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贡开宸啜了口浓茶,笑道:“快说吧。咱们可只有十分钟时间。”马扬一边给贡开宸的茶杯里续上开水,一边笑道:“甭理她。”贡开宸笑道:“哎,女主人的命令,怎么能不理”马扬定了定神,问:“讨论会结束了”
“结束了……”
马扬说:“您为什么不让我在会上发个言有些意见无论在理论层面上,还是在实践的层面上都有很大的漏洞……完全站不住脚嘛。”
“进行这次研讨,我就是想听听不同意见,听听反对意见,对我们省思想理论界的状况彻底摸一下底。要让你一说,哗哗哗哗,一泻千里,雄风万丈,别人肯定就都不说了。我还听什么情况,摸什么底”
“可有些人的意见,必须要驳倒。不然,听之任之,让这些意见再扩散到社会上,会产生一定的负面作用。这些意见还是有相当的社会基础的,它们本身又具有一定的煽动性和蛊惑力。”
贡开宸笑笑:“不要那么虚弱嘛。让人说话,天坍不下来。老是堵人家的嘴,那倒是很危险的。大山子下一步怎么办,你考虑过没有这些天,你不会真把时间全都用来闷头睡大觉了”
马扬忙说:“你提出的‘资本改造’、‘资本运营’这八个字,对我启发很大。我给国务院政策研究中心写的那六七万字报告里,恰恰没有提到这一点。现在看来,国企改革进行到一定的程度,的确得盯住资本改造和资本运营这个关键。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加强它的可操作性。在咱们K省,在大山子怎么具体落实这个思路。”
贡开宸忙问:“你觉得呢”
马扬说:“具体对于大山子来说,我认为就是要解决一个问题,怎么把它变成一个真正的企业,让它完全融入国内国际的大市场里去扑腾,从指导思想,到具体管理体制,应该拿出一整套的办法……”
“谁的指导思想谁的体制谁的办法”
“当然是我们这些具体在大山子办企业的人的思想、体制和办法。”
“问题的症结难道真的是在企业方面”
马扬一怔。
“我们总在说,企业好坏关键是能不能挑选到一个好的企业带头人。海尔公司发达,关键是因为有一个张瑞敏。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也挺让人心安理得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进一步去问一问,我们那么多的国有企业,为什么老是挑选不到像张瑞敏那样的好管家难道真的是中国人不如外国人,天生就没那么多‘张瑞敏’任何一个中国人恐怕都不会承认这个答案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再进一步地去问一问,到底怎么样才能产生一个好企业家,好接班人问题的根子到底在哪里呢我们怎么在这一方面真正解决一点问题”
贡开宸果然说话算话,一看“十分钟”限期已到,便起身告辞。马扬怎么挽留也没挽留住。“一来,你也应该早点休息。二来,这问题得好好想想,再来深入探讨,或许能事半功倍。休息吧。啊,别想了……”贡开宸走了。
但这一夜,马扬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怔怔地想贡开宸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到十一点多钟样子,他毅然决然地坐了起来。
马扬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分别给省委和中央写了一份报告,恳切申诉了留在K省工作的理由,并一早就派人把这两份报告送到省里。一上班,贡开宸听取省纪委、政法委和公安厅、检察院几位领导的工作汇报,到上午十点来钟,才拿到马扬的报告,很快看完,立即吩咐焦来年:“把他给中组部的那封信,赶快送北京。把给省委的那份,复印一下,分送常委们阅。”一边说,一边在那封信上批了一笔。焦来年问:“要不要在他给中组部的那封信上再附上省委或您个人的意见”贡开宸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的意见单独报。不跟他的掺和在一起。而且,稍稍晚两天。再看一下中组部的态度。”
焦来年忙应道:“好的。”
贡开宸又说:“一会儿,我到潘书记那儿去。你就不用跟着去了。赶紧去把这信的事办了。另外,刚才,省纪委、政法委和公安厅检察院几个领导来谈的那些情况,你告诉纪委周书记一下,由他们省纪委出面,搞一个纪要,尽快报中纪委和其它相关的部委。”
焦来年问:“这纪要要不要分送省委常委”
贡开宸沉吟了好大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问:“你看呢”
焦来年说:“按说,是应该送。但从刚才所谈的情况来看,有相当一部分情况涉及到宋副书记,他也是常委。但是,案子办到目前这程度,还不能说办得很扎实,有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查实,还挺麻烦。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按照您刚在会上做总结时说的那精神办,目前要严格控制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里,注意绝对保密,尽快核实关键人的关键情节,同时把各主要涉案人的定位定性搞准了,把案子真正办扎实,真正能经得住历史的检验。这是第一位的。按怎么有利于搞清事实就怎么办这个总原则,我认为,暂时不送常委为好。”
贡开宸点点头:“可以。不过,一定得跟邱省长通个气。”
焦来年忙说:“那当然。那当然。还有个情况,公安厅送来的特别情况报告说,郭秘书最近频频跟宋副书记见面……”
贡开宸脸上立即阴沉下来,但半晌没作声,过了好大一会儿,只是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焦来年说:“郭秘书前两天还打过好几个电话来,要见您。说是有情况要当面跟您谈。”
贡开宸又问:“你说呢是见,还是不见”
焦来年为难地笑了笑,却没回答。
贡开宸也笑了笑道:“……不肯表态了,是吧”然后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暂时不见也罢。再憋他两天”
但是,完全出乎贡开宸的意料,第二天郭立明居然就找上门来,而且会以那样一种方式,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闯”了过来。
第二天下午,贡开宸主持省委中心学习组学习。结合学习,中心组主要议论了农民的减负增收问题。特请省财经学院一位多年研究农村经济的教授讲了让农民减负增收,在扩大内需,促进我国国民经济发展方面所具有的战略意义。五点三十分,学习准时结束,请宣传部副部长和教委的一位副主任送走教授,贡开宸便在焦来年的陪同下,回自己的办公室。这时是五点五十分,下班的人流高峰刚过,电梯间门前刚刚冷落下来。大楼里特别安静。走到电梯门前,焦来年抢先一步,按了一下下行按钮。这时,电梯还在十八层。电梯间门前,只有贡和焦两个人。焦来年用心注视那一排标志电梯运行情况的指示信号,以便等电梯停到这一层时,把贡书记护送进电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在一侧的楼梯拐角处,有个人影在晃动,回头去寻视,那拐角处又不见任何人影。于是,一种莫名的不安使他焦急起来,频频地去按下行按钮,催促电梯快一点到,并且又本能地掏出手机,暗自拿在手中,预作“报警”准备。不一会儿,电梯终于到了。进口的高档电梯无声地敞开了它那用不锈钢制作的金属门。焦来年忙上前习惯性地用手挡住伸缩的门框,让贡开宸安然跨进电梯。就在这瞬间,有人突然从他们身后窜到电梯间门前,一把推开焦来年,并把贡开宸推进了电梯。然后,电梯门就关上了。而那个不速之客也跟着进了电梯。
电梯迅速下行。
被这一冲一推惊住的贡开宸回头一看,那人居然就是郭立明。而被推出电梯的焦来年,踉跄着稳住自己的身子,忙镇定下心绪,一边盯着电梯运行的指示信号,一边赶紧给机关保卫处打电话。