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深宫惊变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熊肖春 本章:三、深宫惊变

    按照乾隆帝的敕旨,钮祜禄氏本应在二十七个月后正式受封为皇后,算起来那该是嘉庆四年的九月了。不过事实证明乾隆帝这老头儿对自己的寿数还是乐观得有点贪心了,他没能捱到嘉庆四年的秋天,就在那年的正月初三去世了。

    就在乾隆帝去世的当天,嘉庆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发泄自己累积了三年多的惊忧怨恨。首先倒霉的除了权相和珅,当然也少不了与和珅同一个鼻孔出气的福长安。正月初三的上午,他以一副很郑重的样子向两人宣布,由于他们是乾隆帝的近臣亲信,因此为乾隆皇帝守灵办丧的国家头等大事,也应由他们挑头经办,以此向天下宣示君臣之义。

    和珅与福长安既无可推辞,又被拍得晕头转向,也就傻陶陶地守在了乾隆帝的梓宫前,领着自己的亲信官员们一门心思地表演起了哭丧的本事。全不知已经是被嘉庆皇帝给囚禁在了停尸房里。

    随后,嘉庆帝抓紧时机,开始大规模的调动自己能够信任的力量。和珅与福长安刚进殡宫,他就下令六百里加急召回正在安徽巡抚任上的自己的老师朱珪;当天傍晚,他又召来了永璇与永瑆,还有子侄中年岁最大的侄儿绵恩。授永璇总理吏部,授永瑆为军机大臣,授绵恩暂署九门提督兼管火器营建锐营。趁着和珅与福长安被隔绝了与宫外联系的机会,绵恩连夜将九门提督衙门中的所有军官都加以更换,将和珅府内的精锐兵士一千余人统统撤走。

    初四清晨,彻夜不眠终于盼来绵恩回报的嘉庆帝松了一口气,下令御史们立即上书弹劾和珅与福长安。

    弹劾的本章一拿到手,嘉庆帝就于初八正式颁诏:“中外陈奏直达朕前,不许副封关会军机处。” 晋封仪郡王永璇为仪亲王,贝勒永璘为庆郡王,绵亿为履郡王,其它有影响的皇族近支也各有不同封赏。命成亲王永瑆、大学士董诰、尚书庆桂入军机处,永瑆暂掌户部。原来在军机处任职的沈初免职,那彦成戴衢亭留任。同时削去和珅大学士、军机大臣、九门提督等一切职务,削福长安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等一切职务,立即下狱治罪。

    和珅与福长安猝不及防,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靠山乾隆爷的棺材束手就擒了。

    两人撤职下狱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哄动朝野。京中各部官员,京外各路大员,无论是当真恨二人入骨,还是为了撇清,总之告发两人的奏折如雪片般飞进紫禁城。

    于是,和珅与福长安就成了众望所归的罪大恶极。

    正月十五日,嘉庆帝徇众要求,公布了和珅的二十条大罪。在这些罪状中,头条内容十分有趣:“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为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日即在朕前先递如意,漏泄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也就是说,在乾隆帝正式宣布册封嘉庆帝为皇太子并决定禅位前夕,和珅就已经先于嘉庆帝知道了消息,并提前一天向他报了喜。一心以为拍到了马屁的和珅却不知道,儿子不知之事而近臣先知,这对于来说嘉庆帝来说,其实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因此嘉庆帝将此事一直衔恨在心,数罪时竟列在不敬先帝、贪墨枉法之前。可以说,和珅的这个马屁实在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马脚上。

    正月十八日,嘉庆帝宣判了和珅与福长安的最终结局:和珅于次日悬梁自尽,福长安被迫全程观看和珅自尽过程,再下狱待秋后问斩。

    和珅死后,做了四年皇帝的颙琰终于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安排人事了。在一大串的任免名单中,有两项格外引人注目:和珅的死党吴省钦免官,因吴省钦出卖而在乾隆朝弹劾和珅失败被贬而亡的御史曹锡宝追赠副都御史之职,并荫曹氏一子为官。

