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载漪回府,天犹未黑,就在花厅院子里天篷底下更衣,跣足短裤,一面由听差为他用热手巾抹背,一面在衣冠整齐的满座宾客之前,大骂袁昶,说他是“人人可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骂完袁昶,又骂刘永亨,由刘永亨又骂到近来上奏请惩治义和团的翰林与言官。正当口沫横飞,越骂越起劲的当儿,有个亲信护卫,悄悄到他耳边说了句:“董大帅在西花园,还有李先生。”
“喔,好!”载漪匆匆换上便衣,向等候已久的座客拱拱手,道声:“失陪!”随即赶到西花园。
西花园是载漪接见紧要宾客之处,除了董福祥以外,就只一个李来中。载漪跟他是第二次见面,但一见倾倒,已很熟悉,所以相见并无客套,开口便谈大事。
“我有好消息,上头已经交代了。决定招抚义民,归你我俩负责。”载漪拍拍董福祥的肩说:“这下可好了,到底通了天了!”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董福祥也很兴奋,“火头已经点起来了,正好大干一番!我和来中特为来跟王爷请示,是不是马上就攻使馆?”
“这,”载漪恨恨地说:“恐怕一时还不行!怕洋人的太多。今天还派了许景澄跟那桐出城,去劝洋人退兵,如果谈成功了,老佛爷的心一定又软下来了。没有老佛爷点头,动不得!”
“谈不成功的。”李来中说:“这一层王爷不必顾虑。”
“怎么呢?”载漪问道:“何以见得谈不成功?”
“那两人根本就见不着洋人,从那儿谈去?”李来中转脸对董福祥说了句:“我想,通知丰台的弟兄,把那两个人吓回来。”
“啊、啊!”载漪笑逐颜开地拍手,“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不过,”他忽又收起笑容,摇摇头说:“这还不能让老佛爷狠得下心来!”
“我正是要为这件事,跟王爷商量。”董福祥努一努嘴:
“来中,你跟王爷说。”
“王爷,”李来中说:“罗嘉杰的电报,已经到荣中堂手里了,这两天没有动静,不知道王爷可听见什么没有?”
“对了!倒提醒我了。”载漪诧异地,“怎没有动静?莫非西洋镜拆穿了?”
“没有。如果西洋镜拆穿,我有内线,一定知道。”李来中停了一下说:“王爷,你看,荣中堂是不是有观望的意思?”
“或许是将信将疑吧?”
“是!王爷料准了。我再请教王爷,倘或皇太后问到荣中堂,说有这么一回事,荣中堂怎么回奏?”
“那还用说?他还能说老佛爷的消息靠不住?”
“那就是了!如今王爷管着总理衙门,各国公使如果有什么照会,当然归王爷先看,王爷看了,直接奏上皇太后。那时召见荣中堂一问,两下完全合拢了。”
载漪先还听不明白,细细一想,才知道妙不可言。“好!”他从丹田里迸出来这一个字,“这一下,非把老佛爷的真脾气惹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