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计穷虑极、急得抓耳挠腮之时,张飞突然又心生一计。人生,往往便是如此。
“列队集合!”张飞召集起七八百名兵士,命令道:“从今日起你等各执镰刀锄锹,沿大小山路,割草喂马。尽量朝巴城背后的深山里去!”
这支奇特的割草部队于是遍散于山中,忙碌起来。
第二天、第三天,割草部队照旧进山,割草,将大捆大捆的马草运回营中。
城中的严颜闻听后大感疑惑:“这个张飞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每日进山割草不止哩?”
先前于城外整日叫骂挑战,城里却只管闭门不出,根本不与其对阵,弄得张飞欲攻不能却又无计可施,以致闷闷不乐,绞尽脑汁——这点严颜倒是有所觉察,可为何突然之间放松了攻城行动,反而让兵士散散漫漫进山做些毫不相干的事情,严颜就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了。
“你等扛上锄锹,去后城门处集合!”
严颜挑选了十名精明能干的探子,命其日暮时分集合于后城门处,然后交代了一个秘密任务:“你等趁夜出城进入后山,待天明之后若见张飞的兵士上山,便巧妙地混入其割草部队中,并随之一同进入敌军主阵,只消查明敌人究竟在做什么、有什么打算,即设法脱出敌营尽速回来向我报告。所报情报准确无误者,本将自然有赏!”
十名探子得令后假扮成割草兵士,趁着夜色很快便消失于山中。
第二天傍晚。张飞麾下兵士像往日一样,将收割的草茅搭在马背上驮运回阵中。忽然看见张飞的身影,其中为首的兵士立即上前报告道:“将军,并非我等顾惜身体不肯劳碌,其实要想探寻前往雒城之路,实在不需这般辛苦地割草伐木,巴城后城门外有一条间道,向西出巴郡便可直达雒城,为何不走这条偏僻间道而要另寻其他路径哩?”
张飞将眼珠子瞪得老大:“什、什么?居然有这样一条间道?混账东西!既如此为什么一直闭口不说?!”
张飞一声大喝,仿佛狮子怒吼似的,不仅割草的兵士听了浑身哆嗦,全军上下也无不打战。
“……其实,我等也是这几日去山中割草时才刚刚发现的。”
“还磨蹭什么?立即做好出发准备!巴城不必管他,一路直捣雒城才是我军进兵的目的。传令:即刻起灶做饭,驮好辎重!”
进军号令既下,黑夜中的营阵顿时一片紧张混杂。
二更时分,兵粮准备完毕。
三更时分,兵马整队成军。
四更天,借着月光,踏着宵夜露水,张飞率人马起寨,悄悄往山后的隐蔽小道疾行而去。一路上,人衔枚,马去铃,尽量不出一点儿声息。
此时,奉严颜之令混进张飞营中的探子早已趁黑脱逃出去,直奔城内。
第一个回城的探子与之后陆续赶回城的探子所说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这下得了!”严颜高兴地一拍手,“看来是城中连日不应战,张飞终究气恼不过,干脆避开巴城,经由山后偏僻小道径自往雒城去了。愚蠢呀愚蠢,张飞,这正是我所期盼的!”
严颜将城中全部守军分为数股,分别埋伏于间道的各个要害地方,便只等张飞大军撞上门来。
估摸张飞的先头部队与主队越过山顶时,其驮载辎重的车马尚落后一大截,此时以鼓为号,伏兵齐出,一举将敌军拦腰截断,随后分头痛击,将其干净利落地就地全歼!——严颜向麾下诸将如此吩咐道。
透过灌木丛影的缝隙,清楚地看见张飞人马的先头部队与主队黑压压地从眼前通过。接着,又看到了张飞的身影!当后面辎重部队影子隐隐约约出现的时候,严颜使劲擂响了战鼓,作为出击的信号:“给我杀!”
