夫人也不禁变色。
柳老夫人冷哼一声:“她善嫉,犯七出……”话音戛然而止,看着站在门口的人,面色讪讪。转念一想,她可是为柳自清好,为柳家好:“清儿,你来了正好,祖母有话与你说。”
柳自清信步进屋,坐在兰阳身边,清润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精致妍丽的面容不曾上妆,素净如兰,有别于往日如海棠般艳丽的容颜,显露出一丝柔弱。脸色带着些许苍白,病容黯淡,并不十分精神。柳自清手覆上她的额头,似乎温度不曾测出来,倾身靠近,额头抵上她的额头。
兰阳垂着的眼皮子,猛然睁开,心口颤动。
柳自清目光温和,温润如玉道:“烧退了。”
兰阳抿嘴一笑,他对她好一点,那些不好,她都能够不去计较。“真傻,还有一个法子测体温很准确。”
柳自清看着她眼底闪过狡黠,对他招了招手。静静地看她片刻,一副要使坏的模样。柳自清本不想理会,可见她难得如此开心,如此好的兴致,便倾身靠过去。
兰阳抬手宽大的袖摆遮住柳自清的面容,盯着他薄薄的唇瓣,仿似桃花两瓣,忽而凑过去吻上他的唇。看着他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染上点点笑意。兰阳眨了眨眼,粉嫩的舌头探入他的嘴里,舔了一圈便退开,舔着唇瓣。丰盈的唇瓣沾染着水润的光泽,极为诱人。
柳自清目光微微一闪,移开视线。
柳夫人看着二人两颗头靠近,以为他们说悄悄话。待看到柳自清坐直身子,唇瓣上印着唇脂,微微一怔。呛咳一声,心里念叨着大俗即雅,大俗即雅……
柳老夫人眼睛抽搐,看着两颗碰在一起的脑袋,不忍直视。
这个女人,简直……简直伤风败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
兰阳看着柳老夫人气急的模样,心中极为畅快,凤目水波潋滟,眼角隐含着一丝春色,问道:“是不是比方才要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兰阳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早就心跳如擂了!
柳自清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兰阳支着下颔,盈盈含笑的看着柳自清:“其实我比较喜欢你用这个方法。”
柳自清别开了头。
兰阳似乎看着他的耳尖微微泛着红,怦、怦、怦剧烈跳动的心口,反而平静下来,心情很好的对柳老夫人道:“祖母一心为柳府打算是好事,只是雪珂一个别国的公主,嫁到大周不过是变相为质,能为柳府带来什么好处?又不是大周的公主!除非,祖母想要二弟、三弟他们去大庆。”
心里想着,果真还是谢桥的法子好。当初她对柳自清无情,所以调戏他,并不觉得难为情,抹不开面子。
如今看来,你以礼相待,中规中矩,他也是如此,不知亲热人。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抹开面吧。反正,当初也是这样把他弄到手!
想通了,兰阳觉得自成亲后的问题,仿佛迎刃而解。
“你浑说什么!”柳老夫人被兰阳直截了当的戳破面皮,恼羞成怒!
“咱们书香世家,一个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与人为妾,谁敢要这一尊大佛?雪珂公主昏了头,难道祖母也跟着糊涂了?只怕前脚雪珂嫁进来,后脚柳家便灰飞烟灭了!不说大庆,就拿大周来说,皇上会同意?咱们不是结亲,为大周做贡献,巩固两国邦交,而是结仇!”兰阳心中冷笑,没有想到柳老夫人真敢提,雪珂做妾!多大的脸!
即便是皇子皇孙也不敢!
啪——
柳老夫人一拍桌子,正要发作。柳自清道:“祖母,心儿说得有理,雪珂对柳府是祸不是福。祖母年纪大了,好生修养,我与心儿新婚燕尔,不劳您操心。”
柳自清扶着兰阳起身,淡漠的说道:“祖母若不舍雪珂公主,二弟、三弟皆未成亲,大可奏请皇上指婚。”
说罢,不等柳老夫人开口,带着兰阳退出去。兰阳停住脚步,柳自清侧头,目光平和地看着她。
“新婚燕尔不打算纳妾?等生出嫡长子,我是昨日黄花,你便考虑纳美娇娘?”兰阳手戳着他的胸口,拧着眉头,碎碎念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胸膛不结实,腰不够精瘦,腿……就这样,你还想要纳妾?”
柳自清握着她的手指,挑高眉梢:“就这样,你还要?”
