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轰轰雷鸣声中,清兵的八门大炮炮身红热炸裂。
到了下午,英军东边的分队以“加略普”号打头,“威里士厘”号、“萨马兰”号、“摩底士底”号紧随其后,停在北横担岛的右侧排成一字形,以两边舷炮分别向北横担炮台和巩固炮台长防御阵地同时开炮。
守卫清兵的大炮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双方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东西两边的守军伤亡过半,关天培看到这一情景,又气又急,无计可施。这时一些清兵见自己伤亡太大已失去信心转身欲走。
关天培更加气愤,慌忙抽出腰中的宝刀,高声喊道:“有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
清兵被镇住,呆立在炮台上,有几个想立功补过的,又硬着头皮转过身向英舰开炮,发射的石弹落在江面上,击起一朵朵浪花。
这时英军又发起了阵阵攻势,又有一些炮台陷落了,没有陷落的炮台上清兵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几名意志坚强的士兵在抵抗。
关天培在靖远炮台见败势已无力挽回,没奈何就把亲随孙立呼到跟前,把关防大印和一封信交给他说:“情势所迫,你把关防大印和此信速交到省城去禀报战况,不可有误。”
孙立在这种情形下不忍离开,望着关天培染着鲜血的胡须,慷慨激昂地说:“将军,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孙立不敢偷生呀!”
关天培大怒,挥着宝刀,说:“关印万万不能被英军得到,现在你若再不走,它就要落入他们的手中……快走!”
孙立无奈,只得含泪拜别主帅匆匆走开。
孙立走后,英军冲上了靖远炮台,关天培手执宝刀冲了上去,一人与英军展开肉搏战……
英军攻破虎门地区十几处炮台以后,按原计划溯江北上,第二日,英军战舰七艘朝乌涌开来。
乌涌距广州城约有六十里,由湖南提督祥福率兵驻防此地。
“祥将军,大事不好了,虎门地区已全部被英军占领了!”
守备洪达科刚刚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来通知祥福。
“虎门失陷,英军必然要进占我乌涌之地,而乌涌之地设防粗略,工事简陋,恐怕此地将为我等葬身之所啊!”
祥福神色黯然。祥福是满洲正黄旗人,由亲军逐步升为湖南宝庆协副将,后又历任绥远宁夏,算镇渚镇总兵。道光二十年,率湖南兵九百名赴广东来抗击英军,对英军的军事力量非常了解。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三日前琦善命他来乌涌守御。
祥福询问着:“工事现在构筑得如何?”
在他刚到乌涌时,发现乌涌并未认真设防。于是就连夜招募民工构筑防御工事,挖沟排水,将由于涨潮而淹没水中的一些炮位挖出来,又挖掘掩体沟,用以藏兵护身,现在已是第三天。
“启禀将军,目前还有一些炮位没有挖出,至于掩体沟现在没有完工,估计明日日落之前可望完工。”
“时不可待,必须抓紧完工,否则英军打过来,我们就无法抵御了。皇上派来广东的钦差大臣和参赞大臣杨芳将军何时能到?”
“根据可靠消息,杨芳恐怕七八日方能到达广州,至于钦差大臣那就很难说了。”
祥福叹道:“如今防御工事未修好,援军又未到达,恐怕是……”
他苦笑了一下:“恐怕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二月二十八日,英军进攻乌涌,湖南提督祥福战死,守备洪达科、游击沈占鳌同时阵亡。清军阵亡五百余人,英军占领了乌涌等炮台。
三月一日,英军攻占了潖了洲炮台,逼进广州。
三月三日,琦善急令广州知府余保纯赶到黄浦向英军求和,准备同意义律提出的条件。
三月五日,参赞大臣杨芳在道光急旨催促下,到达广州城。
三月十三日,圣旨到广东,副都统英隆押琦善离开广州前往北京。
继潖洲炮台失陷后,猎德等炮台也相继失陷。紧接着英军又向凤皇岗炮台发动攻势,清军总兵长春率部抵抗,有心无力,不久凤皇岗炮台同样失陷。
之后,英军由于兵力不足,并未立即进攻广州城,在距省城二十余里的地方等待援军,准备发动新的攻势。
“各位先生们,来为我们的胜利,共同饮了这杯酒。”
义律端起酒杯对着属下的那些将领洋洋得意地说。
陆军总司令站起来对众将领说:“好,我们在此先共同敬义律先生一杯。”
众人齐声赞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最后又咂了咂嘴巴,十分酣畅的样子。
义律等到众人都平静下来,壮志满怀地说:“这次进攻虎门等地,我大英帝国仅仅损失了几十名士兵,而我们却让清政府损失几千余人,丧失几十座炮台,由此可见,我们与清政府的力量悬殊,清政府是不堪一击的。只要我们再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让清政府拱手送给我们更多的利益。”
听到这样的话,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小马礼逊在中国呆了多年,他在众人笑过以后,就向众人介绍杨芳:“听说那个叫杨芳的将领还是他们国家的一位功高卓著的将领呢,曾在平定张格尔叛乱中战功显赫,积下威名。”
没等小马礼逊把话说完,卧乌古就接过话题说:“原来像他那样的人,在他们国中还是功臣,真是荒谬,令人捉摸不透。”
原来在杨芳到达广州的第三天,英军就开始向二沙尾炮台攻击。杨芳听信了巫师的言语,认为英舰能够在风浪汹涌的海洋上用大炮击中目标,是因为大炮里有邪门邪术,于是就遍搜附近妇女溺器为制胜的工具,在英军攻来时,立即投之,结果二沙尾炮台被英军攻占。杨芳无计可施,况且主帅奕山还未到达,各省所调入广东的兵勇也还没有到齐,在这种形势下,义律和杨芳一拍即合达成临时停战的协定。
“中国人常说一句,叫做‘仙人自有妙计’,恐怕那杨芳就把自己的那一手叫做什么妙计了吧!”