    曹赐宝是江南人,在乾隆朝任监察御史,他花了很大功夫收集和珅及其管家刘全逾越规制的房屋日用细节,写成奏章打算弹劾。只是这位一身正气的御史是个书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要打听人情事故,连自己的所谓同窗好友吴省钦与和珅本有师生之谊都没弄明白,在写成奏章想要找人商议的时候,竟找上了他。吴省钦自然立马把信传给了和珅。结果等到曹锡宝奏本递上,乾隆帝派人调查时,竟是查无实据。曹锡宝被乾隆帝训斥一场革职,终于在乾隆五十七年郁郁而终。

    嘉庆帝用最迅速的手法诛灭了自己含恨多年的和珅与福长安,终于在登基四年后当上了真皇帝。

    在终于握住权柄之外,铲除和珅这项政治举措也给嘉庆帝带来了另一项收获:理财圣手和珅多年收受的贿赂、卖官枉法的不义之财以及他多年来经营运作所得的利润。

    和珅到底有多少私财,一直众说纷纭。仅从嘉庆帝颁布的这方面罪状来看,就已经足令人叹为观止:和家花园中的亭台楼阁,与紫禁城中的宁寿宫及圆明园中的蓬岛、瑶台没有两样;和家所藏的珍珠宝石总数比皇宫还多,而其中最大的珍珠宝石已经超过了皇帝御帽上所镶之物的大小;和珅为自己在蓟州兴建的墓园竟建有不亚于帝陵的华贵享殿,墓下也有规模庞大的隧道地宫。

    和珅一生积累的财产,最后都被嘉庆帝查抄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库存的粮食拿去赈灾、和家府邸平分给永璘及固伦和孝公主(和珅之子丰绅殷德妻)、和家园林赠予永瑆以外,其它的全部都进了“内务府”。也就是进了皇帝的私人帐户。

    一般估算,和珅的财产总计在八亿两白银以上,是当时整个清王朝每年国家收入的两倍,真正是富可敌国。只可惜他一生营运,最终只能算是给嘉庆当了管帐的。

    从此以后,世上多了一句民谣:“和珅倒,嘉庆饱。”

    乾隆帝死了,和珅倒了,嘉庆朝的政事进入正轨。谁为后宫之主这件事,也很快上了议事日程。

    嘉庆帝执掌实权之后,立即迫不及待地当年就在乾隆帝热孝期间开始选秀女了,并且颁下旨意,重申八旗女子唯有经皇帝选秀落选,才可以谈婚论嫁。朝臣们这才知道多年来都看错了这位爷,原来他的好色之心比起他老子也不遑多让,完全是得了真传。

    只是嘉庆帝虽然对老子满腹怨气,但也不敢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死鬼唱对台戏,何况皇贵妃钮祜禄氏也与他生儿育女且共度了艰险。于是,在乾隆帝丧期满后,他就在嘉庆六年(公元1801)四月册封皇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这是他的第二位皇后,也是最后一位。

    大约是有喜塔腊氏和乾隆帝的阴影,再加上又有了数不清的新鲜美女,嘉庆帝虽然册封了钮祜禄氏为皇后,对她却也并没有格外的宠爱,两人只算得是中规中矩的皇家夫妇而已。钮祜禄氏当了四年皇后,才再次生育,诞下了皇四子绵忻。这时已经是嘉庆十年了。总的来说,虽未得丈夫专宠,钮祜禄氏的皇后之位仍然算得是非常稳固的。

    只不过,老天并没打算让钮祜禄氏的皇后生涯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深宫中的惊险场景陆续有来。

    第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在嘉庆八年(1803)闰二月二十日。

    这一天,正是嘉庆帝谒东陵还宫的日子。正当浩浩荡荡的仪仗护着嘉庆帝转过神武门,将要进入贞顺门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从角落里一跃而出,径直扑向嘉庆帝,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这场面顿时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守卫在神武门两侧的侍卫、护军章京、护军校、护军,全忘了自己的工作职责,全都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没一个人敢冲上去拦阻,而是眼瞅着嘉庆帝采取“自救”:狼狈不堪地避来逃去。幸好嘉庆帝身边总算还有几个胆大的,御前大臣定亲王绵恩(嘉庆帝侄儿)冲上去拦住刺客、固伦额驸拉旺多尔济(嘉庆帝胞姐丈夫)随之扑上去抱紧刺客;御前侍卫扎克塔尔、珠尔杭阿,乾清门侍卫丹巴多尔济、桑吉斯塔尔以及另两名护卫也迎上去围攻。在搏斗中,丹巴多尔济受刀伤三处,绵恩的左袍袖也被划破,总算把刺客给擒拿了下来。眼见刺客在电光火石间束手就擒,神武门两侧的其它百余侍卫们似乎才回过了神,连忙呼啦啦地冲上去,将嘉庆帝重重围护起来。