“就是因为这样,你连我都应付不了,哪有精力去应付外头那些个小妖精,我才要你。”兰阳对上他略有深意的眸子,心里头莫名地发怵。
柳自清深深地看她一眼,往院子里而去,雪白的锦袍曳地,纤尘不染。
兰阳追上去,挽着他的手臂。
柳自清垂目睨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昨日是误会。”
兰阳一怔,转念回过神来,柳自清在向她解释,冷哼一声:“我相信你,你若对她有意,那小贱人不知道多得瑟,早到我跟前逞威风。”顿了顿,兰阳忸怩道:“只是看见你的手碰过其他的人,我心里不舒服。”
柳自清被她瞪一眼,不禁失笑。
他性子内敛,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思。每一回,主动靠过去,都不欢而散,渐渐地便淡了兴致。心中忍不住想,她说的那些话,许是哄骗他。
昨日她烧的迷迷糊糊,求着他别娶别的女人,她心里会难受。
他就想,她会难受,心里是在意他,这便够了。
即便她忘不了褚明衍,他也不想去计较。她是他的妻,只能是他的。
“你这个人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不能给别人碰。不然……和你没完!”兰阳撂下狠话,嚣张至极。
回到屋子里,便变了画风,兰阳嘤咛求饶。
柳自清用实力洗清兰阳对他的不实诬告,应付她还是绰绰有余。
——
郡王府。
谢桥思索着兰阳离去前留下的那句话。
荣亲王时常去城南木樨巷,那里的确很偏僻,哪里是京城最贫苦的地方。
他去那里做什么?
谢桥手指叩着桌子,心思快速的转换,突然,目光一凛:“蓝玉,你命人盯着荣亲王,还有木樨巷,有可疑的人,向我通报。”
“是。”蓝玉退出去安排。
谢桥手抚摸着小腹,起身打算去与秦蓦商量一下。
突然,蓝玉去而复还,面色微微发白:“主母,荣亲王遇袭,受重伤昏迷不醒,王府里有人发布密令下去,召荣亲王世子进京。”
谢桥心口一跳,师兄——
“谁袭击他?”谢桥脑中闪过几个人选,觉得燕王最有可能。
果然,蓝玉吐出两个字:“燕王。”
“荣亲王的人知道?”谢桥心惊,燕王都要离京去往封地,按耐不住,使出幺蛾子,他是要找死么?
“燕王培育的死士倾力剿杀荣亲王,燕王早已乔装出京,荣亲王的人要找他,只怕难。”蓝玉心中想燕王对荣亲王当真是恨之入骨,一个死士的培育,不止是时间,还有太多的心血。他孤注一掷,全力出击。
只可惜,荣亲王福大命大,竟没有死!
谢桥叹道:“可惜。”不知是感叹荣亲王未死,还是那写死士。
蓝玉心想,燕王只怕当真是放弃了夺位。
蓝玉想起一事,面色古怪道:“苏素馨,燕王带走了。”
这很出人意料,苏素馨算是废了,留在燕王府,与带走,都一样。唯一不同,留下来也有人照料,只是不尽心而已。
燕王本就是一路逃亡,躲避荣亲王的追杀,带着苏素馨诸多不便,他却带走了。
谢桥不相信燕王不明白,丞相已经舍弃苏素馨,所以他留着苏素馨是为着丞相,断不可能。
莫不是,良心觉醒了?
“荣亲王是个老狐狸,你去探探虚实。”谢桥总觉得荣亲王这‘重伤’要打上一个问好,荣亲王心中对玉倾阑起疑,借故将他调回京城,不失一个好法子。
只怕,这并非主要原因。
想到此,谢桥去往书房找秦蓦,怕荣亲王另有诡计。
秦蓦正巧自书房回来,对谢桥说道:“荣亲王受重伤,属实。”
谢桥一怔,那么找师兄回京,并无其他用意?
可谢桥心中难以相信。
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你知道师兄在何处对不对?你给他去信,无论如何别进京。”谢桥面色严肃,玉倾阑好不容易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果再回来,正值多事之秋,只怕难以脱身。
秦蓦目光晦涩,点了点头。
谢桥心中郁郁,荣亲王总归是他的父亲,得闻重伤,只怕他心难安。谢桥心中有一个主意,可以试探荣亲王伤情如何,又能安玉倾阑的心。只是——
谢桥抬头看向秦蓦,欲言又止。
秦蓦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蹙眉道:“荣亲王府太危险,你不便前去。若是寻常不妨事,你如今有孕,出不得半点差池。”
“可是……”
“魏青。”
谢桥一怔,对于秦蓦提起他,颇感意外。
“他是你亲传弟子,我禀明皇上,拟旨让魏青去荣亲王府。”秦蓦已经敲定主意。
谢桥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正好魏青可疑,说不准这样一出戏,能让他露出马脚。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窗棂上,‘咕咕’地叫。
谢桥取下鸽子脚上的竹筒,取出信条,阅览完上面的内容,面色一变:“木樨巷有问题,你快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