义律和众侵略者一起端起了酒杯,大厅里响起酒杯的撞击声,夹杂着欢声笑语,久久回荡……
道光接到杨芳的奏折,并没发脾气,小喜子反倒感到奇怪了。
自从皇后死后,道光明显地话少了许多,也不像往常那样喜怒形于色。全宫里的人既担心又害怕,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就连他平素比较亲近的太监小喜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开半句玩笑。
皇后的驾崩使道光皇帝悲痛欲绝,整日把自己关在养心殿东暖阁,不许任何人打扰,闷着抒写胸怀。从皇后进宫以来已有十几年了,往事历历在目,养心殿里处处留有她的痕迹影象,使他触目伤情。
年仅三十三岁的皇后就这样永远离他远去,道光方才感到孤独,以往处理朝政厌倦的时候,一想到在坤宁宫里的她,就倍有精神,而现在他也懒得去翻看那已堆满御案的奏折,若不是刚才在梦中似乎又听到她临死时的谆谆话语,他连杨芳所奏的折子也不看了。
谁料这一看心里一惊,杨芳竟然违背了他的意图,同意在广州与英人恢复贸易。然而道光心里很明白,在这一点上杨芳并非第一人,他以往倚重的琦善不同样也是如此,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么?
“小喜子。”
道光皇帝用平静的语气喊着。
“奴才在!”
“朕命你去请穆彰阿大人,他来了没有?”
“微臣穆彰阿正在门外。”穆彰阿站在养心殿外答应着。
只听见道光在里面说着:“既然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那你就进来吧!”
“微臣遵旨。”
小喜子把帘子一掀,穆彰阿抬腿跨过门槛进了养心殿,不用抬头,他已感觉到皇上正在养心殿正中设置的宝座上。
穆彰阿上前一步,道:“微臣给皇上跪安了。”
“平身吧。”伴随着道光的一声低沉的长叹。
穆彰阿起身,道光赐座,他坐了下来,每次道光请他来,他都是既担心又惊喜,担心的是每次道光请他来都非好事,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穆彰阿生怕自己的回答有个差错,招来道光温怒。虽然如此,他同时又有些惊喜,每次有事发生,道光都派人去找他,不正表明了道光对他的宠爱么。
穆彰阿坐下后,久久未闻道光说话声,就问了起来:“皇上,是不是广东又出乱子了?”
“正是,朕正在为了此事而烦恼呢,想不到杨芳原来也是一个脓包。”
“皇上,此话如何说起?”
于是道光把奏折交给穆彰阿看,穆彰阿接来看过以后,并不敢随便说话,只待道光先开口问他。
“穆彰阿,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穆彰阿在道光没问之前就已事先考虑清楚了,他装出义正辞严地说:“这杨芳有违皇上的谕旨,不但不出兵宣战,反倒隔江观望,有意阻挠,且还假以通商之辞,其罪不可赦,按律当斩,不知皇上之意如何?”
穆彰阿知道道光皇帝最反对有人违背他的意愿,并一直以来道光都主张宣战,故而穆彰阿有此一说。
道光显然这次并没完全听信他的话,道:“其罪还不至死,一则前有琦善之事,琦善只是革职查办,对杨芳则更不加重;二则在平定张格尔叛乱的时候,杨芳曾立过赫赫战功,功盖朝野,而且其才能也较出众,若杀之不免有些可惜,不如就把他也革职留任,以待将功赎过吧!”
穆彰阿对道光今日所言有点儿意外,却仍忙说:“皇上明鉴,微臣刚才所言,实为鲁莽之至还望宽恕。”
道光懒得回答他,反问着:“杨芳在奏折上说,奕山还未到广州,这是为何,为何迟迟还未到?”
