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汪海林闫刚 本章:第十四章

    定陶之役,章邯声威大振,但由于和咸阳间战线拉得太长,几乎是孤立的,尤其是粮秣更是完全要靠前线自给自足。幸好作为粮仓的荥阳郡仍在秦军掌握中,短期内不至于匮乏。但是,这时,赵国突然发生政变。赵国的将军李良因为琐事杀了赵王的姐姐,索性造反杀入邯郸,邯郸方面不了解内变,赵王武臣、丞相邵骚都被杀死。

    荥阳郡章邯大营里,章邯正兴致盎然地摆弄甬道模型,只是还未具规模。

    王离进来说:“将军,赵国部将李良反叛,赵王被杀的事,可听说了?”

    章邯并未答话,而是继续摆弄甬道模型,问:“你瞧瞧,我这甬道如何?”

    王离闻言,只得上前观看,说:“这甬道本是秦王巡游各地之时,为了安全,而设置的人造屏障,意在不让外人知晓秦王行踪。”

    章邯说:“说得对。可如今,我也要在这战场上造出这么个东西来。此物只要在战时运营得当,可保我军安全。不信,你就瞧着吧。楚军情况如何?”

    王离道:“项梁死后不到一个月,楚军主力项家军在宋义的规划下已缩小到三分之一不到。不过项羽在危机中的表现,却深得楚国上下的赞赏,加上宋义刻意排斥,反使项羽在楚军中获得不少同情和支援,声望大增。”

    章邯道:“各国逆贼中,项羽最能征战,也最是凶残,他在楚国得势,远比其叔父对我大秦威胁大。”

    王离问:“回去的路已经打通,我军是否退回关中?”

    章邯说;“不,把所有兵力集中起来,去河北,直接攻打北岸的赵军营地。”

    王离说:“啊?!敌军四面环伺下,如此悍然进攻,是相当凶险啊!”

    章邯道:“虎入群羊,何来凶险。赵国发生动乱,是天赐良机,其叛将李良又新投靠我们,如果我章邯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此出击,诸侯国会被我们吓破胆,没有人敢出面援助。”

    楚怀王下令,迁都彭城,全部楚军回防。以项羽的脾气就是断然拒绝,但是范增劝道:“现在的形势,你心里有的只是复仇,但全军新近大败,军无战心,就拿着这样的军队去和三倍于自己兵力的秦军拼么?你去追打秦军,人家以逸待劳,或者顺便去端了彭城,我们哪儿容身去?”

    刘邦也从旁插言说:“范先生,少将军也只是报仇心切,我相信他会分清国仇家恨的。”

    项羽叹了一口气,只好答应了。

    邯郸破城后,赵王武臣已死,张耳、陈馀在信都访到一小儿赵歇立为赵王,现已移至巨鹿。章邯随即下令全军向巨鹿进发。路上,王离说:“巨鹿城城高墙厚,攻破恐非易事,但挟胜之余威的秦军去对付噤若寒蝉的赵军,应该还是有比较大的胜算的。但灭了赵国之后呢?还有楚国、燕国、齐国等等,难道我要像我爷爷那样也带着几十万秦军去扫荡六国么?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当时的秦国倾国力助我爷爷平六国,而现在,朝中昏暗,怎么可能来支持大军的长期作战?而且,我离开长城后,据说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章邯道:“将军说得很有道理,那依你看,该如何打算?”

    王离说:“放出诱饵,设下陷阱,让他们自投罗网。”

    章邯道:“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一网打尽,而非个个击破。可是,依我看,这很不妥,也不易办到。咱们还是再作打算吧。”

    不过,就在当晚的军事会议上,章邯却说:“今日,本帅有大攻略要公布。方今天下大乱,群贼乱舞,我军连克连捷,但随着战场的扩大,补给线必然拉长,目下朝中昏暗,久战恐怕诽谤成风,所以,本帅决定以下大战略。我们现拥兵三十万,将群贼各个击破并非难事,但本帅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赵地如果全破,各国门户将被打开,且赵国拥有张耳、陈馀等空谈之辈,必然向各国求援,而各国迫于唇亡齿寒的压力,应该会派兵救援,这些军队集合起来可能人数众多,但缺乏统一指挥,是些乌合之众。而我,将统一指挥这里的三十万大军,消灭叛军!”

    坐在首座的王离,当时就拍案而起,愤然离席。章邯只当没有看见,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大家没有异议,我便具体部署了。”

    随着战争进程不断深入,章邯这个本非军人的统帅与王离这个广有作战经验的封疆大吏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了。

    刘邦自然得了楚怀王的令,所有军队不得有任何调动,将领没有获得许可不得离寨外出。几乎和这道命令一起到来的,是一个邀请:项羽邀他共见怀王,问候怀王的起居。

    萧何提醒他说:“项羽此番就是去进言的。不,在他看来整个楚军应该是他项家的天下,他是去示威,要求怀王变更命令。”

    刘邦道:“我要想独立出来,难道不应该尽量对项羽示好么?”

