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六卷)第一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卢梭 本章:爱弥儿(第六卷)第一节

    现在,我们已经演叙到青年时期的最后一幕了,不过,还没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

    一个成年人单独一个人生活,那是不好的。爱弥儿现在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们曾经答应过给他一位伴侣,现在应该把她给他了。这个伴侣就是苏菲。她躲藏在什么地方?我们到哪里去找她?必须认识她,才能找到她。我们首先要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然后才能更好地估计她住在什么地方;即使我们已经把她找到了,事情也还没有完。洛克说:“既然我们这位年轻的绅士即将结婚,那就把他交给他的情人好了。”写到这里,他的著作就宣告结束了。至于我,我可没有培养什么绅士的荣幸,所以,我在这方面决不学洛克的样子。

    苏菲或女人

    如同爱弥儿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一样,苏菲应当是一个成年的女人,也就是说,她应当具备所有一切成年的女性的特征,以便承担她在身体和精神方面应当承担的任务。现在,让我们从男性和女性的异同着手,进行一番研究。

    就一切跟性没有关系的东西来看,女人和男人完全是一样的:她也有同样的器官、同样的需要和同样的能力;身体的结构也是一样的,身上的各个部分和它们的作用也是相同的,面貌也是相象的;不管你从哪一方面看,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差别只不过是大小的差别罢了。就一切涉及到性的东西来看,女人和男人处处都有关系,而处处也都不同,要把他们加以比较,是很困难的,因为在男女的体格方面很难确定哪些东西是属于性的,哪些东西不是属于性的。通过比较解剖学,甚至单单凭肉眼的观察,我们也觉得他们之间的一般的区别好象是不在于性,然而它们跟性是确有关系的,只不过是我们看不出它们跟性发生关系的脉胳罢了;关于这些脉胳,我们还不知道它们散布的范围有多么大。我们确切知道的唯一的一件事情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都具有人类的特点,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的性。从这两个观点来看,我们发现他们之间既有那样多相同的地方,也有那样多相反的地方,以至我们可以说,大自然把两个人既作得这样相象,又作得这样不同,确实是奇迹之一。

    所有这些相同和相异的地方,对人的精神道德是有影响的;这种影响是很显著的,而且大家都是亲身经验得到的,所以我们用不着争论到底是男性优于女性,还是女性优于男性,或者两种性别的人是相等的,因为,每一种性别的人在按照他或她特有的方向奔赴大自然的目的时,要是同另一种性别的人再相象一点的话,那反而不能象现在这样完善了!就他们共同的地方来说,他们是相等的;就他们相异的地方来说,是无法比较的。说一个成熟的女人和一个成熟的男人相似,是说他们的外貌相似,而不是说他们的精神相似;如果说要完全相似的话,那就连大小的差别也不许有了。

    在两性的结合中,每一种性别的人都同样为共同的目的而贡献其力量,不过贡献的方式是不同的。由于方式不同,所以在两性的精神上也就产生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差别。一个是积极主动和身强力壮的,而另一个则是消极被动和身体柔弱的,前者必须具有意志和力量,而后者只要稍为有一点抵抗的能力就行了。

    如果承认这个原理的话,我们就可以说,女人是特地为了使男人感到喜悦而生成这个样子的。如果倒过来说,男子也应该使女人喜欢的话,那也只是一种不太直接的需要,因为,他的长处是在于他的体力,只要他身强力壮,就可以使她感到欢喜。我同意有些人所说的:这样的欢喜不是爱情的法则在起作用,但是,这是比爱情的法则更由来久远的自然的法则在起作用。

    如果说女人生来是为了取悦于和从属于男人的话,她就应当使自己在男人看来觉得可爱,而不能使他感到不快。他对她之所以那样凶猛,正是由于她有动人的魅力;她应当利用她的魅力迫使他发现和运用他的力量。刺激这种力量的最可靠的办法是对他采取抵抗,使他不能不使用他的力量。当自尊心和欲望一结合起来的时候,就可使双方互相在对方的胜利中取得自己的成功。所以,一方是进行进攻,另一方是采取防御;男性显得勇敢,女性显得胆怯,直到最后拿出大自然赋予弱者制服强者的武器--娇媚害羞的样子。