    经过审讯,“刺客”的底细很快就查了个清楚:此人叫陈德(陈岳),时年四十七岁。他祖籍河南泰县,因其父母投靠在山东青州海防同知、镶黄旗人松年门下为奴,所以他一直在山东一带生活到三十岁。后来主人和父母都先后死去,陈德在山东难以维生,想到有个外甥姜六格在内务府正白旗当护军,便带着妻儿到了北京。到北京后,陈德夫妇先后在侍卫绷额布家、兵部笔贴式庆臣家、内务府笔贴式于兴家、内务府包衣管领达常索家做仆役,最后又给一个叫孟明的做了五年厨子。后来张氏去世,陈德一人抚养八十岁的残疾丈母娘还有两个儿子,生活非常窘迫。就在嘉庆八年二月二十五日,陈德终因情绪失控喝酒闹事被孟明辞退,陈德只得搬去外甥姜六格家居住。姜家房子太小,住了不到一个月,陈德又不得不搬到东华门外小小水井黄五福家借住。

    日子过得实在穷苦,陈德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一面想寻死,一面又不甘心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死了。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几年前曾经做过一个怪梦,梦中他穿着一件“程乡茧蟒袍”,一幅富贵样子。他忽然“福至心灵”,认为那件袍子乃是黄色,预示着自己必有“朝廷福份”。嘉庆八年闰二月十六日,陈德看见军士执役们在北京的街道上黄土垫路,知道皇帝将于二十日返京,遂想定了主意。认为只消冒险行刺,将皇帝押在手里,就可以得富得贵。

    陈德曾经在乾隆六十年至嘉庆二年期间在内务府镶黄旗包衣管领达常索手下当差,具体来说是为諴妃刘佳氏准备车辆什物的下层杂役。这活儿虽然收入低身份卑,却经常出入宫门,对路径非常熟悉。

    于是,就发生了闰二月二十日的一幕。

    案子审结,陈德父子都在二十四日被处死。陈德虽然死了,但这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莽汉的出现,却已足够使嘉庆帝脸面无光。

    历史上帝王遇刺之事并不少见,但陈德做为一个毫无背景精神失常的下层奴仆竟能堂而皇之地拿着刀子出入后宫,简直是天下奇观。更出奇的负责保安的护军门禁放进了刺客不说,还在出事后胆小如鼠,这一切都使得逃出生天的嘉庆帝极为光火。这就是他认为密不透风的宫苑,那些护卫们就是大清国从世代养活的八旗子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材吗?真不知多年来的银子都填到哪里去了!

    更让嘉庆帝无地自容的,是事发时自己身边围着数百名天天喊着皇帝圣明的臣属,竟只有六个人肯为自己效命。虽然陈德在审讯中并没有说过自己有指使者,但惊魂未定的嘉庆帝对这点却始终无法释疑。他首先是重奖了“救驾”之人:定亲王绵恩与拉旺多尔济各加十万石年俸、赏御用补褂一件;绵恩之子奕绍为贝勒,拉旺多尔济之子巴颜济尔噶为辅国公,加紫禁城骑马;侍卫丹巴多尔济为贝勒,加三万石年俸;侍卫扎克塔尔世袭三等男;珠尔杭阿、桑吉斯塔尔世袭骑都尉;护军唐起、张庆磊加年俸五千石。

    奖来奖去,肯救驾的也只有这么小猫三两只,嘉庆帝气不打一处来。既怒且疑之下,他的处罚旨意比奖赏诏下得更有份量:神武门护军统领革职,贞顺门护军副统领革职,京城侍卫副统领革职留任,京城侍卫统领革职发配热河,内务府御膳房总监发配伊犁,领头逃跑的三名护军处斩,其它的军士革退或交该管大臣严惩,同样陪在身边却未能挺身而出的肃亲王永锡交宗人府议处……

    再怎样的处罚,也拣不回做皇帝的脸面。嘉庆帝一面严申门禁,一面不得不下诏自责责人,痛心疾首:“然百余袖手旁观者,岂无联之至亲?岂非世受国恩之臣仆乎?见此等事尚如此漠不关心,安望其平日尽心国事耶?……诸臣具有天良,自问于心,能无愧乎!” “陈德之事,视如猘犬,不必穷鞫。所惭惧者,德化未昭,始有此警予之事耳。”

