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缓起伏的草原,海浪般地铺向远方,愈远愈美丽。细密的草茎中间夹裹着红色、黄色、蓝色、紫色、淡粉色等五彩斑斓的草原所特有的野花,色彩绚丽,气味芬芳,沁人心脾。一只兀鹰从草尖飞起,在天空白云间慢慢地盘旋着,警惕地捕捉着地上的目标。河畔,一座座蒙古包中,升腾起缕缕炊烟。
忽必烈率主力南撤后,留族弟塔察尔率数万军队镇守漠北。
一日风霁波罢,秋色如画,塔察尔大会将帅宴饮取乐。
羌笛悠扬,火不思高亢,鼓声洪亮,在胡琴渐缓的乐曲声中,一队衣着艳丽、头戴罟罟冠的蒙古族姑娘飘然而入,在宽阔的帐殿内,踏着丝绒般柔软的地毯,边舞边歌,演唱着一首歌颂俺巴该汗率其部落子民狩猎的《库岱薛臣劝戒歌》。
领舞的是一名罗衣酥袖、绿袍黑靴的蒙古族姑娘,她舞姿柔曼,声音悦耳,艳惊四座。
塔察尔大口地吃着热气腾腾的手扒肉,大碗地喝着奶酒和白酒。一名贴身侍卫走到他的面前,俯身轻轻耳语了几句什么。塔察尔脸上的表情由惊异到舒心,最后咧嘴“哈哈”大笑起来。他合掌用力一击,顿时,歌舞器乐戛然而止。
塔察尔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诸位,请听我说,阿里不哥那小子派人捎来了话,说他要兑现去年冬天许下的诺言:秋天马肥牛壮之时,率众认罪投降!”塔察尔端起一碗清纯的马湩,捋了捋胡须。“来,让我们为阿里不哥这小子的聪明之举,也为我蒙古各部族之间的团结和平,干杯!”
帐外,蓝天白云,绿草如茵。云朵似的羊群在碧绿的草坡上悠闲地食草;小马驹尽情撒欢,追逐着母亲……
塔察尔眼睛一亮,舒声说道:“诸位,我们何不乘此大兴,将歌舞宴会移至帐外草地?”
“好啊。好啊。”
“好主意!”
“秋高气爽,正是观景赏月之时。”
大家七嘴八舌一致表示赞同。
今年的雨水好,哈剌和林周边的草原没羊遮马,动物出没。成群的梅花鹿、黄羊、狍子比赛般疾驰而过,奔向哈剌和林河畔。在花丛草尖上飞舞的秋蝶,享受着初秋时节醉人的欢乐。地表嫩绿的小草在莶草、苜蓿等秋草的护卫下,泛出了鲜嫩淡黄的绿色,草原呈现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是空阔与辽远。
夕阳西下,将玫瑰色的艳丽色彩涂抹在天空,远山近水也被染得一片通红。饮宴欢乐之声此起彼伏。
月朗星稀时,阳光下的温馨渐被秋凉所取代,白昼之火好像都被月亮收去似的,连微风都变得清冷。大地黑黢黢、阴森森。偶尔响起阵阵凄惨的狼嚎,给静谧的草原秋夜平添了几分苍凉和恐怖。
然而,直到启明星挂在东方天际时,欢乐的宴饮声才渐渐消失在甜美的睡梦中。
马放南山,塔察尔高枕无忧地享受着和平带给他的富足和欢乐。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似波涛、似海啸,又似万马奔腾。渐渐地,这声音交汇处出现了一支铁骑,由西北向东南席卷而来。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塔察尔意识到:这是敌人的骑兵部队前来偷袭!而且根据声音判断,敌人已成扇形合围而来,人数大约在四五万。
此时,铁骑的奔腾已汇成金属铁器的碰撞声和厮杀声。塔察尔的部队虽然因放松戒备而遭到突然袭击,但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兵们听到战马嘶鸣,仍旧很快从睡梦中清醒。此时,虽然失去了马匹,但他们可以凭借弓弩和刀剑来对付蜂拥而至的骑兵。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短兵相接的激战。
塔察尔的怯薛将他的战骑牵过来,他跃身上马,看到只有自己的怯薛部队的战马没有丢失,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安慰。他顾不上多想什么,向部队下达了命令:“有马的跟我前面拼杀,无马的随后跟进,一定要想办法夺回被他们掳掠的战马!”
