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最后的一计也白白地半途而废,吕布只得困守下邳,终日里郁闷地喝酒浇愁。而围城攻打吕布的曹操此时也颇感心烦。
“包围下邳已有六十多天了。守军顽强,久攻不下,如果在这期间后方敌军突起,我们全军就有在这大寒的旷野中自灭的危险。”
曹操为此心急如焚。
此次开战时已进入了冬天,冻死的兵马无数,况且粮草也已耗尽。当下大雪封埋山野,就是退军远归也很困难。
“该怎么办呢?”
曹操焦躁地紧锁愁眉,他凝望着久攻不下的敌城,独自沉思着。
暴风雪在原野上肆虐着,正迅速地向曹军阵地袭来。
这时,有紧急军情来报:河内的张杨与吕布素有交情,他自称作为后备军起兵救援吕布,不料其部下杨丑很快变心杀了张杨,夺取了全军的指挥权。于是全军大乱,其中一个叫眭固的将领又以为张杨报仇为名诛杀了杨丑,并率领军队,打到了犬山一带。
曹操心想对方来得正是时候。
他立刻要身边的大将史涣整军备战,以防万一。并命令道:“送到嘴边的肉不要放弃,你带一支军队去犬山消灭眭固。”
史涣率军冒着风雪向犬山进发。
曹操的心越发感到不安。冬季确实是个漫长的季节,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原野上空都笼罩在灰暗之中,只有白色的雪花霏霏飘舞。
“如果攻城时日延长,必然会引起心腹之患。那些不法之徒趁我军兵力空虚,在后方制造蜂起的小乱已经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况且北方,西凉的忧患尚未平息。东边的刘表和西边的张绣又都虎视眈眈,他们也许正等着在我军失败后撤的路上袭击这支疲惫不堪的军队……”
也许曹操经过了深思熟虑,所以随即召集诸将开会,他在会上终于有些沮丧地说道:“我军立即回撤!虽然遗憾也没办法……待下次定计再次远征吧。”
荀攸大声地苦谏道:“丞相刚才说的话似乎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不错,经过这样长期的作战,我军确实历尽艰难。饱受的痛苦已非语言所能形容。但是敌人长期困守孤城,他们的不安和痛苦一定远在我军之上。现在正是攻城者和守城者生死较量之际。守城者都知道他们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他们的危机意识比攻城者更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军将领绝不可存有梦归还都的心思,也不能让士兵怀有思乡厌战的情绪。而刚才丞相自己却说出这种泄气的话来,怎么能够提振全军的军心和士气呢?”
荀攸以出人意料的强硬口气,极力陈述着撤退不利的理由。
接着,郭嘉也开言道:“我觉得下邳城之所以久攻不下,其原因在于对方全靠泗水和沂水的地利。如果我军能有效地利用这两河之水,一定能迅速破敌。”他旋即提出了破敌之策,“在泗水河和沂水河上筑坝,将两河之水合并在一起水淹下邳孤城。”
郭嘉的计策获得巨大的成功。
曹军征召二万民夫,在士兵的监督下日夜施工,按目标计划将两河之水汇合在一起。堤坝筑好不久,正逢天气转暖,且连续下雨,下邳城很快就被两河浊流所淹,城内守军都不得不迁往高处,从远处攻城军队的阵地上可以清晰地望到城墙外的水势正在不断上涨,城上的守军对此束手无策,呈现出慌乱不堪的景象。
二尺、四尺、七尺……
每到天亮时分,水势的高度总在不断上升,全城到处都浸泡在河水之中。那河水打着旋涡,吞噬着下邳的大街小巷,那些膨胀变形的马尸、士兵的尸体和各种垃圾一起在水面上漂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中的士兵们已失去了生活的空间,居处也变得非常狭小。
但是吕布却对那些狼狈不堪、惊恐万状的将领们放出大话:“不必惊慌,我有名马赤兔,渡水如履平地,只是你们要注意不能过度地慌乱,不要掉落水中淹死……啊,不要紧,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曹军的阵地在一夜之间就会被深埋在百尺之下。”
吕布凭恃着虚幻的梦想继续沉溺在狂饮之中。其实他的内心深处极其虚弱,只是喜欢在沉醉中忘却严酷的现实。
一天,他宿醉刚醒,无意中拿来一面镜子。望着镜中自己的形象,不由得惊愕万分,叹息道:“啊,我不知不觉地竟然老成这个样子,头发都变成灰色的了,眼圈也全发黑了。”
他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扔掉了镜子,自言自语道:“酒这东西实在害人。我没有老到这种地步,完全是中了酒毒的缘故。暴饮会腐蚀人的身体,所以从现在起必须断然戒酒!”
吕布深感喝酒的危害性,立即发布了禁酒令。他的想法应该不错,但同时也要求城内的将士一律禁酒。禁酒令中严厉地指出:“胆敢违令饮酒者,斩首!”