    男人可以随意入宫,皇帝遇刺却查不出个名堂。这样的事不但对嘉庆帝是个刺激,对后妃们也是莫大的惊吓。只是他们没想到丢人现眼的事陆续有来,虽然严申门禁,虽然频下诏书,皇帝的话仍然等于没说,紫禁城仍然不得平安。

    转眼间,陈德案过去了一年半。

    嘉庆九年(公元1804)十一月二十四日,一个叫了友的安徽和尚又再次轻易地闯进了紫禁城。这个和尚于当年正月去普陀山参拜,不知是不是拜完后觉得自己该走运了,他就想要去京城找找皇帝,弄个御封方丈之类的当当。到京后他一直围着皇宫转悠,虽然没找到什么入宫的机会,却也把皇宫的方向路道摸了个大概,了解了守卫的漏洞所在。就在十一月二十四日这天凌晨,守候在景山东门外的了友遇到了“良机”,跟在往宫里送食物的队伍后面混进了皇宫。谁知天不作美,可怜的了友还没能找着皇帝的寝宫,就被巡逻的给抓住了。更可怜的是护军们这回虽然亡羊补牢抓住了混进宫的了友,还是被怒火中烧的皇帝给狠罚了一顿。

    紧接着,就在嘉庆十年(公元1805)二月二十日(离陈德案二周年的纪念日不远)这天,又出了一件怪事。一个叫萨弥文(刘士兴)的中年男人扛着铁枪闯宫。这人倒也神勇,将守卫神武门的护军砍伤了好几个。众护军一齐上场总算将其制服,却又七手八脚打得太猛,萨弥文最后竟伤重身亡,始终也没能弄明白他到底是为啥来的。

    虽然没查出个底细,总算这回神武门的护军们没有让刺客闯进宫去。

    自觉拣回了一点脸面的嘉庆帝便打算重奖众护军。本来这倒也不错,可是皇帝在这时犯了一个错误,竟要诸军士详细汇报当时场面。

    一番唾沫横飞之后,皇帝目瞪口呆地发现,原来护军们负伤的原因并不全是刺客神勇,而是护军们值勤时竟嫌兵器劳累碍事,没有一个随身佩戴了的。暗暗叫苦的嘉庆帝只得将这场论功行赏的报告会草草收摊,不了了之。

    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十二月初十,又一件滑稽透顶的事情发生。就在嘉庆帝的眼皮子底下、就在紫禁城的中心地带——领侍卫内大臣值班的景运门内,居然混进了小偷。这小偷还用市面上极娴熟的手法,将值班内阁中书屈廷镇的海龙皮褂子给割开了一个口子。待得众侍卫闻讯赶到,小偷竟在千万人面前溜了个无影无踪。

    从这几件事可以看出,这时候的紫禁城护卫班子只是摆来看看相的,实质已经与清王朝一样,是烂泥糊不上墙了。

    只不过以上所述的这些事,都只能算是其后发生的另一件大事的铺垫。与这件大事相比,前面这些个事只能算小意思。对嘉庆帝后妃惊吓也不可同日而语。

    嘉应十八年(公元1813)秋,嘉庆帝按惯例离开北京城,开始了他木兰秋狩的行程。临走时他只带了几个年轻漂亮的新宠,而入宫多年已有名号的妃嫔大多都留在了紫禁城里,其中也包括了六宫之主钮祜禄氏皇后。可知皇帝是想要好好快活一下的。

    然而嘉庆帝的秋狩一点也不愉快。首先是天不作美,阴雨连绵不断,围场上溪水暴涨,泥沼遍布。扫兴的嘉庆帝便下令提前回京。

    就在回京的路上,嘉庆帝接到了直隶总督温承惠的奏章。温总督在奏章中向皇帝报告了一个消息,说天理教徒于九月初七有河南滑县造反。三千余教徒不但攻下了滑县县城,还杀了安司巡检刘斌和知县强克捷。