    谁敢这样说:大自然是毫无差别地要两性的色欲都是同样的亢进,而且要性欲最先冲动的一方首先向对方作出要求满足色欲的表示?这种看法真是怪糟糕的!既然性行为对两性产生的结果是这样不同,那么,如果双方都同样大胆地去作这种行为,是不是合乎自然的道理呢?在共同的行为中,双方的负担既然是这样的不平等,那么,如果一方不受羞耻心的制约,另一方不受自然的克制,则不久以后双方都要同归于尽,而人类也将被本来是用来保存自己的手段所毁灭,这一点,难道还不明白吗?由于妇女们容易刺激男子的感官,燃起他们心中即将熄灭的欲火,因此,如果在世界上的某一个糟糕的地方,特别是在女多于男的热带地方,这种看法要是普遍流行的话,则男子们在妇女的淫欲的摧残之下,一个个都没有办法抵抗,不能不被她们所牺牲,被她们拖向死亡。

    如果雌性的动物没有这种羞耻心,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呢?它们会不会象女人那样摆脱这种作为色欲的制约的羞耻心而贪淫无度呢?雌性的动物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产生性欲的,需要一满足,性欲也就停止;它们不是那样假情假意地推开雄性的动物,而是干脆利落地一下子就拒绝的;它们的作法和奥古斯都的女儿的作法完全相反,当船只已经装满了货物的时候,它们就不再接纳乘客了。即使在它们听任性欲摆布的时候,它们心甘情愿地进行性行为的时间也是很短暂的,不久就会过去的;它们受本能的推动,也受本能的制约。如果你使妇女们丧失了这种羞耻心,她们用什么东西来代替这种消极的本能呢?在没有这种本能的情况下,如果你还希望女人不想男人,那等于是希望男人个个都成草包。

    至高的上帝在任何事情上都希望人类具有荣誉心,他在把无限的欲望赐与人类的同时,又赐与调节欲望的法则,以便使人类既能自由,又能自己控制自己;他使男人既有旺盛的色欲,又使他具有克制色欲的理智;他使女人既有无限的春情,也使她具有节制春情的羞耻心。此外,在人类正当地运用其性能力的时候,他还使人类获得一种当时即能享受到的赏赐,那就是,如果人类按照他的法则而诚实地从事的话,就会得到乐趣。在我看来,所有这些是可以起到动物的本能所起的作用的。

    不论女人是不是象男人那样发生了性欲,也不论她是不是愿意满足他的欲望,她总是要表示推辞和进行防卫的,不过推辞和防卫的程度是不一样的,也不是始终都是那样坚决和同样成功的。攻者要取得胜利,被攻者就要允许或指挥他进行进攻,有多么多巧妙的办法刺激进攻者拚命进攻啊!最自由和最温柔的动作是决不容许真正的暴力的,大自然和人的理性都是反对使用暴力的。大自然之反对使用暴力,表现在它使较弱的一方具有足够的力量,想抵抗就能够抵抗;理性之反对暴力,在于真正的暴力不仅是最粗野的兽行,而且是违反性行为的目的的,因为一则是由于这样做,男人就等于是向他的伴侣宣战,从而使她有权把侵害者置于死地,以保卫她的人身和自由,再则是由于只有妇女才能独自地判断她自己的处境,同时,如果任何一个男人都可窃夺做父亲的权利的话,则一个孩子便无法辨认哪一个人是他的父亲了。

    这样,我们可以根据两性体质的差异而得出第三个结论,那就是:较强的一方在表面上好象是居于主动,而实际上是要受较弱的一方的支配的;其所以如此,并不是由于男子惯于向妇女献小殷勤,也不是由于他以保护人自居,表现得宽宏大量不拘细节,而是由于一种不可变易的自然的法则,因为这种法则使妇女可以很轻易地刺激男人的性欲,而男人要满足这种性欲,就比较困难,从而使他要依对方的兴致为转移,并且不得不尽力地取悦对方,以便使她承认他为强者。对男人来说,在他取得胜利的时候,他最感到甜蜜的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弱者向他的强力让步,还是她心甘情愿地投降;而妇女又往往很狡滑地故意使他和她之间存在着这种疑团。这在一点上,妇女的心眼和她们的体质完全是一致的:她们不仅不以她们的柔弱为可羞,反而以之为荣;她们柔嫩的肌肉是没有抵抗力的,她们承认连最轻便的东西也负担不起;要是她们长得粗壮的话,也许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咧。为什么呢?这不仅是为了显得窈窕,而且是为了更好地进行防卫,她们要事先给自己找个借口,以便在必要的时候取得弱者的权利。

