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时期,刑侦处频繁地组织各种体育活动,不是拔河,就是跳绳,要不就是排球赛。除此还搞过几次郊游,但是大老郭发现陈默脚上永远穿着一双擦得黑亮的皮鞋。
有几次陈默请大老郭喝酒,大老郭差点就说出来,他觉得这件事压得他实在喘不过气来。但是几次都是话到嘴边就想起了师永正含着威严的警告。他仍然想不通师永正怎么会怀疑是陈默干的那案子。一个人作那么多案子,他心里就不害怕?就不恐慌?尤其是陈默还在专案组。要真是陈默作的案,陈默能那么坦然的结婚?八年来,陈默不是也和其他侦查员一样在认真查找凶犯吗?如果是陈默,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反常迹象吗?如果说陈默会演戏,一演就是八年而又一点痕迹都不露?这得有多么高超过人的演技才能蒙骗住就在他身边围着他的古城的侦查精英们呢?他就是神鬼也有慌一下神儿的时候呀!大老郭越想越觉得师永正怀疑陈默简直是毫无道理。一个该吃该喝该玩该闹该干工作干得还很出色的人,他怎么会是隐藏了八年之久的那一系列暴力袭警案件的制造者呢?大老郭想起抢劫银行案发之后那一次大家传看摹拟画像时,陈默同着大伙的面说:“这张照片多像我呀,千山你们是不是叫人照着我画的,画的比我本人还真!”的话。陈默要是犯罪分子,他敢那么张狂地说吗?那么说不就告诉大家他就是罪犯了吗?现在仅凭一个弹夹就这样对待陈默,大老郭真的想不通呵!他想这才是不让陈默入党的真实原因。可是他相信陈默,所以他决定配合组织把陈默的足迹密取了,他想等澄清的那一日他是要跟师永正理论理论的。
大老郭每天到班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等着陈默来。陈默来了之后,他就偷偷观察陈默脚上穿了什么鞋子,有一次,他盯着陈默的鞋子发呆地看时,陈默就说:“大老郭,你有毛病吧,看人不看脸,你总往地上看啥?”
大老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引起陈默的注意了。他赶紧说:“我最近眼皮子总是抬不起来,兴是酒喝的麻痹了眼部神经!
大老郭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95年这个春节的。他觉得春节一过,三月就像桃花一样速开速谢了。4月,有点像苹果花开的味道,开时不显眼,那种香气也是慢慢弥散的,不扎眼地开始,然后也会不扎眼地被引人注目的五月所更替……
大老郭变得和日历一样有了耐心。他一天一天地看着陈默的脚、脚上的鞋子,颇有点翻日历的味道。他的全部工作就是看陈默换没换一双软底鞋子。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以至于对其它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就像炒股的人,看着涨和跌时,已忘了原初炒股的目的,只是机械地在一群数字里悲欢沉浮。
这一天,大老郭突然就看见了陈默脚上穿了一双懒汉鞋,陈默看见大老郭目光那么亮地盯着他的鞋时就说:“如今的大款们就是有钱不知咋打份自己,非说这叫返朴归真,中午一块吃饭去,每人买了人家工艺品商店的一双布鞋。这鞋,比皮鞋的价还贵呢!”陈默其实是近乎一种炫耀地跟大老郭讲道。
大老郭说:“我等你半天了,跟我上果园派出所查个头儿去吧!”陈默大部分时间是跟着大老郭办案子,大老郭私事公事都叫着他去,他习惯了说:“那就出发吧,还磨蹭啥!”
路上,大老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沙家浜》中那场戏……
陈默一边开车一边斜眼看了大老郭一眼说:“哟,你今儿好像遇什么喜事儿了吧,咋这么开心呢?”
大老郭嘿嘿笑道:“春天了嘛!”
陈默说:“春天咋了?”
大老郭一时也不知咋说好,就胡诌道:“春天就是春天,连猫都闹春,我高兴一下有啥不可以的!”
他们一路逗着嘴就到了果园派出所。大老郭先找了所长,问了一个嫌疑人的情况,就叫上陈默出来了。陈默开着车说现在上哪儿。大老郭说:“你看苹果花开的多好,咱去果园里转转,吸吸新鲜空气和花香吧!”
