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云仍然是冲着轻轻地一挥衣袖,就像是在挥动西天的一片云彩。
也仅仅是一瞬间,杜延宗和宋延秋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而在倒下去的时候,杜延宗的脸开始慢慢变形,抽搐,黯淡。
宋延秋的瞳孔则在慢慢地收缩,黯淡,消失。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活生生的两个人忽然就成了两个死人。
如果将刚才的场面进行回放的话,你就会发现,杜延宗的钝刀明明是攻向毫无设防的白轻衣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的刀马上就要刺进白轻衣的皮肉中的时候,突然间就刺不动了,就像是刺到了万年不化的冰壁上似的。
然后,那块冰壁猛然滑动了一下,杜延宗手中的钝刀便改变了方向。
而攻向白慕云的宋延秋好像也有同感。
但是,她的感觉却又与杜延宗有所不同。
宋延秋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握住了,从而被迫改变方向的。
所以,在这彼此都受挫的一瞬间里,杜延宗的钝刀就刺进了宋延秋的身体,宋延秋的钝刀就刺进了杜延宗的身体。
两具尸体同时倒了下来,倒在刚刚被杜延宗从地下抛出来的那四具白慕云手下的尸体的旁边。
一切又安静下来,只有地面的石块上有大片大片的雾气冒出来,落下来,落在那些倒下来的尸体之上。
这是一座荒废的城堡。
这是一座无人知晓的地窟。
也许,他们的尸体将被永远地尘封在这里,直到千年万年以后被某个人挖掘出来,猜测着他们的死因。
白轻衣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白慕云,就像是自从进入这座地下甬道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淡淡地道:
云儿,你的武功果然精进了不少,但你所用的好像不是掷金山庄白家世传的剑法?
白慕云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但眼睛中除了那份特有的亲情之外,多出的更是一份无法抑制的仰慕。
这是一分甚至凌驾于父子之间的那种仰慕。
这是白慕云从小就跟着他闯荡江湖的二叔。
这也是白慕云从小就仰慕,觉得高不可攀的不败神话。
可能连白慕云自己也惊讶,二十年后,自己同样走向了二叔曾经的道路,要用自己的实力摒弃围绕在自己身上的那层家族太过于强大的光环。
难道,这就是宿命?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白慕云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突然一抖手,将长期以来都覆在脸上的那张冰冷的黄金面具脱了下来,拿在手里,露出一张简直和白轻衣一模一样的面孔。
只是,这张面孔却是那么得年轻,就像是二十年前白轻衣的那张年轻面孔的翻版,却多了一层饱经沧桑的风尘。
白慕云冲着白轻衣躬了躬身,缓缓地道:二叔,二十年不见,你还好吗?
白轻衣淡淡地道:哦,不,云儿,我们应该是经常见面的吧?就在掷金山庄后山的那片菜园里,不是吗?
白慕云肩膀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白轻衣接着道:这二十年来,我一直觉得,有一双眼睛经常在那片菜园的某个角落里暗暗地盯着我。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杜延宗派去监视我行踪的人,可是,后来,我却突然明显地感觉到,一直在背后观察着我的那双眼睛有种熟悉的气息。现在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白慕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这种颤抖只是瞬间的,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便又重新恢复了冷静,道: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二叔之外,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二叔,已经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如果不是我经常后山的菜园里偷偷地去看二叔的话,或许,我早就已经忍不住找杜延宗和宋延秋拼命了。
每个漫漫长夜,别的孩子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吃糖,一边听父母讲故事,可是,陪伴我的却是孤独。
每次想到爷爷和父母惨死的样子,我都几乎都要崩溃,疯狂,有好几次我甚至都无法控制要去刺杀他们了。
可是,自从在后山的菜园里看到二叔之后,我的心就会慢慢地冷静下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知道还有二叔在我身边。
一直在后山的菜园里埋头种菜的那个人虽然是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可是,我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个人身上发着二叔那熟悉的气息。
我也知道,二叔之所以化妆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一定有他的苦衷的,所以,我只有在暗中偷偷地看二叔。
可以说,这二十年来,二叔已经成了我的唯一精神寄托,就像是二十年前跟二叔一起去闯荡江湖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虽然很小,虽然已经看穿了江湖的险恶,可是,每次想到身边还有二叔在的时候,我就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二叔在顶着。
白轻衣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道:但你最终还是加入了荻镜宫。
白慕云那苍白的脸上因为仇恨的集结而倏然充塞满血色,全身的骨节嘎巴嘎巴作响,愤愤地道:
因为我要报仇,虽然我的杀父仇人是杜延宗和宋延秋,可是,我却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荻镜宫。
是荻镜宫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二叔只好隐身在自家的菜园里,甚至可以说是荻镜宫改变了我的一切。
白轻衣道:现在,仇已报。
白慕云道:可是,这恨却未了。
白轻衣那淡定自若地脸上忽然也现出激动的神色,可是,却又偏偏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让它爆发,道:
你知不知道,我最近曾经见过你的父亲,其实,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坚强地活着?
白慕云道:我知道。
白轻衣猛然一怔,看着他道:你知道?
白慕云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迎上白轻衣的目光,极其平静地道:是不是在后山的那座地藏,两忘烟水里?
白轻衣又是一怔,朗声道:你知道?
白轻衣道:如果说以前的时候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现在听你说了之后,我已经可以肯定了。
这二十年来,每次当我走到那个地方的附近的时候,就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却又从来不敢接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