    我们从自己的罪恶行为中逐步地获得了许多知识,从而大大地改变了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旧看法;我们现在是很少听说有强奸的行为了,因为这种行为已经不大需要,同时世人也不再相信有这种行为;但是,在上古的希腊人和犹太人当中常常听说有这种事情,因为它们是符合朴实的自然生活的,而后来只因我们日趋放荡,所以大家才不提这种事情了。现在,人们之所以较少地谈到强奸的事,当然不是由于男子们更能克制,而是由于人们已不再那样地相信;从前,向人家诉说强奸的事情,是能够说得心地朴实的人相信的,而在今天就会招致别人的取笑,因此,倒不如不说还好些。在《申命记》中有一条法律规定,如果奸淫的事发生在城里,则被奸的女子也要跟诱奸的人一同受到惩罚;但是,如果发生在乡间或人烟稀少的地方,则只惩罚男子。据这条法律说,这是“因为那女子已经喊叫,但是没有人听见。”这种宽大的解释,教育了女子们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以免遭到意外。

    由于人们的看法有了改变,因此对风俗也产生了显著的影响。现今的男子个个都向妇女大献殷勤,就是这种影响的结果。男子们发现,他们要得到快乐,便要依靠女性的自愿,而且依靠的程度比他们所想象的还大得多,他们必须采取体贴对方的作法,才能满足自己的愿望。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我们是怎样在不知不觉中由肉欲而达到道德观的,是怎样由粗俗的两性结合中逐渐产生温柔的爱情的法则的。女子之所以能够驾驭男人,并不是由于男人愿意受她们的驾驭,而是由于大自然要这样做:她们还没有在表面上制服男子以前,就已经是在驾驭男子了。海格立斯想凌辱塞士庇斯的五十个女儿,但是却不得不在奥姆伐尔的脚边去纺纱;参孙的力量虽大,也大不过德利拉。妇女们是有这种威力的,而且是谁也不能剥夺的,即使她们滥用这种威力,我们也没有办法;如果她们有失去这种威力的可能的话,她们早就失去了。

    至于说到性行为对两性的影响,那是完全不平等的。男性只不过在某些时候才起男性的作用,而女性终生都要起女性的作用,至少她在整个的青年时期要起女性的作用;任何事情都可以使她想起她的性别,同时,为了很好地起到她的作用,她就需要一套同她的性别相适应的作法。她在怀孕期间需要得到照顾,她在坐褥期间需要休息;她在授乳期间需要过一种安适而少活动的生活;为了抚养孩子,她应当性情温柔和有耐心,她应当具有一种不为任何事物所挫折的热情和爱;她是孩子们和父亲之间的纽带,只有她才能使他爱他们,使他相信他们确实是他的。为了使全家的人亲密相处,需要她做出一些多么细致的安排啊!妇女们之所以能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是一种美德,而是因为其中含有乐趣,没有这种乐趣,人类是不久就会消灭的。

    两性之间相互的义务不是也不可能是绝对相等的。如果妇女们在这个问题上抱怨男子做得不公平的话,那是不对的;这种不平等的现象决不是人为的,或者说,至少不是由于人们的偏见造成的。它是合理的,在两性当中,大自然既然是委她以生男育女的责任,她就应当向对方负责抚育孩子。毫无疑问,任何人都是不容许背信弃义的,任何一个不忠实的丈夫,如果在他的妻子尽到了女性的艰巨的责任之后,竟剥夺了她应当享受的唯一的报酬的话,他便可以说是一个不正直的野蛮人;但是,如果妻子不忠实,则后果就更糟糕了,她将拆散一个家庭,打破自然的一切联系;由于她给他养的是一些私生子,所以她既出卖了丈夫,也出卖了孩子;她不仅不忠实,而且还不贞洁。我还没有发现哪一次乱伦和犯罪的事情同不忠实的女人是没有牵连的。如果说世界上确有一种可怕的处境的话,那就是一个倒霉的父亲的处境了:他不敢信任他的妻子,从而也不敢尽量发抒他内心的甜蜜的情感,当他拥抱他的孩子的时候,他怀疑他所拥抱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别人的,是不是他的耻辱的象征,是不是篡窃他嫡亲的子女的财产的盗贼。在这个家庭中,尽管那个犯罪的女人强使家中的人做出相爱的样子,但实际上是在挑使他们互相成为暗中的仇敌,所以,哪里能说他们是一家人呢?