陈默说:“大老郭,你不会也闹‘春’吧”
大老郭就很恼地要打陈默。陈默已熄了火,开开车门就先跳下去,逃也似地奔果园里边跑去……
他们在果园里转游了一会,大老郭采摘了小时候吃过的几样野菜,他说这野菜下面条可吃呢。他抬头看了看正前方竖着的一根高高的电线杆子,用心记住了这个方位。陈默在他身后说咱们回去吧。大老郭说回吧!
大老郭回到办公室安排陈默整个材料,他就趁大伙儿都没留意紧着跑去找师永正。
师永正、叶千山和娄小禾在大老郭的引领下来到了那片果园。大老郭东找西找目力之中原竟有一溜电线杆。他只好寻着从派出所出来的那条路一路找下去,总算找到了被他当作记号的那根电线杆子,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他从电线杆笔直向北踏过去,就看见了两种不同的足迹,排除了大老郭的足迹后,剩下那种就是陈默的足迹了。娄小禾用干、细的石膏粉加水调成稀浆糊状,用泥土做成2CM高的围墙,把落在足迹表面的树叶、泥块杂物清理干净,然后从边缘往圈子中徐徐倒入石膏液,达到1厘米厚时,放入树枝,作为骨架,继续将剩余的石膏液倒入,待石膏液凝固,除去围圈后取出,用清水轻轻冲掉附着的杂物,那个足迹模型就制成了……
秦一真走进值班室的时候,正看见二老潘跟陈默一个坐在床铺上,一个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你说,一个X加一个X是几个X呀?”二老潘对陈默说。
陈默蔫笑着说:“那你说,一个蛋加另一个蛋是几个蛋呀?你不就是那个蛋吗?”
一屋子人就哄笑二老潘。二老潘说:“陈默你小子说话损的没屁眼子!我走,你以后少理我!”二老潘就有点急了,陈默也觉得同着这么多人说的那句话是有些令二老潘下不了台,他赶紧打圆场说:“我不就是想找个借口请你们吃饭吗,一真、小琦,今晚都去呵!”
夏小琦说:“我晚上有事去不了,你们去吧!”
陈默已经单独找过夏小琦好几次了,要请他喝酒。他心里就有些心虚,他不知陈默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还是已有所觉察,近来总是有意跟他套近乎。论喝酒,夏小琦的酒量是哥几个人里头最不行的。一沾酒就脸红,几盅下去准醉。陈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夏小琦心知肚明,所以每次都推说家里有事溜掉了。没想到秦一真捅了一杠子:“小琦,跟哥几个一块去吧,这一程子谁叫都不去,过去你可不是这样呀!”
“我真是有事!”
“有啥大不了的事儿,还能大过吃饭去?你现在跟哥几个有点离心离德!”
“一真,我真不骗你,确实有事!”
“你上次说你老丈母娘病了,再一次说你媳妇病了,你说这次轮你们家谁病了?这一次你说啥也不行,你要是不去,你就是看不起我!”
夏小琦听秦一真这样说心里又气又急,他有些恼火地说:“我就是看不起你了,你爱咋说咋说!”夏小琦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果然秦一真就急了,“哟,小琦,行呵,是不是要当支队长了?你就是当局长又能咋地,还不是一样吃白饭拉黑屎你牛X牛大了是不是……”
“秦一真!我是肝炎!你非逼我说出来你才心里痛快了是不是?!我不去是怕传染上你,这回你明白了吗!”夏小琦说完摔门就出去了……
叶千山从银行查完陈默和陈默家人的存款情况后,开车行至晚屏山公园的十字路口车子就坏了。那次四人小组散会之后的第二天,师永正就按叶千山的要求把一辆212破吉普给他到了位,哪儿知道,自开上这辆车后,修车的时候比开车的时候还要多。他让交警帮他把车推到路边,拿出工具开始鼓捣这辆比老爷还要老爷的破车子,好不容易修好了,刚要发动车子准备走,听有人喊他:“千山!”
千山扭头一看是陈默:“哟,陈默!干啥呢?”
“孩子发烧,刚领去医院看了看,扁桃腺发炎,我媳妇带回家了。哎,千山,现在咋样?还这么飘着呢?老不见了,还挺想你的,走,一块坐坐吧,我请客!”
“这,我……!”叶千山想推辞掉,话还没说出来,只听陈默抢着说道:“咱们去星月楼,你跟着我的车!”陈默说完开着他的夏利车就先前带路了。
星月楼是新开的一个酒店,以海鲜为主,叶千山知道这儿的消费不低,他犹豫着说:“这儿太贵了,咱换个小馆子吧!”
