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号称“皇家寺”,皇家祈福,进士题名,多在此举行。这里又是开封最繁华的商业区所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桑梓儿陪着桑夫人在大相国寺外下了马车,三步一叩头地向天王殿慢慢走去。五间三门,飞檐挑角,黄瓦盖顶的天王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二亿四千年后的接班人,号称“未来佛”的弥勒佛,另有四大天王侍立其旁。
桑梓儿并不信佛,比起要二亿四千年后方能降生于人间的弥勒佛,她更愿意相信石越能帮她哥哥早日脱离牢狱之灾。但是在这天王殿里面,偷眼看着那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端坐于莲花座上的弥勒佛,她心里亦不敢存半丝不敬之意。她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闭上眼睛在心里默祷:“佛祖保佑我哥哥早日平安无事……”
祷告完毕,忽听到旁边有一个女子在低声祈福,断断续续听到一些“……石公子……平安无事”之类。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便忍不住向声音那边望去,却见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微闭双目,在那里低声祈福,旁边还跪着一个丫环。
这个女子就是楚云儿,虽然曾经到过桑家,但是与桑梓儿和桑夫人却并不相识。楚云儿祷告毕了,睁开眼来,却发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偷偷看自己,不禁莞尔一笑。桑梓儿被人发觉,脸立时羞红,也微微报以一笑。
两个女孩儿正用微笑打招呼,忽听到外面一阵忙乱,两人都有点好奇的心性,便向弥勒佛告了退,出了殿来,原来却是有人去大雄宝殿进香,显然是权门势家,惊得大相国寺的和尚倾巢出动,故此惊惹了外面的香客。
桑梓儿见识有限,不过是想瞧个热闹,偷眼瞧楚云儿之时,却发现楚云儿眉头微蹙,她忍不住问道:“这位姐姐,这些进香的是什么人呀?”
楚云儿见她相问,连忙展颜笑道:“不敢,这是王相公的家眷。”
桑梓儿听到“王相公”三个字,便有点上心,问道:“王介甫相公吗?”
楚云儿的丫头嘴快,脱口答道:“便是那个拗相公。”
桑梓儿因为哥哥下狱和王安石有扯不清的关系,听到是王安石的家眷,心里不乐,便见形色,勉强笑道:“姐姐认识的人真多。”
楚云儿微微一笑,道:“我哪里能认识王丞相!不过刚才王丞相家的两位公子过去,我略有点眼熟,所以才知道。”
旁边有几个进香的女子听楚云儿说起王家公子,便打趣道:“王家二位公子,可都是人间才俊呀。”
“听说王家大公子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王家大公子便是好,又能如何,人家早就娶了庞家小娘子,才子佳人……”
“这两位姑娘都是天生丽质,哎,可惜呀……”
桑梓儿终究是小孩子,听人家说可惜,便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一句话惹得那些女子笑成一团,有人便答道:“可惜不能嫁进王家呀。”顿时把桑梓儿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恼羞成怒,忍不住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王家又算得了什么?我便是嫁人,也断不会嫁进什么王丞相家。”
有人见她天真可爱,不通世故,更觉得有意思,取笑道:“王丞相家的公子还不行,看来姑娘是想入宫侍候皇上吧?”
楚云儿见桑梓儿小脸臊得通红,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情,她啐了那些人一口,冷笑道:“你们自己削尖了脑袋想嫁进丞相府,却来取笑这位小妹妹。真是好没由来!须知这世上的人物,未必便只有王家的两位公子。”
“小娘子别说大话,若王家公子你都看不上,还有哪位能比得上呢?家世人品相貌事业,王家公子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
楚云儿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的丫环却无所顾忌,叉着腰嘲笑道:“真是井底之蛙!白水潭山长,皇上亲赐进士及第的石大人如何?比不上吗?便是白水潭学院的桑公子,也未必比不上王家公子。”
桑梓儿听到一怔,见这丫环如此看重石越和桑充国,忍不住对楚云儿主仆更平添了几分好感。
可这丫环说话太冲,一句“井底之蛙”,未免把人给得罪了。有人便冷笑道:“小姑娘,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石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谅你也高攀不上。桑公子虽然不错,此刻却在开封府的大牢中,你此刻若来个美人救英雄,劫狱私奔,倒也是说书人的一段佳话,只是要说桑公子和王家公子比,未免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白水潭的事情,在开封府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桑梓儿听她们说到自己哥哥,关心则乱,急道:“桑公子肯定会出狱的。”
“这位姑娘,看你急成这样子。其实桑公子能不能出狱,还不在王丞相一句话吗?”
“你胡说八道,石大哥说他有办法的!”桑梓儿一急,忍不住连“石大哥”都说了出来。
楚云儿心里一惊,连忙过去拉了桑梓儿的手往殿里走去,一面安慰道:“妹妹,别听她们胡说八道,这些三姑八婆知道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