    因此,问题不仅是做妻子的人本人应该是很忠实的,而且她在她的丈夫、她的邻人以及所有一切的人看来都是忠实的;她应当态度谦逊、举止谨慎,而且还略略含羞;她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也要如同她在她自己的良心看来一样,不愧为一个有品德的人。如果说做父亲的人应该爱他的子女,则他便应该尊敬他们的母亲。由于这种种原因,所以妇女们一方面有许多应尽的义务,另一方面也要求她们必须象保持贞操一样地保持一个很好的名声。根据这些原理,我们不仅可以推论出男性和女性应有的品德为什么不同,而且可以推论出:在妇女们的天职和习俗方面还有一种新的动力促使她们要极其谨小慎微地注意她们的行为和态度。只是笼统地说两性平等,说他们的义务是一样的,那等于是在说空话,不针对上述这些问题来说,那就是说了也等于白说。

    举出一些例外的情形来反驳有实实在在的依据的普遍法则,这哪里说得上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推理方法呢?你也许会说:“妇女们哪里是常常在生孩子呢?”不错,她们不是常常在生孩子,但是,她们本来的目的是要生孩子的。怎么!仅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的百十来个大城市中,妇女们过着淫荡的生活,因而所生的子女很稀少,你便以这一点为依据说妇女们的天职是少生子女!穷乡僻壤的妇女们过着十分朴实和贞洁的生活,要不是她们来弥补城市中的太太们生育稀少的后果的话,你想一想那些城市将变成什么样子?在好些省份中,一个妇女如果只生四个或五个孩子的话,还会被人家看作是生殖力不强的女人咧!这个或那个女人少生几个孩子,这有什么要紧呢?难道说因此就能断定妇女们的天职不是做母亲吗?大自然和人类的伦理难道就因此不通过普遍的法则把这种天职赋予她们吗?

    不管你把两次怀孕期之间的间隔拖多么长,一个妇女是不是因此就能够毫无危险和毫无困难地断然变换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呢?她能不能够今天做乳母,明天去做战士呢?她能不能够象变色的蜥蜴一样改变她的气质和爱好呢?她能不能够一下子就不干家务工作,到野外去栉风沐雨地干重活和拚着性命打仗呢?她能不能够时而胆小,时而勇猛;时而娇弱无力,时而身强力壮呢?如果说在巴黎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都感到军人的生活很苦,那么,从来没有晒过太阳,连走路都觉得吃力的女人,在过了五十年的舒适生活之后又去当兵,是否吃得消呢?她们在这种年龄(男子们在这种年龄就应当退伍了)能不能去从事这种艰辛的职业呢?

    我知道,在有些国家里,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痛苦,而且用不着操多大的心就能把孩子抚养起来;但是,也正是在这些国家里,男人一年四季都能裸着半个身子,而且还能同猛兽格斗,能把一只独木船扛在肩上就象扛一个背包,能跑七、八十里路去打猎,能在露天地里睡觉,能忍受难以想象的疲劳,而且几天不吃东西也能够生活。女人长得强壮的时候,男人就会长得更加强壮;但是,如果男子的身体变得衰弱了,则女人的身体就会更加衰弱;当被减数和减数都相应地改变的时候,差数仍然是一样的。

    我很清楚:柏拉图在中主张女人也要做男子所做的那些运动。他在他所主张的政治制度中取消了家庭,但又不知道怎样安置妇女,所以他只好把她们改造成男人。这个天才优秀的人把各方面都论述得很详细,对所有各种问题都阐发了他的见解,甚至任何人都没有向他提到的一些难题他都想到了,不过他对别人已经提到的一些疑难并未很好地解决。我现在不打算谈那种所谓的妇女团体,在这个问题上要是象一般人那样一再责备他的话,那恰恰证明责备他的人没有读过他的著作;我打算论述的是社会上男女混杂的情形;由于男女混杂不分,所以两种性别的人都去担当同样的职务,做同样的事情,结果是必然会产生一些不可容忍的弊端的;我要论述最温柔的自然的情感的消灭,它们被一种必须依靠它们才能存在的虚伪做作的情感所吞蚀。难道说不需要自然的影响就能形成习俗的联系!难道说我们对亲人的爱不是我们对国家的爱的本原!难道说不是因为我们有那小小的家园我们才依恋那巨大的祖国!难道说不是首先要有好儿子、好丈夫和好父亲,然后才有好公民!

