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吾走进接待室,英子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女子站立着。
英子也站起来寒暄说:“多日不见。天气暖和起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有两个月了。”
英子总显得有点发胖,也是浓妆艳抹。信唔想起来了,有一回他和英子去跳舞的时候,曾觉得她的乳房顶多只有巴掌大。
“这位是池田小姐,过去曾跟您谈过的……”英子一边介绍,一边流露出像是要哭的可爱的眼神。这是她认真时的习惯动作。
“哦,我叫尾形。”
信吾不能对这女子说:承蒙你关照修一了。
“池田小姐不愿来见您,她说她没有理由来见您。她很不愿意来,是我把她硬拉来的。”
“是吗?”信吾对英子说,“在这儿好?还是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呢?”
英子征求意见似的望了望池田。
“我觉得在这儿就行了。”池田板着面孔说。
信吾心中有点张惶失措了。
英子说过要把与修一的情妇同房的女子带来见信吾,信吾却置若罔闻。
辞职两个月之后,英子还要实现自己的诺言,这确实使信吾感到意外。
终于要摊牌谈分手的事了吗?信吾在等待池田或英子开口说话。
“英子唠唠叨叨的,我执拗不过她,心想即使见了您也解决不了问题,可还是来了。”
毋宁说,池田的话带着一种反抗的语调。
“不过,我之所以这样来见您,那是因为我以前也曾劝过绢子最好同修一分手。
再说,我觉得来见修一的父亲,请他帮助,促使他们分手,这不是挺好的吗。“
“嗯。”
“英子说您是她的恩人,她很同情修一的夫人。”
“真是位好太太。”英子插嘴说了一句。
“英子就是这样对绢子说的。可是,现在的女人很少因为情夫有个好太太,就放弃自己的爱。绢子曾说过:我还别人的丈夫,谁还我在战争中死去的丈夫?只要丈夫能活着回来,哪怕他见异思迁,在外找女人,我都让他自由,随他所好。她问我:池田,你以为怎么样?丈夫在战争中死去,就说我吧,自然都会有这种想法的。
绢子还说,丈夫去打仗,我们还不是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吗?丈夫在战争中死了,我们怎么办?就说修一上我这儿来的事吧,既不用担心他会死,我也不会让他受伤,他还不是好好地回家了吗?“
信吾苦笑了。
“太太无论怎么好,她丈夫也没有在战争中死去啊。”
“唷,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嘛。”
“是啊,这是她酒醉后哭诉的……她和修一两人喝得烂醉,她让修一回家对太太说:你没经历过等待去打仗的丈夫归来的滋味吧,你等待的是肯定会归来的丈夫嘛,不是吗?就这样说,好,你就对她这样说。我也是一个战争寡妇,战争寡妇的恋爱又有什么品质不好呢?”
“这话怎么讲?”
“男人嘛,就说修一吧,也不该喝醉嘛。他对绢子相当粗暴,强迫她唱歌。绢子讨厌唱歌,没法子,有时只好由我来小声唱唱。就是唱了,也不能使修一心情平静下来,对左邻右舍闹得不像样子……我被迫唱歌,也觉得受了侮辱,窝心得很。
可我又想到,他不是在要酒疯,而是在战地养成的毛病。说不定修一在战地的什么地方也这样玩弄女人吧。这样一想,从修一的失态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位在战争中死去的丈夫在战地上玩弄女人的样子。我不由地一阵揪心,头脑昏昏沉沉,在朦胧中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成了丈夫玩弄的那个女人,唱着下流的歌,然后哭泣了。后来我告诉了绢子,绢子认为只有对自己的丈夫才会发生这种情况。也许是吧。后来每当我被修一逼着唱歌的时候,绢子也跟着哭了……“
信吾觉得这是一种病态,沉下脸来了。
“这种事,你们为自己着想,尽早不要这样做啊。”
“是啊。有时修一走后,绢子深切地对我说:池田,再这样干下去就会堕落的啊!既然如此,同修一分手不是挺好吗?可是,她又觉得一旦分手,往后可能会真的堕落了。大概绢子很害怕这点吧。女人嘛……”
“这点倒不必担心。”英子从旁插话说。
“是啊。她一直在勤奋地工作。英子也看见了吧。”
“嗯。”
“我这身衣服也是绢子缝的。”池田指了指自己的西服,“技术大概仅次于主任剪裁师吧,她深受店家的器重,替英子谋职的时候,店家当场就同意采用了。”
“你也在那店里工作吗?”
信吾惊讶地望着英子。
“是的。”英子点了点头,脸上微微飞起一片红潮。
英子是仰赖修一的情妇才进了同一家商店的,今天她又这样把池田带来了,英子的心情,信吾是无法理解的。
“我认为在经济上,绢子是不会太麻烦修一的。”池田说。
“当然是这样罗。经济问题嘛……”
信吾有点恼火,但话说半截又吞了下去。
“我上看见修一欺侮绢子,我认真这么说了。”池田耷拉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修一毕竟也是负了伤回来的,他是个心灵上的伤兵,所以……”
池田仰起头来,又说:“不能让修一另立门户吗?有时候我也这么想,倘使修一和妻子两人单独过,他或许会同绢子分手的。我也做了种种设想……”
“是啊。可以考虑考虑。”
信吾首肯似的回答了一句。尽管反驳了她的发号施令,但确实也引起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