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冬去春来。
柳府里,热闹非凡。
柳自清能力卓绝,解决漕运赋税一事,皇上当朝褒奖,声名渐起。
兰阳心中高兴,举办宴会。
他算是后起之秀,仕途之上,地位绝不止眼前如此。
朝中大臣,皆对他起笼络之心。
大半携夫人前来。
兰阳长袖善舞,在各位夫人中周旋、交好。
容姝跟着柳氏,并不与那些个贵女坐在一旁,如局外人一般,远远观望。
柳氏叹一声:“姝儿,你与她们并无差别,为何不与她们交好?”在她的心里,容姝依旧是深闺中的女儿,和离的身份,并不会成为她交际上的阻碍。相反,她如今过的有滋有味,浑身散发出的光彩极为耀眼夺目。
出色的表现,成为她的骄傲。
这半年多来,她的酒楼经营的很好。
身边不乏有出色的青年才俊,柳氏几乎都要忘记她曾经成过亲。
只是,容姝并没有要再嫁人的想法。
这成了她的心病。
容姝温柔沉静,脸上始终蕴含着浅淡的笑容。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不显过份亲热,也不令人生厌,颇为亲和,标准的社交笑脸。
这半年的磨练,喜怒不再写脸上,变得圆滑。
走出酒楼,便会静静地放空自己,恢复本真,不愿再多废心思与人打机锋。
甚至,很厌恶她们攀比、明争暗斗的做派。
以前不喜欢,身不由己,不得不压抑自己,融入她们的圈子里。
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不必为了博得好名声,为今后成亲铺路,可以随心所欲。
容姝手指抚弄着圆润如粉贝的指甲,眼角上挑,眼底笑意流转:“母亲,我成日里与人打交道,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您就让我静一静。”
柳氏看着就像变了一个人的容姝,依旧不适应。愈发慈祥:“姝儿,母亲懂你如今的想法,只是你总归是要嫁人生子。历来男人主外,女人主内,这些个小姐,你在不喜,与她们交好了,日后她们婚配的人,于你今后的夫家并无坏处。母亲这般说,虽然势力了,可却是生存规则。”
容姝知道她不嫁人生子,母亲不会同意,甚至只是以为她受伤,暂且躲避罢了。长久以往,思想总会改变。
“我昨日研制菜谱到很晚,很疲倦,只怕会怠慢她们,得罪了人。”容姝见柳氏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嘴角翘了翘,挽着柳氏的手臂:“母亲,您说的我都懂,这一生还很长,聚会很多,不差这一日。”
柳氏如何听不出她的敷衍?也便随她去了。
容姝松一口气,远远瞧见兰阳过来,心中失落:“大姐姐一去多时,不知何时回来。算一算,快要生了?”
冷不丁提起谢桥,柳氏失神片刻,惆怅道:“该回来了。”
谢桥不在京城,郡王镇压倭寇,在余海建造势力,与康绪形成对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回京之后,势头不减,声势浩荡。
一枝独秀,风头隐隐盖过荣亲王。
太子心怀芥蒂,可却需要秦蓦这一把利剑与荣亲王抗衡。况且,秦蓦与淮阴侯关系亲近,褚明衍与他深交,太子再不满他风头大盛,也只得忍了。
容姝脸色也渐渐变了的难看,不悦的说道:“太子太过分,姐夫将他地位巩固,他却给郡王府塞一个女人。”
为了局势,秦蓦将人带回郡王府,令人监视,不曾收房。她一直在替谢桥盯着,秦蓦的品性她很放心,只是那个女人……
真是一言难尽!
柳氏眼底闪过冷意,也记起那个女人。当时听闻风声,容生满面怒火冲去郡王府,她怕他生事,急忙赶去,见到那个女人,大吃一惊。
太子旁的手段没有,这些个邪门左道,会的不少!
“这孩子一声不响的离开,好在郡王心里眼里只有她,年节该周到的一样不少,丝毫怨言也无,只望她别辜负郡王一片赤诚。”柳氏觉得一个男人能够做到郡王这个份儿上,当真是难能可贵。
毕竟这四个月来,京中明里暗里流传着谢桥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郡王却是并不相信。
哪个男子,能做到他那个地步?妻子在身边,亦是妻妾成群,何况谢桥并不在身边?
辅国公府一有事,不必相求,鞍前马后。
“母亲不必忧心,大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容姝宽慰柳氏,兰阳已经到了跟前。
兰阳问安后,询问道:“柳夫人,您有容华的消息么?”
柳氏摇头。
兰阳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愁绪,往常宴会秦蓦与谢桥成双成对,如今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以往不近人情,脑门上刻着生人勿近。而今,活生生一块会行走的寒冰,散发着透骨的寒气,愈发沉默寡言。
“该回来了罢?”兰阳听人说谢桥最多离开两个月,转眼两个月过去,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又有人传她会年节前回来,可惜过来的时候依旧不见人影,如今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之际,她还不会回来么?