    当我们论证了男人和女人在体格和性情上不是而且也不应当是完全相同之后,我们便可由此得出结论说:他们所受的教育也必须有所不同。他们固然应当遵循自然的教训,在行动上互相配合,但是他们不应当两者都做同样的事情;他们工作的目的是相同的,但是他们工作的内容却不一样,因此促使他们进行工作的情趣也有所差异。我们已经尽了一番力量把男子培养成一个天性自然的男子,现在,为了使我们的工作达到完善,且让我们探讨一下怎样培养妇女,使她们适合于这种男人。如果你想永远按照正确的道路前进,你就要始终遵循大自然的指导。所有一切男女两性的特征,都应当看作是由于自然的安排而加以尊重。你一再说:“妇女们有好些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而这些缺点我们是没有的。”你这种骄傲的看法将使你造成错误;你所说的缺点,正是她们的优点;如果她们没有这些优点,事情就不可能有目前这样好。你可以防止这些所谓的缺点退化成恶劣的品行,但是你千万不能去消灭它们。

    妇女们也不断在那里发牢骚,说我们把她们培养成徒具外表的撒娇献媚的人,说我们老是拿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去取悦她们的心,以便使她们容易受我们的控制;她们说我们责备她们的那些缺点是由我们造成的。简直是在那里胡说!男人们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开始插手女子的教育的?谁阻碍过做母亲的人按她们的意愿去教养女子?“她们没有学校可上!真糟糕!”啊!但愿上帝也不让男孩子去上学校好了!这样做,他们是更能培养成有感情和心地诚实的人的。谁强迫过女孩子们硬要把她们的时间浪费去搞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情?谁要她们去学你的样子把一半的时间拿去搞梳妆打扮?谁阻拦过你,不让你按照你的心意去教育她们和请人教育她们?如果她们长得美丽,因而讨得我们喜欢,如果她们笑眯眯的样子使我们感到引诱,如果她们从你那里学来的巧妙办法使我们心醉神迷,如果她们穿得漂亮,使我们喜欢欣赏,如果我们让她们从从容容地使用那些可以使我们甘拜下风的武器,能不能怪我们做得不对呢?好吧,你就象培养男子那样培养她们好了,男人们一定是衷心赞成的。因为,她们愈是想学男人的样子,她们便愈不能驾驭男人;这样一来,他们才会真正地成为她们的主人哩。

    所有一切男女两性同样具有的能力,并不是双方具有的程度都是相等的;但从总的方面说来,他们和她们的能力是互相补充的。妇女以妇女的身分做事,效果就比较好,如果以男人的身分去做,效果就比较差;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她们善于利用她们的权利,她们就可以占居优势;但如果她们要窃取我们的权利,她们就必然会不如我们的。这是一个普遍的真理,我们不能象偏袒女性的风流男子那样,单单用一些例外的情形把这个真理驳倒。

    如果在妇女们的身上去培养男人的品质,而不去培养她们本来应该具备的品质,这显然是在害她们。狡黠的女人把这一点看得很清楚,所以是不会受这种做法的欺骗的;她们在企图窃取我们的权利的同时,一点也不放弃她们的权利;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由于这两种权利是互不相容的,所以这两种权利她们都得不到,她们不但不能达到我们的地位,反而达不到她们本来应该达到的地位,使她们的价值损失了一半。贤明的母亲,请你相信我所说的这一番话,不要违反自然把你的女儿造就成一个好男子;你应当把她培养成一个好女人,这样,对她自己和对我们都有更大的好处。

    是不是因此就可以得出结论说,应当使她对一切事物都蒙昧无知,只能够让她们经管家务呢?一个男人应不应该把他的伴侣当作奴仆呢?他会不会不让她去享受社交的乐趣呢?为了更好地使役她,他会不会使她没有一点思想和知识呢?他会不会把她造成一个十足的机器人呢?不会的,当然不会的;大自然使妇女们具备了那样聪慧和那样可爱的心灵,所以它决不会抱这样的主张的;相反地,它希望她们有思想和有眼光,希望她们有所爱和有所认识,希望她们象培养身体那样培养她们的心灵;所有这些就是它赋予她们的武器,以弥补她们体力的不足,并支配我们的体力。她们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学习,但是她们只能学习那些适合于她们学习的东西。

    我无论是从女性特殊的天职方面去考虑,还是从她们的倾向或义务方面去观察,都同样地使我了解到什么样的教育才适合于她们。妇女和男子是彼此为了双方的利益而生的,但是他们和她们互相依赖的程度是不相等的:男子是由于他们的欲望而依赖女人的,而女人则不仅是由于她们的欲望,而且还由于她们的需要而依赖于男人;男人没有女人也能够生存,而女人没有男人便不能够生存。她们想要获得生活的必需品,想要保持她们的地位,就必须要我们愿意供给她们的生活必需品,就必须要我们愿意保持她们的地位,就必须要我们认为她们配享受这些东西;她们要依赖于我们的情感,依赖于我们对她们的功绩的估计和对她们的品貌的尊重。由于自然法则的作用,妇女们无论是就她们本身或就她们的孩子来说,都是要听凭男子来评价的。她们不仅是应当值得尊重,而且还必须有人尊重;她们不仅是要长得美丽,而且还必须使人喜欢;她们不仅是要生得聪明,而且还必须别人看出她们的聪明;她们的荣耀不仅在于她们的行为,而且还在于她们的名声;一个被人家看作是声名狼藉的女人,其行为不可能是诚实的。一个男人只要行为端正,他就能够以他自己的意愿为意愿,就能够把别人的评论不放在眼里;可是一个女人,即使行为端正,她的工作也只是完成了一半;别人对她的看法,和她实际的行为一样,都必须是很好的。由此可见,在这方面对她们施行的教育,应当同我们的教育完全相反:世人的议论是葬送男人的美德的坟墓,然而却是荣耀女人的王冠。