    萧何说:“不错。但有一个人,恰好希望你成为项羽的对头,万万不能让他认为你和项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哪怕是做做样子,也不行。”

    刘邦问:“这个人是谁?”

    萧何道:“怀王。”

    再说项羽去楚怀王在彭城的楚王宫见驾,楚怀王却已恢复了古制,让所有人在城外下马、拿掉武器。项羽不服,在范增强抑下才忍了。

    到了王宫门口,内侍官伸手拦住道:“大王让我带话给将军,今日身体不适,拒不见客。”

    正在此时,宋义大摇大摆从宫殿里走了出来,见到项羽,热情地快步走过来,笑着作揖道:“将军安好?”

    项羽竟不还礼,哼了一声说:“大王不是说拒不见客吗?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宋义说:“说来不巧,大王本来要见将军的,结果突然身体不适。于是……”他一摊双手,“我也被轰出来了。”

    宋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一溜烟走了。

    项羽骂道:“满嘴谎话!小人!”

    这时候刘邦来了,捂着肚子说道:“将军久等!将军久等了。”

    项羽问:“为何晚来?”

    刘邦说:“这不争气的身子,你瞧,我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突然肚子就疼了起来。于是我就……”

    项羽一摆手说:“算了。”

    刘邦假意道:“我们进去吧。”

    项羽说:“不必了。”

    刘邦拍着脑门说:“我糊涂了,将军您肯定已经见了怀王了。怀王身体如何?”

    项羽转身就走,说:“甚好。”

    刘邦拉住项羽问:“快到秋天了,夜里越来越冷,不知道怀王可曾添了木炭?”

    项羽没好气地盯着刘邦说:“你真的以为我们是去嘘寒问暖的吗?”

    刘邦一脸无辜地说:“我们就是来探望怀王的呀!”

    身穿便服的项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彭城街上走着,他像块铁,黯淡,沉重。忽然,项羽觉得一个人影在面前一闪,定睛一看,居然是虞子期。两个人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虞子期说:“大哥你现在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了,这些年尽是东奔西走,听到的全是你征战获胜的消息。”

    项羽道:“很多老面孔再也没见到了。不谈这些。子期今年想是二十有七了吧?已经成婚了吗?”

    虞子期摇头说:“未曾。兄如何?”

    项羽道:“也没有。可有中意的女子?”

    虞子期摇了摇头,又过了半晌,虞子期问:“你就不问问我妹子的消息么?”

    项羽道:“看你独身前来,心中便已有了准备。生死有命,倒是怨不得什么。”

    虞子期低头快步前行。项羽看着虞子期的脸色,以为虞姬已亡,心中难过,问:“葬于何处?”

    虞子期朝河对岸看了一眼,河并不是很宽,水静静流淌。对岸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优雅而立,正看着项羽。项羽呆了半晌,迟钝地说:“你……你是……妙弋?”

    虞姬颔首道:“将军。”

    项羽激动地说:“你还活着!”

    虞姬道:“哥哥一路保护我。”

    项羽说:“记不记得,我说过喜欢听你的琴声?”

    虞姬委屈地说:“不记得。”

    项羽怔住了,努力回忆着什么,但脑海中一片空白。

    虞姬缓缓地念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以前的妙戈不明白,现在懂了。男儿就是这样。以前妙戈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现在依然不明白。你能告诉我吗?”虞姬说着说着,眼泪落了下来。一瞬间,往事涌上项羽心头:后院里虞姬弹琴,项羽唱“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虞姬笑他;长亭外,项羽甩开虞姬的手,上马离去。她说:“你也不记得了。”

    项羽突然拔腿狂奔,涉过冰凉的河水,来到虞姬面前。虞姬转过身去。项羽伸手拉住虞姬的手。月光下,项羽手背上的咬痕清晰可见。

    项羽道:“我记得。”说着他抱住虞姬。枫叶从树上飘落,在两个人身边亲吻大地。

    按说情人相见,总是会缠绵不离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早晨,虞子期、虞姬兄妹俩不辞而别准备去赵国找杀父仇人报仇。项羽追出来以后,完全不顾楚王不得擅自出营的命令,毅然决然地要跟他们一起去。钟离昧率人追来,在项羽的威严与决绝的情绪感染下,居然也随之一起去替虞氏兄妹报仇了。范增没有办法,只好私下传令,告诉所有裨将以上军官,就说自己要和项羽将军研读兵法十日。这十日内,由季布来代为巡视各军。

    再说项羽、虞姬、虞子期、钟离昧等人带着一队骑兵到了邯郸以东的地方,前面就是秦军大营了。秦军已经把邯郸围了起来,要想进城,必须冒险。于是项羽等人学着韩信的办法,从秦军大营中间大摇大摆地穿了过去。执夜的秦兵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就是楚国的大将项羽。几乎不可理解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等项羽等十余骑安全离开时,竟没有一个秦军阻拦盘问。若秦军得知这个人就是日后让秦国灭亡的项羽,不知作何感想?