再不回来,便要生孩子了。
兰阳不知谢桥在外到底发生何事了,不过看着如今冷清的郡王府,旁人都不敢轻易进去,仿佛又回到秦蓦没有遇见谢桥时,旁人言传的修罗场,冰冷森寒,毫无一丝人气。
大过年,旁的府邸张灯结彩,郡王府却是一片冷肃,毫无喜庆之色。
他本就不常回郡王府,自从太子塞了个人,秦蓦更是鲜少回去,年后怕是一次都未回过。
兰阳很能够体会秦蓦如今的感受,他不回郡王府,那是因为里面满满都是有关谢桥的记忆。住在里面,被充满她的气息紧密包裹,不会解渴,而是折磨,对她的思念会更甚,内心更空虚。
不见不碰,不想不念,方才不会太过煎熬。
兰阳不见柳氏与容姝回答,便知他们定然也不清楚谢桥的行踪。气氛低迷,兰阳只得转移话题:“姝儿,听说你机缘巧合,拜师学艺,厨艺上更为精进,随我去厨房指点厨娘,上回在归云楼吃的点心如何做。”
“好。”
兰阳与容姝并肩而走,去往厨房,要绕过曲雅阁,而柳自清便在此招待男宾。
容姝听到有人念词,抬眼望去,四目相对,淡然收回眼神,脚步不慌不忙,踩着小碎步,盈盈袅袅而行。
秦隐唇角紧抿,目光直直追随着容姝的身影。她越淡然,便说明她越不在意了。
最初,她见到他,并不冷静,与他共处一室,极力克制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如今,即便他就在她的身旁,她也会将他视如空气。
当初的容姝便是条条框框教导下刻板的大家闺秀,温柔小意,却无灵气,并不出彩。
而今一袭素色衣裳,清雅如兰,秀美如莲,不愠不火,气质通透。
秦隐并不否认,他被如今的她吸引。
她在抽身而去,而他却弥足深陷。
秦隐不由自主,朝她大步而去。
一道身影掠至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嘿!秦叔叔,您上哪儿去?”
秦隐:“……”
平视着眼前的苏璃,眉心一皱,他只比苏璃大五岁。
苏璃唤叔叔的用意,无非是在提醒他,他与容姝之间未能修成正果,便是这十岁的年纪差距!
十岁,的确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老夫少妻,并不少见。
“方才说进曲雅阁的人,每人必须吟诗一首,您还未吟诗呢,这般走了……不合适罢?”苏璃手指在脑门上挠挠,乌黑透亮的眼睛,清澈毫无杂质,闪过一丝恍然:“叔叔,莫不是您年纪大了,容易往事?若不会,我帮您?”
秦隐随着他一口一句叔,一声一个您,刺的面庞紧绷。
“让开。”
苏璃撇了撇嘴,让他跑去骚扰小容容?门都没有!
哥俩好,挎着秦隐的肩膀,将他往里拽:“你要走,先去吟诗……啊……哎唷……”
苏璃甩出去,跪趴在容姝的脚边。
苏璃懵了。
秦隐也僵了。
苏璃未料到秦隐会对他动手。
秦隐对容姝的出现,始料未及。
“姝儿。”秦隐上前两步,动作陡然一顿,眼底的温度渐渐散去,紧紧盯着容姝,看着她将点心递给身后的小厮,蹲下来将苏璃搀扶起身,掏出香软的锦帕给他擦额头蹭上的灰尘。
苏璃满腹委屈,撒娇道:“小容容,我头磕懵了,好像又要变傻了。你亲我一下,我看看能不能认出来是你。”
“来,我疼你一下。”容姝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看着苏璃乐颠的噘着嘴凑上来。容姝伸手,拧着他的脸转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疼不疼?”
“咝——”苏璃倒抽一口冷气,歪着脑袋,嘴里喊着:“疼疼疼——”
容姝松手,语气温和:“谁方才疼你?”
苏璃泪眼汪汪,委屈的扭过头:“小容容是欺负我傻么?我又不瞎,别人敢动我一根头发丝,我咬的他躺尸。”揉了揉脸,可怜巴巴道:“我只给我女人欺负,小容容你好像很喜欢欺负我,你是喜欢我又心口难开吗?你娶了我,给你往死里欺负。”
容姝面对不着调表白,早已麻木,几乎每日都要上演。
可今日不同,不知为何,听着他这一番话,心口却是微微一动。她方才是故意为之,众多人面前,他定会脸面挂不住,今后对她歇了心思。
可他却是无论在何处,眼底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如同虚设,他又如何会在意?
这半年来,她高兴,他默默在身边,安安静静。她不高兴,他便会变着法儿逗乐她。她发怒,便会凑上自己的脸给她打,小声的说:“我可怕疼,小容容,你轻点呀。”
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对动容,会软化。
“小容容……”苏璃眨巴着眼睛,看着容姝眼底似有水汽凝聚,眼底有着懊恼,无措的说道:“你别哭啊,我……我就是胡乱说说……”
容姝打断他的话,微笑道:“要我娶你,你嫁衣绣好了?嫁妆备好了?”
苏璃傻眼了。
容姝手指戳着他发红的脸颊,她想赌一次,嫁给他,他定不会让她输。
“绣好了,我就来娶你。”容姝目光透过人群,落在角落里的秦蓦,或许她是羡慕秦蓦与谢桥之间的感情,也想要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人。
酒楼生意兴隆,他就算不事生产,也够他们糊口。
苏璃高兴疯了,他没有想到容姝会突然答应了!脑子里似有火化炸响,火树银花。
“小容容,你,你是答应了?”
“姝儿!”秦隐急怒交加,大喝一声:“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