    首先要母亲的身体好,孩子的身体才能好;首先要女人关心,男子才能受到幼年时期的教育;而且,他将来有怎样的脾气、欲念、爱好,甚至幸福还是不幸福,都有赖于妇女。所以妇女们所受的种种教育,和男人都是有关系的。使男人感到喜悦,对他们有所帮助,得到他们的爱和尊重,在幼年时期抚养他们,在壮年时期关心他们,对他们进谏忠言和给予安慰,使他们的生活很有乐趣,所有这些,在任何时候都是妇女们的天职,我们应当从她们小时候起就教育她们。只要我们不根据这个原理去做,我们就会远离我们的目标,而我们教她们的种种训条,既无助于她们的幸福,也无助于我们的幸福。

    不过,尽管所有的妇女们都希望而且也应当使男子们感到喜悦,然而怎样使有才德的人和真正可爱的人感到喜悦,和怎样使那些有辱男性和处处摹仿女性的花花公子感到喜悦,在作法上是迥然不同的。无论天性或理性都不可能使一个妇女爱男人身上跟她相同的地方,反过来说,她也不应该为了取得男人的爱就学男人的样子。

    所以,如果妇女们抛弃了淑静的态度,而去学那些傻头傻脑的男人样子,则她们不是在遵循而是在违背她们的天职;她们在自己剥夺自己应享的权利。她们说:“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就不会讨得男子的欢心。”这简直是在胡说。只有糊涂的女人才喜欢胡闹的男人;如果她们想吸引这样的男人,那就表明她们是非常的愚蠢。如果世界上没有轻薄的男子的话,糊涂的女人也许还巴不得制造几个轻薄的男子咧;妇女使男子产生的轻薄行为,远远多于男子使妇女产生的轻薄行为。一个妇女如果爱真正的男子和想讨取他们的欢心,她就应当采取一些适合于她的意图的手段。妇女们由于身分的关系,所以是很风骚的;但是,她们卖弄风骚的方式和目的,是要随着她们的看法不同而有所变化的。我们使她们的看法符合自然的看法,妇女们就可以受到适合于她们的教育了。

    小小的年轻姑娘也是很喜欢妆饰品的。她们不满足于她们长得美,而且还希望别人发现她们的美;我们在她们小小的面孔上就可以看出她们已经有了这种心思,一到她们能够听懂我们向她们所讲的话,我们只须告诉她们说别人在怎样谈论她们,就可以把她们管束得好好的。然而,如果你糊里糊涂地同样向男孩子们说别人在怎样谈论他们,就不可能取得那种效果。只要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玩,别人怎样说他们,他们是满不在乎的。要使他们受这个法则的约束,那是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的。

    女孩子们的这种最初的教育,不论是从哪里得来的,总之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既然是身体先精神而生,则我们就应当首先培养身体,这个次序对男人和女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培养的目的是不同的:在男人是培养它长得壮而有力,在女人则是培养它长得灵巧;这并不是说男性只能唯一无二地具有男性的品质,女性只能唯一无二地具有女性的品质,这只是说这些品质在每一种性别的人的身上应当有主有次;女子也必须有足够的体力,做起活来才感到轻松;男子也必须相当的灵巧,做起活来才觉得容易。

    妇女的体质要是过于柔弱,也会使男子的身体日趋柔弱的。妇女们不应当象男子那样粗壮,但是也要强壮得同他们相配合,才能生育象他们那样健康的孩子。在女修道院寄宿的女子,吃的虽然是普通的饮食,但是由于在户外和花园中蹦蹦跳跳游玩的时候多,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在女修道院比在自己家里好,因为在自己的家里,一个女孩子吃的虽然是精美的饮食,然而由于时而受到大人的夸奖,时而又受到大人的斥责,并且成天都在一间关得紧紧的房间里坐在母亲的面前,不敢起来走一走,不敢说话或闹嚷,也没有片刻的自由去玩、去跑、去跳、去叫,随她们那个年龄的活泼的天性去做,结果对她们不是过于娇生惯养就是不适当地管得过严,没有一样是做得合乎道理的。青年人的身心之所以遭到败坏,其原因就在这里。