四面伏兵喊声震天,一齐跃出,先将行进中的敌人一截两段,随后返身将后面的辎重部队包围了起来。
怎料,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分明亲眼看见随主队从面前经过的张飞,竟然从辎重部队中奋身跃起,朝着严颜大喝一声:“严颜老匹夫,快快拿命来!”
严颜惊得仰天朝后,差一点儿从马上滚落在地。
扭头看去,只见眼前这位将军豹头炬眼、燕颌虎髯,手中执一柄丈八蛇矛,胯下骑一匹深乌马——没错,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猛将张飞!
“呵呵,幸会,幸会!张飞不要走,我今日便与你一较高下!”
当着麾下诸将的面,严颜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他毅然决然地朝着张飞的丈八蛇矛迎了上去。
“老匹夫,不自量力!”张飞冷笑一声,也不挺大矛,只伸出一条猿臂轻轻一抓,便揪住了严颜的勒甲带,随即吆喝道:“瞧好了!”将他朝身后兵士中一扔,抛在地上。
严颜是个武艺高强之人,被这一扔,倒没有摔得太难看,只是踉跄趔趄了好几步。他稳了稳身子,随即与围在四下的敌兵展开群战,但毕竟年迈力衰,战了数个回合终于力竭,被敌兵一哄而上反剪双手绑了起来。
原来先前率领主队从眼前经过的,竟是张飞从部下中挑选出来跟自己长得很有几分相像的替身。而先锋部队此时也折返回来,将敌兵彻底围困住。
“严颜已被我军活捉了!余下投降者饶他不死,倘若胆敢刀枪相向者,定将他四分八裂,扔去喂狼!”
张飞一声大吼,敌兵争先恐后地丢掉刀枪戈甲,一多半人当场便投到了张飞麾下。张飞于是得以顺利进入巴城,并且发布了三条军令:
不得犯民;
不得破坏旧城文物;
爱抚旧臣士民。
军令一出,巴城军民无不额首称颂:“这个张飞将军与听闻中的大不一样哩!”对他顿生好感。
张飞又命人将严颜五花大绑地推至堂前。
严颜见了张飞却执节不肯下跪。
张飞怒目圆睁,咬着牙叱责道:“大将在此,为什么不下跪?!难道不懂得礼数么?”
严颜冷笑一声,全无惧色回答说:“我从来不知道对敌人还有什么礼数!”
张飞从堂上驱步而下,手按佩剑:“老匹夫!你说什么昏话?若是还不肯降我,我立时叫你脑袋落地,你信不信?!”
“是么?……啊,头颅呀,伴随我多年的头颅呀,如今就要与你作别了啊!……张飞!休要迟疑,要砍便砍吧!”严颜竟主动伸出脖颈。
猛地,张飞绕到严颜背后,解开缚绑住双手的绳索,随后牵着他的手将他邀至堂上扶在中间坐下,又屈膝跪下道:“严颜老将军真不愧是个豪杰,武将之节义不容半点儿羞辱!先前我言语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呵呵,你也知道节义哪?”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刘皇叔、关羽与我三人的桃园之誓?”
“哦,听倒是听说过。你张飞一个粗人尚且如此,刘玄德和关羽更不晓得是怎样的义士呢!”
“如何呀,将军愿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共同为百姓安天下?”
“想不到你说话倒是如此绝妙!”严颜深感张飞恩义,于是自愿降伏,并且献上入川之计:“从这里至雒城,途中的关门大小共三十七处,倘使逞兵力之强而横蛮硬闯,即使百万大军耗时三年恐也难以逾越呀!但此一路皆在老夫掌握中,若是以严颜为先锋,只需如此如此,将各处关门守将尽皆唤出来拜降,则将军不需张弓支箭,诸守将自然望风归顺。”
果然,张飞拜了严颜为先锋,自己领军随后。确实如严颜所说,所到之处毫无抵抗,关门洞开,城道尽扫,兵不血刃便一路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