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醉了,想起了公孙胜。
上山的兄弟,只要入了伙,喝了结义酒,再难离开,生是梁山的人,死是梁山的鬼,但公孙胜是例外。
公孙胜是出家人,道号一清,曾师从罗真人学习法术。传闻他能呼风唤雨,飞崖遁壁,但从来没人见过,他也不轻易示人。有一次喝醉了,他经不起兄弟们撺掇,卷起袖子要表演隔空穿墙,退后十几步,助跑,起跳,只听“砰”的一声,头上撞了好大个包,躺了好几天才下床,说什么酒后法术不灵。
在冀州时,他号称半仙,白天卜卦算命糊弄人,晚上捉鬼拿妖糊弄鬼,勉强混口饭吃。后来罗真人不断扩招,道士越来越多,竞争也日益激烈,糊口都成问题。他也就自甘堕落,找了份兼职,当起了强盗,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在梁山直坐到第四把交椅,是部级干部。
公孙胜处事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讨众人欢心。晁天王还在世时,山上兄弟日子不好过,你要跟晁天王走得近了,宋大哥不待见你,瞅准机会给你穿小鞋;你要跟宋大哥走得近了,晁天王不待见你,变着花样整治你;你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把两人都伺候好了,发现吴军师在一边不声不响恨上你了,他也不能得罪,背后下黑手没有比他更狠的。
山上能得到三人同时称赞的,唯有公孙胜一人,谁都把他当自己人,晁天王把他当心腹,宋大哥把他当兄弟,吴军师把他当知己。
公孙胜平日里闷头干活,任劳任怨,从不与人争长短,也不出风头,功归领导,过归自己,从不乱搞小动作。三人很放心,都觉得他忠诚可靠,足以托付大事。
有一天,三人在聚义厅闲聊,为公孙胜对谁最忠诚争起来了。我正好站在一边,晁天王让我评理。我哪敢胡乱开口啊,三尊大神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开罪不起。我说人心隔肚皮,这个说不好。
吴用想出个绝妙主意,三人装病,看公孙胜来了先救谁。晁天王和宋大哥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三人都躺地上,我去通知公孙胜。
公孙胜一溜烟跑来,鞋子都跑丢一只,先去看晁天王,晁天王心里盘算着,自己装得重一点,肯定先救自己,于是屏住呼吸,装作晕过去了。公孙胜试了试鼻息,发现没气了,再没看第二眼,撇下他径直朝宋大哥走去。
宋大哥演技没得说,气若游丝,瞪着白眼珠,口吐白沫,眼看着就不行了,公孙胜看了看,摇了摇头,说声没救了,不再管他。
吴用心思缜密,想得比较远,装得最轻,捂着胸口,嘴里直嘟囔,好兄弟,我还有救,快来救我……
公孙胜看他这副模样,拔腿就往外跑,估计是去喊安道全了,吴用朝我使了个眼色,嘴角浮起得意的笑,看来他稳操胜券。
不一会儿工夫,公孙胜回来了,手里拎着块砖头,吴用还没反应过来,公孙胜照头就是一砖,一下把他拍晕了。
我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公孙胜往头把交椅上大喇喇一坐,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铁牛啊,你看现在三人都死翘翘了,这头把交椅肯定是我的了,你可要识相啊!
我半天才缓过神来,指指他身后,公孙胜扭头一看,晁天王和宋大哥黑着脸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公孙胜当即从椅子上蹦起来,手足无措,一句话没说,回头收拾东西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