守城的大将侯成一人拥有十五匹骏马,突然一夜之间发生马匹被盗事件。经过调查,发现是饲马的士兵合伙勾结,集体盗马出城,准备献给敌营捞取赏金,满足个人的私利。
侯成闻讯后立即追上盗马的士兵,将那些可恶的家伙全部杀死,并把全部马匹赶回城内。
“很好!很好!”
其他的大将们都向侯成祝贺道,并起劲地怂恿说:“这事你应该请客,应该庆贺。”
正巧这时有人从城中的山上猎杀了十几头野猪。于是侯成命手下士兵打开酒仓,烹制野猪。他高兴地说道:“今天一定要举杯痛饮。”
接着,侯成命士兵将五坛美酒和一口大肥猪送到吕布面前。
侯成首先向吕布汇报了自己破获盗马一案和惩治贼人的经过。接着又道:“这也是托主公的虎威,终于逢凶化吉。诸位大将也都为此庆贺。恰巧我的手下又猎杀了山上的野猪,所以想办个小小的庆宴。请主公能笑纳这点心意。”
侯成说毕,命士兵把各色礼品排放于前,自己则拜伏在地,听候指示。
吕布见此情景,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一脚踢翻了一个酒坛,大喝道:“这是什么?”那只酒坛在与其他酒坛的撞击中破碎了,美酒从中喷射出来。侯成全身都被酒淋湿。浓烈的酒香更使吕布怒不可遏,“我自己都戒酒了,并向城中颁发了禁酒令。而你们这些当大将的却要找借口,为一点小事开什么庆宴?”
吕布一边骂道,一边命左右武士将侯成推出去斩首。惊慌失措的近臣中有一人急忙叫来了其他的大将,众人在吕布面前百般哀诉,苦苦地为侯成求情。
“主公,求您饶了他吧。”
但是,吕布脸上怒容未消,依然不为所动。
“在这个时候,如果将侯成这样难得的大将斩首,只能使敌人高兴,有损自己的士气,会引起可悲的后果。”
诸将加重了语气为侯成求情。
吕布终于恢复了理性,他道:“你们为他求情,讲到这种程度也只能救他一命,但是他触犯了禁酒令我不可能不闻不问。好吧,打他百杖,以儆效尤。”
说完,他立即把皮鞭交给两名武士。
两名武士对着正跪拜着的侯成的后背,开始轮流鞭打。
“二……”“三……”“四……”他们一边鞭打,一边数着鞭数。
不一会儿,侯成的衣服被打破了,露出了皮肤,眼看着,皮肤上鞭痕累累,开始流血,后背的伤痕就像鱼鳞那样片片凸起。“三十……”“三十一……”随着鞭打声,大将们不忍地背过脸去。
侯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叭叭的鞭打声和数鞭声继续不断地交织在一起。
“七十五……”“七十六……”
只听得“嗯”的一声痛苦呻吟,侯成一时昏了过去。
吕布看到这儿,有些不耐烦地躲进楼阁里去了。
诸大将向武士使了个眼色,跳着计算鞭数。
不久,侯成悠悠地苏醒过来,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已躺在一间房间里,一个幕僚正在身边看护。
侯成不由得潸然泪下,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
“还疼吗?一定很痛苦吧?”好友魏续关切地慰问道。
“我也是个武将,从来不会为一点苦痛而掉眼泪。”
“那你为何而哭呢?”
经魏续这一问,侯成警惕地看了看枕边四周,轻轻地问道:“现在,这儿只有你和宋宪两个人吗?”
“是的,我们三人平时都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你尽可放心地说话。”
“我恨主公的原因是他把我们武将当垃圾一样地轻视,而对妻妾的媚言则是言听计从。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死了,就像死了一只狗,我为此而感到悲伤。”
“侯成!……”宋宪叫了一声。他走到侯成的身边,凑近他的耳边,呼着热气,对他悄悄地说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其实我们也为此而感到悲伤。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出城向曹营投降,你看怎样?”
“……不过,城墙的四周不都是滔滔的洪水吗?”
“不,现在只有东门无事,因为那儿位于山脚下,地势高,所以道路也未被河水淹没。”
“是吗?”侯成睁开充血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突然,他蓦地起身,激愤地说道:“干吧!我已决定了。吕布最倚重的就是那匹赤兔马。他把马看得比我们大将还重要,他只爱妻子儿女……我这就悄悄地到他的马厩盗走那匹赤兔马,逃出城去,你们留在后面,到时候生擒这个家伙。”
“我同意!……可是你身体受了这样的鞭伤,能行吗?”
“这点小伤算什么。”
侯成说着,咬咬牙,悄悄地换好衣服,准备在深夜行动。
半夜四更左右,他趁着夜色,偷偷地向吕布官邸的马厩方向蹑步奔走。远远望去,机会难得,当值的士兵正坐在一边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