    斯巴达的女孩子也象男孩子一样地做军操,其原因并不是为了去打仗,而是为了将来生育一些能够忍受战争的艰苦的儿子。我倒不认为,为了给国家生养士兵,就一定要母亲们背着步枪去学普鲁士的兵操;但是我认为,从大体上说来,希腊人在这方面的教育方法是很有道理的。青年女子经常出现在公共场合,只不过是女孩子同女孩子聚在一起,而不同男孩子们混起来的。在任何一个节日、集会或祭神的典礼中都可看到一队一队的优秀的公民的女孩子,她们戴着花冠,提着花篮,捧着花瓶和祭品,载歌载舞地玩着,使希腊人的迟钝的感官接触到一种动人的情景,抵销他们粗笨的体操所产生的不良效果。不管这种风俗对男子产生了什么影响,它总是能通过轻松活泼的运动使女子在青年时期炼成一副良好的体格,通过使人喜欢的殷切愿望培养她们的兴趣,而又不损害她们的性情。

    这些年轻的姑娘们一结了婚,就再也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了;她们呆在家里,把她们的全部精力用来管理家务。大自然和理性给女性安排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这样的母亲所生育的儿子才是地球上最健美的男子;尽管有几个岛上的人的名声不好,然而,在全世界,甚至在包括罗马人在内的所有一切民族中,只有古代希腊的妇女才是那样既聪明又可爱,既贤淑又长得漂亮的。

    我们知道,希腊人的衣服很宽大,一点也不束缚身体,因而使他们的男子和妇女的身材个个都长得象他们的雕像那样匀称优美;在我们中间,由于自然的体态已经被弄得不象原来的样子,再也找不到那样匀称的身段,所以现今在艺术上还要拿他们的雕像作为摹仿的模特儿。所有一切哥特式的紧身衫和把我们周身四肢捆得严严实实的花边带,古代的希腊人是绝对没有见过的。他们的妇女也没有穿过鲸尾式裙子,可是我们现今的妇女却被这种东西弄得身材不象个样子,使人一点也看不出它们的轮廓。这样一种不好的服式在英国竟流行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我不能不设想其结果是必然会败坏他们的民族的;我认为,他们之所以喜欢这种服式,正是由于他们的风尚不好的缘故。一个妇女象黄蜂似地切成两段,是一点也不好看的,这是有碍观瞻和使人一想到那种样子就感到不痛快的。同所有一切其他的事物一样,身材的窈窕也有它一定的比例和限度,超过这个限度,就肯定是一种缺点;这种缺点在裸体的时候看起来是极其刺目的,难道说用衣服把它罩起来就好看么?

    我真的不敢研究是什么理由使得妇女们硬要把自己象穿铠甲似地束缚起来;我承认:一个二十岁的女人要是乳房下垂和腰身粗大,确实是很难看的,但是,如果在三十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就一点也不难看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在任何年龄都要长得合乎自然,人的眼睛在这一点上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不管什么年龄的女人在有了这种缺陷的时候,样子固然是不好看,但总比傻头傻脑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四十岁的大姑娘好看得多。

    所有一切妨碍和束缚天性的东西都是由于风尚不好而造成的,就身体的装饰和心灵的修养来说,确实是这样的。生命、健康、理性和舒适,应该是压倒一切的,不舒适的事物决不会显得优美;苗条并不等于瘦弱,为了讨得人家的爱,就不应当有一副不健康的样子。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固然是可以引起人家的同情,但是,要想得到人家的喜欢,就必须长得活活泼泼,身体健康。

    男孩子和女孩子有许多共同的游戏,这是很应该的,他们长大以后,不是也应该在一块儿玩的吗?他们也各自有适合于自己的爱好。男孩子喜欢运动和吵闹,喜欢打鼓、抽陀螺和推小车;而女孩子则喜欢好看和用来化妆的东西,喜欢镜子、珠子、花边,尤其是喜欢布娃娃,布娃娃是女孩子特定喜欢的东西,从这一点就显然可以看出她的爱好是切合她的使命的。打扮的要点在于怎样使用化妆品,这种艺术是孩子们可以学会的。