阿里不哥的数万骑兵在遭到塔察尔部队的英勇抵抗之后,迅速东遁,一会儿又踅回,潮水般地漫过来。
塔察尔只好凭借营寨的木栅和炮队的车辆作屏障,用弓弩进行反击。此时此刻,失去了马匹的塔察尔多数部队只能固守营寨,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突然,塔察尔发现北面的营寨起火,接着西面的、南面的、东面的接连起火,狼烟四起。
“发令旗,向所有的营寨发令旗。突围!向东南方向,向我们的军马场方向快速突围!”塔察尔拈弓搭箭,一连射倒十几名敌方将领,他的怯薛军如饿狼扑向羊群般凶猛,顿时杀开一条血路,后边的步兵跟进,且战且退……
塔察尔败退,哈剌和林城再次落入阿里不哥之手。回望损失多半的部队,塔察尔追悔莫及,大声对左右吼叫:“我塔察尔征战多年,从未遭到败绩,而今却输在了我堂弟阿里不哥手中,惭愧,惭愧啊!这都是我疏于防备,轻信他人导致的恶果。老虎改变不了吃人的本性,骏马也有闪失前蹄的时候。我们要汲取这次失败的惨痛教训,来日再战。”他热泪纵横,声若洪钟,“怯薛长,你如实告诉我,我们究竟损失了多少人马?”
“十之六七没回来。”说了这一句,怯薛长又补充道,“不过,这里面有战死的,有被俘的,也有溃散到别处去的。”
“好在我们的军马场没有遭到袭击,否则我们真要全军覆没了。阿里不哥啊,你这言而无信的小滑头,我要是你,只选精兵五百,围掠十万军马,断其退路,管教对手束手就擒。”虑及于此,塔察尔忽而转涕为笑,捋着凌乱的胡须,“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怨天尤人。集合部队,严密警戒,坚决打好下一仗!”
塔察尔失备大溃,阿里不哥逾漠而南。忽必烈在开平闻讯,匆匆集军迎击。他命赵璧率领蒙、汉军驻守燕京近郊及太行山一带,命张柔等七个汉军万户率兵北上,以燕真将右军,史天泽将左军,御敌于大漠南缘的草木土湖。诸军奋力迎击,重创阿里不哥所部,俘获其士卒三千余众。赵璧、张柔率领军队英勇作战,歼灭敌人大部,一气追了五十多里,杀得阿里不哥军血流成河。
阿里不哥折兵三万,被迫退回漠北草原。
“启奏陛下,敌人溃退,是否挥师追击?”张柔报告。
“不要追了。”忽必烈平静地说,“朕还是想再给阿里不哥一个改过的机会,时间会让他明白对错,但愿他及早回头,以免徒增伤亡。”
次日凌晨,统领后军的阿速带率精兵六万赶到,阿里不哥转身杀回,双方复大战于大兴安岭西麓的一处空地。午后,忽必烈亲自督战,击溃了敌军的右翼,左翼却在阿里不哥的率领下顽强抵抗,一直坚持到夜间。天色黑透之后,忽必烈下令鸣金收兵,双方军队互有伤亡,各自引军停战。
阿里不哥明知力不能敌,乘夜撤退,回到哈剌和林。
“四百里急报!”清晨,忽必烈刚刚盥洗完毕,正欲吃早饭,怯薛长进殿禀报:“启奏陛下,廉希宪发来急报,益都世侯李璮联合宋兵举兵叛乱,攻占济南。”
忽必烈听后迟疑片刻,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自李璮降后,他为安抚这位山东世侯,不但授以高官厚禄,许以荣华富贵,甚至还从非常窘迫的军费中抽出一大部分赏赐给李璮。至于李璮手中所掌握的军队,只因考虑到山东半岛和两淮前线的重要,他无论是在征服大理期间还是平定阿里不哥的叛乱,都从未动用过其一兵一卒。“这个恩将仇报的畜生,居然敢在朕的背后插刀。”他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然后下达了敕命:
“传朕旨意,行军万户史天泽,汉军万户、安肃公张柔速率本部人马返回漠南,听候调遣;赵璧行中书省事于山东,便宜行事,克日破敌,钦此!”
怯薛长领命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