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璮屯兵济南观望待援之际,蒙古军逐渐完成了对济南的军事包围,四月初,济南郊外已集结了十七路人马,右丞相史天泽受命挂帅,诸将皆受其节制。
史天泽用姚枢之计,令诸军对济南城筑环城围困,六月上旬,包围圈合拢。
其间,李璮曾遣使求救于宋,宋帝派遣八万水军从蕲州北渡淮河,推进到亳州、徐州一带,被安肃公张柔之子张弘范率军击溃,至此,李璮失去了一切可能的军事援助,无计可施。
数日后,济南城破,李璮已如瓮中之鳖。
史天泽与张柔将中军大帐设在城外,中午时分,二将正与宗王塔察尔和平叛诸将升帐议事,阿术全身披挂进入军帐:“宗王殿下、史帅、张帅,叛贼李璮等数十人皆已缚到,听候发落。”
阿术是名将速不台之孙、兀良合台之子,自幼跟随忽必烈身边,深受忽必烈器重,此次围攻济南,阿术第一个登上城墙,而且生擒李璮,立下头功。
史天泽与张柔对视一眼,张柔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忧虑。其实今日升帐,正为此事。
“押上来!”
“史丞相以为当如何处置才是?”塔察尔问。
“宜即诛之,以安民心。”史天泽回答。
“这样做似乎草率了一些吧?依本王之见,不如等到送回京师,审判清楚后再行论罪不迟。”
史天泽端坐帅案之后:“阿术将军,你是怎样擒获李璮的?请将过程说来听听。”
“启禀右丞相:我军围攻济南经月,城中缺粮,饿殍遍野,城中军民时有夜间缒城来降者。李璮情绪低落,每日昏昏沉沉,昨日勉强整军出战,意欲突围,被我一番掩杀,又仓皇退回城中。当夜一鼓时分,有大星坠于其府,李璮拈香拜曰:‘李璮死于此’。于是端坐庭中,以镊摘去长髭。次日清晨,吩咐手下众人各讨生路,随后手刃爱妾,乘舟独入大明湖,自投水中,因水浅齐腰不得死,为末将所获,现缚至帐外听候处置。”
“好!擒获李璮者皆有大功。本帅一定奏禀朝廷,为尔等论功行赏。”
“谢右丞相!”阿术叩首谢恩,退至一旁。
工夫不大,形容枯槁、面呈菜色的李璮及其数十名惊魂未定、面黄肌瘦的部将、子侄被押入帐中。
就这一群“叫化子”,也想谋反,真不知天高地厚!塔察尔轻蔑地想,静观史天泽如何审讯。
“弘范听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担任首席审判,如何处置,自行定夺,本帅与你做主。”
“是。”
张弘范面向李璮问道:“都督为何叛蒙降宋?”
李璮冷哼一声:“你们与我相约起义,却又惧怕忽必烈,临阵变卦,如此出卖朋友,天诛地灭!”
张弘范大怒,抽刀在手,刺向李璮肋下,顿时血流如注。
史天泽又问:“忽必烈大汗有甚亏你之处?”
李璮怒目圆睁,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无耻小人,没有资格同我这样讲话。你曾有文书约俺起兵,何故背盟?你借刀杀人,居心叵测,身居显要,背主求荣。呸!”
史天泽大怒:“你死到临头,还要含血喷人!来人哪,给我将这厮千刀万剐!”
一名侍卫应声而出,砍去李璮双臂,剁其双足,开食其心肝,割其肉,然后方斩其首。
史天泽余怒未息:“叛贼之子安在?”
张弘范挨个推出李璮的六个儿子。史天泽喝道:“尔等听好,汝父反叛谋国,尔等为虎作伥,罪不容恕!本帅命尔等携乃父首级遍游山东诸郡,以儆效尤!”
“休想!你们杀人灭口,还要让我们携首级游街示众,真乃无计不用其绝!我父若非上了你们这些奸贼的当,何至于此!我等宁做贰臣,不做逆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李璮诸子悲愤交加,泪流满面。
“难道你们真的不怕受剜心之苦吗?”张弘范晃了晃手中的尖刀,眼神中杀机毕现。
“有死而已!”
张弘范勃然大怒:“你们既然如此执迷不悟,休怪张某刀下无情!来人啊!将他们几人推出帐外,剖心挖肝,以谢国人!”他扭头看看史天泽,两人的目光遇到一起,史天泽暗暗颔首。
“且慢!”塔察尔此时方从惊愕和愤怒中清醒过来,向史天泽怒道:“李璮及其六子如何处置,悉听忽必烈大汗发落,我等无权擅杀。”
“李璮六子可听大汗裁决,李璮及同党立斩无敕!亲王别忘了,大汗授命本帅总掌兵权,诸军悉听节制!”他示意帐中武士,“立刻将李璮同党军前处死,不得有误!”
“是!”
“你——”塔察尔拍案而起,“大汗要你总掌兵权不假,却并没有授予你擅杀大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亲王切勿多言,一切后果,由老夫一人承担!”史天泽血贯瞳仁,怒不可遏,“张弘范听令:本帅命你即刻监斩,不得有误!”
“是!”张弘范领命而退。
阿术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他看到在场的其他诸王均未表示异议,内心十分彷徨,索性端起一杯酒,通通倒入嗓中。辛辣的山东酒刺激着他的胃,也刺激他那颗年轻的心。他不由摸了摸怀中揣着的一张宣纸,那上面有一首李璮被困济南后书写的感怀词。
腰刀帕首从军,戍楼独依阑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照。投笔书怀,枕戈待旦,陇西年少。光阴掣电,易生髀肉,不如易腔改调。此变沧海桑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熳,无时休息。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万年燕赵。
他决定将这首感怀词献给忽必烈大汗。除此之外,他则衷心希望在史天泽、张柔、张弘范等人军前斩杀李璮的行为背后并没有蕴含着什么阴谋,否则,刚刚建立起来的中统王朝岂不又要沦入血雨腥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