    你看:一个女孩子成天玩她的那个布娃娃,她不断地给它装饰,无数次地给它穿衣服和脱衣服,不论她善于挑选或是不善于挑选,她总是接二连三地给它佩戴一些新的装饰;她的手指很笨,她也没有养成一定的爱好,但是她的倾向已经显露出来了。她玩布娃娃玩得没有个完,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究竟玩了几点钟,她也不知道,甚至连吃饭都忘记了;她如饥似渴地寻找的是化妆品而不是食物。你也许会说:“她所打扮的是她的布娃娃而不是她本人。”当然;她注意她的布娃娃而没有注意她自己,她对她自己还不能做任何事情,她还没有长大成熟,她既没有才能也缺乏体力,她什么都不懂,她整个的心思都贯注在她的布娃娃的身上,她把她所有一切可爱之处都转移在它的身上。她不会永远都停留在这种情况的,她在等待她自己成为一个布娃娃的时刻。

    可见这是必然要形成的一个倾向,你只须注意它的发展,加以指导就行了。当然,这个小女孩心中所想到的只是怎样打扮她的布娃娃,怎样给它打蝴蝶结子和小围脖儿,怎样给它扎花边,所有这些她都一定要依靠别人帮她的忙,因此她觉得要是她自己会做就好了。人们之所以开头第一样就教她学做这些东西,其原因就在于此;这些东西并不是人们规定她非做不可的工作,而是好心好意地拿给她去玩的。实际上,几乎所有的小女孩都是不愿意学习读书和写字的;但是,当她们把针线拿在手里的时候,她们就学习得很起劲。她们以为自己已经长成大人,高高兴兴地想象着她们终有一天会用这些本领打扮自己。

    把这第一条道路打开之后,就容易前进了;跟着,她们就会自己去学做琐琐碎碎的化妆品,学绣花和打花边。挂什么窗帘,她们是不太过问的;用什么家具,她们也是不管的。这些东西对她们没有什么关系,别人爱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成年的妇女才喜欢考究窗帘和壁纸之类的东西,年轻的姑娘对它们的兴趣是不大的。

    象这样自觉自愿地学习这些东西,很容易促使她们去学画图画,因为绘画这门艺术同考究穿扮是很有关系的;不过,我不希望她们去学画风景,更不希望她们去学画人物。学着画一画花草、果木和各种图案就够了,因为这些画可以增加她们的服装的美,使她们在找不到合适的花样时,可以自己画出来刺绣。一般地说,如果男子只应该研究对他有用的学问的话,则妇女尤其应该把她们研究的范围限制于对她们有用的事情,因为,尽管妇女的生活没有那样劳累,但她们做事一般是比男人更加勤奋的,而且常常还要穿插着做许多其他的事情,所以不容许她们按各人的才能去自由选择,因而不能很好地尽她们的本分。

    不管那些爱说风凉话的人怎样说,男女两性都是具有同样的良知的。女孩子一般都是比男孩子更温顺一些的,而且,正如我在后面即将谈到的,我们可以管她们管得严一点;但是,不能因此就得出结论说我们可以强迫她们做她们不明白其用处的事情;做母亲的人要善于向她们指出我们叫她们做的事情有什么用处,由于女孩子的智力比男孩子的智力成熟得早,所以要做到这一点是比较容易的。根据这个原理,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仅不应该去研究那些既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也不可能使从事研究的人感到愉快的无聊的学问,甚至连那些他们在目前这个年龄还不明白而必须等到年岁稍长以后才能明白其用途的学问,他们也是不应该去研究的。既然我不愿意强迫一个男孩子读书,所以我尤其不愿意在没有使女孩子们明白读书的用处以前就硬要她们去啃书本;何况我们平时向她们解释读书的用处时,我们是按照我们的观念而不是按照她们的观念解释的哩。总之,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必要在那样小的年纪就要学读书和写字呢?难道说马上就要叫她去管理家务吗?在她们中间,很难找出几个人是不滥用这种有害的学问的,何况所有的女孩子都极其好奇,所以,只要她们一有余暇和机会,她们用不着你去强迫,也是要学读书和写字的。也许,她们首先是应该学会算术,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象算术那样不仅时时都有用处和需要更多的练习时间,而且还容易发生错误。如果一个女孩子非要做一次算术题才能吃到樱桃的话,我敢担保,她很快就能学会计算数字的。


如果您喜欢,请把《爱弥尔-论教育》,方便以后阅读爱弥尔-论教育爱弥儿(第六卷)第一节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爱弥尔-论教育爱弥儿(第六卷)第一节并对爱弥尔-论教育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