“这——,微臣也不大清楚此事。”
“真是不成体统,如此重大之事却这般懈怠。”
“皇上千万不可大动肝火,小心圣体才好呀!”
“身体倒还无妨,只是广东事宜却使朕深感不安呀!这次朕从湖北、四川、贵州等地调集援军开往广东,而现在奕山却还迟迟未到,朕……哎!”
“皇上,要么这样办,微臣派人快马去催催他,您看……这样行不行?”
道光无奈地说:“看来只好如此办了,不过见到奕山后,要传朕的谕旨,务必使他尽早集中所调的各路兵马,一意进剿,无论英军是否归还定海和大角、沙角炮台,都要全力进攻,不要被英军所迷惑,丧失战机。”
“微臣知道,微臣这就去办理此事。”
穆彰阿刚打定主意转身欲走,又被道光喊住。
“此外还有一事,”道光犹豫片刻,接着又说,“上次朕虽然把林则徐革了职,事后朕也有些不安。虽然那林则徐因禁烟之事挑起了边衅,不过在禁烟上倒也颇有能耐,不如……”
不用道光再说,穆彰阿已明白了几分,于是就说:“皇上的意思是要再起用林则徐?”
“正有此意,可是朕又担心朝野官员议论纷纷。”
“皇上放心。不如这样,吩咐奕山大人到达广东后,在具体的事宜上可由林则徐协助,而对林则徐可先不予与官职,这样可好?”
“这样甚好,这件事朕就交与你办理吧!”
“那么微臣告退。”
正午的阳光下,满院烂漫的木棉花色泽更加娇艳,缕缕沁人心脾的芬芳随着悠悠的春风,弥漫在越华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四日,靖逆将军奕山,参赞大臣户部尚书隆文等到达广东的日子,广东大小官员纷纷前往天字码头迎接。林则徐并没有前去,此时此刻正在下棋。
自从道光下旨到广东命琦善调查他缴烟过失的那一日起,林则徐就搬入了越华书院,整日闲若深山古刹的世外高人,每天只是习字写信,或者和来访的友人喝喝酒,下下棋而已,一副超然如圣的样子。
今日是靖逆将军奕山等一行人到广东的日子,照理说林则徐本也该出城迎接的,然而多日以来他好像已有些心灰意冷,梁廷知林则徐未去天字码头,因此就跑来找他下棋。
梁廷知林则徐是棋局高手,可是连下了三局,林则徐却连败三场,梁廷猜着他的心情,一时并不询问,直等到林则徐连败五局不愿再下时,他才打开话题:“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佳呀!”
梁廷明知故问。林则徐看了看梁廷的眼色,也装着不明白,道:“我会有什么不好的心情么?”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不过两人笑得却又不一样,林则徐的表情明显是在苦笑,而梁廷则是为林则徐命运而发出的无奈的笑。
既然大家都明白,梁廷就不再多绕圈子了。
“大人,依鄙人浅陋之见,闲时著书习字也未尝不好,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梁廷呆在林则徐身边一年多的时间,对林则徐的为人有些了解,接着劝道:“林大人,难道你忘了你所题的一句话么?”
林则徐疑惑地问:“所指什么?”
“大人是不是还在想着以往的事?”
林则徐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开得正艳的木棉花,缓缓地说:“是呀,以往的事又怎能忘怀呢,当初刚来广东之前,定庵兄谆谆告诫我一切都要好自为之,而我却未听他的劝告,落得如此这般模样,哎,定庵兄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既然龚大人都如此说法,那么不是更应该放弃心中所愿,做一个世外隐士,那将是何等的自在?依我看还是不要再踏入官场为妙,官场尔虞我诈并非我辈安身之所呀!”
林则徐不语。是呀!梁廷所说的都是事实。林则徐也清楚在官场里并不容易,可是他又怎能放弃心中的梦想呢,能够为朝廷做事为天下劳苦大众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乃是他一生所愿。如果从此隐退不再过问世间的一切是是非非,他怎能做得到。
两人心意一旦相通,感情又融洽了几分,话也说得投机起来,一直聊到了深夜,梁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老爷,杨芳将军派人来请你前往总督衙门。”
梁廷后脚刚离开林则徐的书房,老仆林升就进门而来。
林则徐和杨芳从没有交往过,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呢?
林升见林则徐的神色又说:“老爷,是不是像对琦善那样把他打发了?”
杨芳派人来请他,不用多说,林则徐就知是为布防军队之事,犹豫了一会儿,说:“让来人等候片刻,我随后就到。”
一听说杨芳请他前去,林则徐就猜到一定是那事。本来他并不打算去,原因不多,仅仅因为他在官场里已呆了多年。
在官场里呆了多年,他确实已看到里面不堪入目的景象,并非他不想入仕途,而是他已对接二连三来广州的官员们没什么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