    一行人顺利抵达了虞家仇人所在的地方,顺利地找到了他,杀死了他。返程就是一直饮酒作乐的日子了。

    这一夜,项羽和虞姬拥于土丘之上。土丘之下,虞子期等人的篝火宛如银河坠星,在一片漆黑之中格外耀眼。

    虞姬道:“真美。”

    项羽问:“你是说那儿,还是自己?”

    虞姬道:“可是很孤单。”她望着茫茫黑夜,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寂寥。

    项羽说:“终于报了仇了,该高兴才是。”

    虞姬道:“我很高兴。这么多年一直在想,有一天和哥哥找到了仇人,做了该做的事,就该过自己的日子了。”

    项羽说:“现在可以了。”

    虞姬说:“可是,会是什么呢?心里空荡荡的。”

    项羽道:“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跟着我。”

    虞姬说:“打仗?”

    项羽道:“你不喜欢,那就不打了。”

    虞姬问:“真的可以吗?”

    项羽道:“很快就会的。”

    虞姬说:“当年,从你上马离去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似乎注定了。我虽是个女人,却也懂得。你是为金戈铁马而生的男儿。”

    项羽道:“我让你失望了。”

    虞姬说:“不。记得那条河吗?当你的兄弟们跟着你过河的时候,我就答应了。是死是活,跟着你。”

    项羽哈哈一笑道:“说什么死啊?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等天下太平了,要给我生孩子,男孩儿,还有女孩儿。”

    虞姬说:“若是生了女孩儿,答应我一件事。”

    项羽问:“什么?”

    虞姬说:“教她学剑,教她武艺。那样的话,她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

    项羽一行人回到营寨大门前。营门紧闭,气氛紧张。季布拍马而出,来到项羽身边,禀报说:“怀王已知你离宅之事,特派使者前来问罪。人已到大帐,范先生正在应付。”

    钟离昧问:“使者是谁?”

    季布说:“宋义的亲儿子,宋襄。”

    此时,宋襄面对项羽宣旨道:“怀王的旨意,要小侄亲口传达。怀王说,项羽将军劳苦功高,此番出城而去,且一去十日,必是有紧急军情。我本来想亲自前来慰劳,但身有小恙未愈,派宋襄去看看你吧。”

    项羽道:“项羽违反军令,当罚。”

    宋襄说:“哎呀,将军错矣。怀王还说了,这是他的军令不周才导致的。将军是国家栋梁之才,怎么能受罚呢?王上正准备昭告楚国百姓,向项将军赔个不是,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范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喝道:“钟离昧何在?”

    钟离昧进帐,季布跟了进来。

    范增道:“钟离昧,你违抗军令,擅自出营,该当何罪?项羽将军体谅你人才难得,屡立战功,乃是我大楚的功臣,连夜追赶,费时十日才将你追回,又该当何罪?”

    钟离昧已然明白了范增的意思,站起身来道:“钟离昧身为军法官,知法犯法,当斩。”

    范增道:“季布!带人将他拖到辕门外,斩了!”

    季布说:“范先生息怒。我军的领袖是项将军,我们是项家军。除了项羽将军的命令,谁也别想指挥我们!”季布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瞪视着宋襄。宋襄吓了一跳,极力让自己镇定,但手已经频频颤抖。

    项羽生气地说:“范增你要做什么?若是杀他,那就先杀我。这次是我……”

    范增打断他说:“是你爱惜我楚国人才,王上也知你一片苦心,这才派了宋公子前来。你怎么不知轻重?”

    宋襄见范增为自己说话,心里踏实些了,手也不抖了。

    这下子项羽也明白了,便说:“那就听亚父处置吧。”

    钟离昧说:“罪将死有余辜。”

    季布道:“那就连我也杀了。”

    钟离昧道:“住嘴!”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范增问:“宋公子有何想法?”

    宋襄说:“我觉得,范先生说得有理,但,项羽将军说得也有理。既然项将军都发话了,那还是请先生决断。”

    范增顿了顿,说:“钟离昧,你公然违抗军令,当斩。但念你有功于楚,今正当用人之际,怀王英明惜才,打三十军棍,你有异议吗?”

    季布这才出了一口大气。钟离昧说:“罪将领罚,谢王上不杀之恩。”

    范增又说:“项羽,你爱惜部下,其情可谅,罚你闭门思过一日,有异议吗?”

    项羽道:“项羽领罚。”

    范增问宋襄:“妥当否?”

    宋襄道:“先生处事有方,小子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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