陈默解释说:“这是我的朋友关军开的,你尽管放心在这儿吃吧!”
席间,陈默只喝啤酒,但却让关军给叶千山上的是白酒。
陈默举杯对叶千山说:“咱们处里的人,要说最令我佩服的就是你了,局领导这么对待你,不公平,你呀,也别抬不起头来,经济问题又不像什么作风问题那么不光彩,来,喝下这杯!”
陈默双手将杯捧着举给叶千山,叶千山没有不喝的道理。
这之后,陈默又邀过叶千山好几回,叶千山明白陈默如此这般频繁地找他,实际上是给他发出了某种信号。他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在想:哪些环节上走漏了风声,妻子舒华说:“你这几天在床上烙饼呢,折腾来折腾去的!”
叶千山就开开灯坐起身来,这时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以往叶千山早抓起电话来了,一般都是找他的。电话铃响了半天,叶千山对妻子舒华说:“你接吧,要是陈默找我,你就说我没在家!”舒华拿起电话,电话已断了。叶千山老早就跟她交待过那件事。开始她夜夜睡不着为叶千山担心,后来也没发生什么就放下心来,但看叶千山最近的表现她就猜测一定是与那件事有关。她忧心重重地说:“你把枪领回来吧,要真是……万一……你也有个防备!”
叶千山叹了口气道:“他要是想对我下手,他在暗处,我在明处,我有十支枪也没用!”
“那总不能……!”舒华说话就有些哽咽。
“以后晚上所有的电话你接,半夜如果有人敲门你千万别给开门,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叶千山语意深长地对舒华说,然后用手轻轻地将妻揽在自己宽阔的怀中,两个人默默地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司机将车开到楼下,师永正从车里下来。司机看着师永正进了楼道,然后他就开始看着师永正家卧室的灯光。这是师永正跟他的约定。以前,他把师永正送到家门口,只要师永正一下车他就一溜烟地离开了。后来有一天,师永正告诉他:“你一定要等到我卧室的灯亮了再走,我上楼10分钟后,如果卧室的灯还没亮,就是出事了,你要赶快报警。”后来有一次,他在楼下果真等了十分钟也没看见窗子亮,他心里就着急了。他蹬蹬蹬地就跑上楼敲师局长的房门。原来那天师永正跑肚子,进门就去了卫生间忘记开卧室的“信号灯”的约定了!
这样的错误师永正也只犯过一次。
每次走在楼道里,师永正的手都是插在口袋里,手里握着子弹上膛的那把手枪。他练就了从掏枪打开保险到向目标射击只三秒钟就能完成全套动作的功夫。
司机看见灯亮了,才一踩油门驶离了那幢楼。
妻子和女儿都回姥姥家了,晚上不回来,师永正就一个人看新闻联播。新闻联播刚结束,师永正就听见敲门声,他走到门口向外面喊道:“谁呀?”
“我,陈默!”师永正听是陈默面色一惊,他顿了顿情绪把门打开,很热情地把陈默让进屋然后说:“陈默你先坐,我正听个电话,是支队打过来的!”说着师永正就走进了书房。从书房里传来师永正亮堂堂的声音:“案子的事明天再汇报吧,陈默在我这呢,你们就别来了!”师永正步出书房看见陈默正翻看着一本杂志,见师永正出来就站起身说:“您是不是有事?要是有事您就去办事,我是顺路过来看看!”
“噢,刚才电话是队上打来的,有个案子要来家汇报,我告诉他们你在这呢,不让他们来了。咱俩聊聊天,工作上的事,把我私人时间全占了还行?”
陈默没坐多长时间就告辞走了。
其实师永正一听是陈默的声音就急速地想着策略。陈默也许并不是偶然来的,今天家里就他自己一个人,这个点钟,家家都在看新闻联播,陈默要是对他下手,也是绝好的一个机会。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被陈默打死了,可是他又不可能不开这个门,这时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办法,他假装刚才正在接队上打来的一个电话,那么陈默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要是今儿晚上对师永正下手,队上有人知道陈默在。陈默怎么敢下手呢?那不就等于明白无误地暴露自己吗!陈默不会干这种傻事儿。陈默走了,师永正手里握着的一把汗渐渐冰凉,他想,他这是自己保住了一次自己,而明天、后天,以后的日子里,叶千山、黄沙、夏小琦呢?他们也肯定都面临着危险,怎么办?
无穷无尽的忧虑漫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