    这里所说的“天理教”,是白莲教的一支,也叫荣华会、八卦教等等,与如今日本神道系统的“天理教”可不是一回事,历史与影响也不可同日而语。白莲教起源于南宋高宗时期,创始者是苏州僧人茅子元,此教在民间流传久远,其主脉与支派都多次发起并参与中国历史上多次农民起义。白莲教从乾隆年间就开始频繁起义,而其分支荣华会的首领宋进耀则在嘉庆十三年被抓入狱,教首换了林清,教名也正式改为“真理教”。

    嘉庆自登基以来就一直在和白莲教真理教搅不清楚,接到直隶总督的奏报后,他虽然心情不佳,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嘉庆皇帝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真理教起义与从前大不一样。

    事实上,此时的真理教已经发展到了数万人,教徒行业五花八门,实力不可小觑。

    嘉庆十七年正月,真理教主林清就已经开始策划一次大规模的起义。按照原定方案,林清本人率直隶教众攻打北京皇宫杀掉皇帝皇子;助手李文成与冯克善则分别在豫东与鲁西起兵攻打当地官府。三地同时起兵的日子是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

    由于李文成一支在河南打造兵器不慎走漏风声,李文成被滑县知县强克捷捉住,河南的教众只得提前造反。曹县、定陶等地的白莲教众也闻讯暴动。

    正当河南打成一片,嘉庆皇帝正在半路上着急上火的时候,北京城里的林清又按原计划时间起兵了。这就是紫禁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癸酉之变”。

    九月十四日这天,林清派约二百名教徒,装扮成商贩模样进入北京城。十五日中午,众人在太监刘得财、刘金、张泰、高广幅等人的接应下,由东华门及西华门两个方向攻入紫禁城。在一番混乱之后,大约有四五十名真理教徒直入隆宗门,甚至直达养心殿。然而嘉庆帝不在宫中,起义者未能顺利完成杀死皇帝的计划。尽管如此,他们离后妃所居的宫室也已经很近了。

    有人攻进皇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妃们耳中,喊叫和打杀声原已足够惊得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面无人色了,另一个消息更吓得她们瑟瑟发抖——把守午门的将领策凌,竟在闻听天理教攻入的消息之后,身先士卒地带队逃跑了。幸好钮祜禄氏皇后的脑子没有完全吓糊涂,她派人找来了正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子皇孙们。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皇次子绵宁(喜塔腊皇后之子,后来的道光皇帝)。总算他还没有被吓湖涂,总算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闻风而逃。不但自己带着鸟枪在养心殿前守卫,还指挥随后赶来的各路官兵与天理教众展开战斗。

    混战进行到傍晚时分,在健锐营、火器营一千多名装备精良的官兵齐心协力的围攻下,真理教众终于抵挡不住,攻东华门的一路四十余人撤回了黄村宋家庄,进入皇城的几十人则被全歼于武英殿一带。林清本人也在两天后被捕。

    真理教攻打皇宫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到了回京路上的嘉庆帝耳里。皇帝在目瞪口呆之余,也不禁为儿子的英勇折服。当即下令封绵宁为“智亲王”,加给岁俸一万二千两,他当时使用的那支鸟枪也起名“威烈”。

    回京之后,嘉庆帝对真理教攻打皇宫之事进行了详细调查,才发现策凌带兵逃跑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糟糕的是:给林清提供皇宫私密的竟是皇帝的近臣太监,更糟糕的是:林清的计划早已有知情人告发,而这样的消息竟被王公大臣们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直拖到事发之后。

    林清身边有个叫祝现的教徒,他的族兄祝海庆是豫王府的差役,早已经将林清攻打皇城的所有路线时间都弄得明明白白。然而当祝海庆在初九日向豫王告密的时候,豫王竟回答:“还差着好几天呢,急什么,等皇帝回来再说。”

    卢沟桥巡检也在事发前发现了辖区内情形与平日不同,与宛平县令一起向步军统领吉纶报告,要求捉拿林清。谁知吉纶竟大怒,认为这是存心给太平盛世抹黑,将县令臭骂了一顿。

    事实摆在眼前。痛心疾首的嘉庆帝也只能发道诏书,自责“汉唐宋明未有之变”竟发生在如今大清朝,“较之明梃击一案,何啻倍蓰!”

    然而,无论嘉庆帝怎么嘉奖儿子,怎么下诏痛责,都无法掩盖官吏因循、军纪涣散的实情,无法掩盖大清王朝江河日下的颓丧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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