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成匆匆走到那个发出歌声的雅座间门口。当时,正巧服务员往里送菜。趁服务员推开那扇描金画彩的门的那一霎那,他匆匆向里看了一眼。里边的确聚着不少人,但站在卡拉OK机前,拿着话筒唱歌的,正是修小眉。而这时,修小眉无意间抬起了头,一瞥之下,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贡志成。贡志成忙背过身去,修小眉却已经呆住了。等服务员小姐上完菜出来,门再一次被打开时,贡志成回头又向里瞟了一眼。因为,刚才那一瞥之下,他还看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脸,但时间太短,门便关上了,他没能看清他。再说,刚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修小眉那儿,也不可能再去探视别人。这一回从那扇张开的门中向里看去,不无有些难堪的修小眉正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而原先坐在她身旁的那位中年男子就是贡志成觉得脸熟的那人站起来,微笑着十分体贴地凑过脸去询问,一只手很自然地向修小眉的肩头上搭去。修小眉轻轻地闪了一下身子,躲开了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放下话筒,转身向另一边走去,走出了贡志成的视域。这时,那个男子,抬起了他保养得十分好、修饰得也十分讲究的脸,哈哈笑着,端起酒杯,大声说了句什么。这时,贡志成看得十分清楚,那男子正是张大康。
“……过了几天,大哥再去问嫂子,嫂子却怎么也不承认有过那么一回事。她坚持说,一定是大哥那天晚上喝高了,精神恍惚,看错了人。但大哥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他还没入席,根本不存在喝高喝低的问题。再说,大哥从来也不喝酒,就是喝一点,也从来不会过量。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他说他在那个雅座间门口足足站了有好几秒钟才走开……”
贡开宸多少也有些难堪地干咳了两声,说道:“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年轻人有一点社交活动,这在你们看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志成怎么会那么保守,就凭这一点事,跟人家小眉闹分歧”
贡志和说道:“嫂子过去从来不参加这一类的社交活动。后来,大哥发现她参加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而且大多是那位张大康先生拉着她去参加的。特别是在张大康廉价并购大山子那两个亏损分厂的过程中,嫂子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有一天晚上,嫂子在卫生间里洗澡,也许是她一时疏忽,平时很少随便乱放的手包,居然就扔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还敞着口。大哥在手包里发现了一张十五万元的银行活期存折……洗完澡,换了衣服,嫂子又跟往常那样,带上手包匆匆出门去了。等她回来,大哥再去翻包,存折就不见了。为了不至于引发别的方面的误会,大哥没有马上就去跟嫂子核实这件事……但这张十五万元存折的事,一直就像是梗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后来他没跟小眉当面把这件事澄清一下”贡开宸追问。
贡志和答道:“大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嫂子好好地谈一谈的,充分沟通一下,再澄清一下这件事。但不料,没过多久,他就牺牲了……”
“唉,该重视的不重视。该抓紧做的不抓紧做。不该重视不需要急办的却乱猜疑乱计较乱生气你们啊”贡开宸重重地叹了口气。
得到报告,昨晚有不速之客袭扰言可言家,马扬立即把市公安局的几位领导请到了自己办公室。昨晚的情况是这样的:大约在后半夜一点多钟光景,有人猛敲言可言家的大门。言可言的老伴被惊醒。她起身,拉亮灯,马上又想起公安局的同志曾嘱咐过她,晚上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要开灯,也不要开门,更不要声张,只要静坐在家中就行。外头有派来保护她的公安人员会处理这些事的。于是她立即找到灯绳,又把灯拉灭了。这敲门声同时也惊动了负责监护言家的两名便衣警察。但等他俩掏出手枪,从近旁蹲守处跑到言家,那个不速之客已经不见了。他们四下查看了一番,看到楼道里一扇原先用铁丝拧死的窗户此时已被打开。他们扑到窗户前向下一看,有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刚从窗户旁的落水管上滑下楼去,并迅速地溜进楼旁幽暗的小巷里。
“……我们初步分析了一下,得出这样两个结论:第一,昨晚骚扰老言家的那个家伙和杀害老言同志的凶手可能是一个犯罪团伙的,应并案处理。从昨晚骚扰的做法来看,他们并没有指望在昨天真的干什么,用意可能是投石问路,试探一下我们对老言家保卫工作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昨天达到了目的。第二,杀害老言不久,他们居然就敢冒如此大的风险,派人对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言家一探虚实,说明他们急不可耐,想从言家得到什么。或者说明,那天晚上他们威逼杀害老言,并没有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或者说,他们得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在言家一定还有比他们已经得到的更重要的什么东西,他们急于要拿到手,所以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到了嚣张的地步……”市局负责刑侦的一位副局长分析道。
“我们的意见,现在要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下大力气侦破杀人案;另一路要着重对老言同志的家和家属做工作,要抢在凶手之前,把那些十分重要的材料搞到手。”市局另一位领导补充道。
马扬问:“具体做法”
市局的局长说道:“一,借口安全问题,把老言同志的家属请出她的住宅,然后彻彻底底对这个住宅进行一次查找;二,在搬离时,还可以密切观察老言同志的家属把什么东西带了出去;三,让她离开原来的生活环境,也便于我们的同志从思想感情上真正接近她,动员她说出她所知道的秘密……”
马扬问:“杀人案的侦破,有什么进展”
局长瞟了一眼那位负责刑侦的副局长。那位副局长便说道:“进展缓慢。至今还没找到第一杀人现场。”局长觉得他说得太简单,怕引起马主任的误解,以为他们工作不力,便把过程详细说了一遍:“省厅组织了一支二百人的干警队伍来支援我们。我们也发动了所有派出所干警和居民委员会的治保联防人员,对移尸现场周围五公里的地方,进行了拉网式的搜寻,对居民区里任何一个有可能成为作案现场的死角、空房等地方,都进行了踏勘,但都没能找到第一现场。下一步,准备扩大到十公里……”
马扬突然问:“第一现场有没有可能在汽车里”那位负责刑侦的副局长说:“我们也想到了这个可能。”马扬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我代表开发区党委和管委会的全体领导和开发区近三十万群众,向你们表示最真挚的敬意和谢意……”局长苦笑道:“马主任,您这是在批评我们”马扬忙说道:“怎么是批评也不是跟你们瞎客气。是真心话。”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似乎从马扬的话里听出一点什么名堂,便说道:“您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子话”马扬果然笑着叹了一口气道:“两家人啦。明天,市委市府的新领导就要来上任了。大山子市和大山子开发区要完全脱钩分离。公检法系统仍然归属市委市政府领导。今天,我是最后一次以大山子市委和市政府领导的身份听取你们工作汇报……所以,还是要说一点两家子的话,希望市公检法系统的各位领导、各位首长,今后多支持我们开发区的工作……”说着,马扬笑了笑。在座的各位也都笑了起来。但笑容和笑声显然都有一点不自然。马扬接着说道:“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最后再讲两句。一,希望你们今后一定要尊重和服从市委市政府新领导,尽全力协助新领导做好大山子的公安工作。二,言可言被杀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是对我们这些共同为大山子的未来负有一定责任的人的一个严重挑战。这场挑战的焦点就集中在这样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上:我们最终要让大山子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山子,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的大山子,还是仅仅供少数人在这儿无法无天地掠夺财产、痴情享受的大山子。这件大事,今天就拜托给各位了。我相信各位有这种勇气去做到这一点:这个案子不管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一个层次、哪一个范围里的人,你们都能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